岑安跟着阿兰的指引,气喘吁吁地登上霓音所在的天台。城市夜景缤纷,色彩明亮的绚光看久了,眼睛也会疼起来。
霓音呆呆地看着脚下的霓虹光海,一脸不爽。
他认输了。
在深渊焱兽召唤出来的岩浆滚到岑安的头顶时,他低骂了句什么,认输出局。
随后,两人在游戏大厅的结算界面相遇,霓音告诉岑安,他年纪虽然不大,但也算身经百战的职业老将,还从未在对局里主动认输过。
“其实我的游戏设置里,空血条并不会要你的命。我没想着杀死你,我只是想看你痛得满地打滚。”霓音说。
“为什么?”
“我讨厌你,”霓音顿了几秒,“见到真人以后,更讨厌了。”
岑安莫名其妙:“不是……小兄弟,咱俩认识吗?”
难道是跟黑杰克有恩怨?
霓音不答,哼了一声,径直退出游戏。
蓝医最高建筑的天台,霓音依旧坐在陡峭险峻的边缘,三只超仿真的电子乌鸦分别落在他膝上、肩上、脚尖。他优雅闲逸地挥手,那乌鸦也跟着他动作飞翔。
霓音一指岑安,“啄。”
乌鸦凶神恶煞地扑过来,岑安躲闪不急,脸上被尖喙划出一道口子,血珠溅落。
“你他妈的,霓音!够了……”岑安狼狈逃窜,衣服还是被撕开了几道口子。突然,一只乌鸦被他攥住脖颈,尖利的嚎叫中,他干脆利落地拧断了它的翅膀,往霓音身上扔去。
岑安一边手舞足蹈地同另外两只乌鸦周旋,一边朝他喊话道,“咱能不能把话说明白?”
霓音捡起凄凄哀嚎的乌鸦,慢条斯理地修理起它的翅膀。
五分钟后,所有的乌鸦全被岑安折了翅。
岑安挨着他坐下来,看了眼脚下的深渊,心惊肉跳,又往里挪了挪。岑安盯着他的咽喉,“你那里没事儿吧?”
霓音嗤笑,当着他的面,展示了一遍指刃划喉。血淋淋的,凑近了还能听到气管处空气涌动造成的嘶鸣,然而很快,伤口如同液面一样迅速愈合。
霓音顺手将微机塞进去。他的“小丑灯笼”,是一块雨滴大小的绯红晶体。
“摘了吧,反正已经看见了。”岑安看着他滑稽的小丑面具。
霓音揭下面具,指着自己的脸:“像谁?”
“易天杨。”
“易天杨是谁?”
“你前辈。”
“前辈?”霓音跟着念一遍,勃然大怒,“前你妈的辈,你这个手下败将!管你叫一声前辈是我礼貌,你他妈还上脸了……”
“诶诶诶!说话含妈量极高,这特点就很天杨!”
“……”霓音道,“他是你从前的队友,和你都是两百年前的人,却长了一张跟我很像的脸?”
“我以为你就是他。”岑安顿了顿,“虽然我是第一次见你,但你给我的感觉也挺像他的。比如擅长的游戏角色,生气和得意时的微表情,比如明明长了张浓颜系帅脸,却喜欢戴丑面具玩抽象……诶,有没有可能你是天杨那小子的子孙后代啊?我认识个医生,能看出人的基因,不如改天……”
岑安还没说完,霓音突然暴起扑倒他。紧接着,岑安脸上挨了结结实实一拳,“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是他!我跟那个崽种在血缘上也不可能有关系!”
“不就是认错人了么,你应激什么?”岑安闷哼着,一摸嘴角,满手的血,骂了句“操”。
岑安不明白一个人被误认为另一个人,为何会如此暴躁。
眼看着霓音又要动手,岑安往侧面滚去,胳膊肘蹭破了皮,一阵火辣辣的疼。霓音的拳头落在了他肩胛骨上,岑安不惯着他,左腿稍微有了点活动空间,立刻屈膝顶上他的下肋,下一秒,又被精准卡住了喉,一阵气短。
“住手!你们两个!”
一道熟悉声音自梯口响起,两人同时一怔,随即撕心裂肺地喊道,“姐!”
异口同声。
就连语气也是同样的委屈。
岑安惊愕地回头看霓音:“叫谁呢?那是我姐,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小岑。”云渺出声打断他,“是误会,都撒手。”
出现在楼梯口的,是云渺的全息影,她穿着厚重严实的防护服,像是身处极其险峻的环境,口罩只摘了短短几秒,又皱着眉重新戴回去。
霓音松开了岑安,两个人全都灰头土脸。
“走啊,”霓音朝他膝盖上踢了一脚,“去她那边儿。她的像只能投到那儿。”
岑安懵了片刻,一下子醍醐灌顶。除了他,霓音被谁认成过天杨,怎么知道他的来历,又为什么还没见面呢,先讨厌上了他……看来云渺在霓音跟前没少提过他。
想到这里,岑安有点想笑,同样叫云渺一声姐,霓音不会是因为云渺才讨厌他的吧?果然年纪小,哪门子的醋都吃。
“小岑,霓音是我当做亲人的弟弟,嗯……说来话长。”云渺顿了顿,“以后就是我们的弟弟。”
霓音:“谁是这崽种的……”
“霓音!”云渺拔高音调,看见霓音倔强又受伤的表情,语气软了几分,“抱歉,霓音。你叫了我五年姐姐,在我心中你早已是我的家人,和岑安一样的家人。你要相信,我们之间的羁绊,绝不是因为你长得像我的某个故人就能产生的。”
岑安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换上了一脸怜惜:“啧,敏感的小可怜哟……放心,哥以后会好好疼你的。”
“……滚蛋!”霓音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跳到云渺的全息像后面,仇恨地看着他,“姐,你上上个世纪的弟弟,为什么会是黑杰克啊?”
“咦,你没跟他说清楚么?”岑安疑道。
“谁跟你说话了?滚一边去。”霓音骂道。
云渺摇摇头,对岑安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关于你,我都有所保留。”
岑安乐了,又贱兮兮地招惹霓音:“听见没?有——所——保——留!姐跟我才最亲密,我俩说话,要滚也是你滚。”
“姐你看他!幼稚死了——”霓音翻着白眼。
“我真服了……”云渺被气笑,“够了,以后好好相处吧。”
岑安表情欠揍地对着霓音笑,任谁也看得出他心里暗爽。如果眼神能杀人,他肯定已经被霓音千刀万剐了。
方才说话间,岑安让阿兰定位全息像的发出设备,顺带规划一条躲避安察员的路线。
岑安接收到阿兰给出的定位结果,惊奇道:“姐,你在蓝医的地下疾控中心?”
“你怎么知道?”云渺惊讶道。
“我有脑机了,还有个厉害的AI助理听我指令。”
“那真是太好了。”
岑安在计算机上的天赋她是了解的,能有个脑机和AI助理为他所用,不再赤手空拳,不管遇上什么胜算都能大一些。
“我在病异污染区做清理工作,这些天,也是成功混进了蓝医。”云渺回头看了一眼,微微压低声,“你让我查的零号疫苗,有点不对。它是幸子生物研发的,却借的蓝医的研发室,最怪的一点是,蓝医的药品研发部根本没有记录过该项目,五年前出任院长的江漓,似乎也不知道……”
岑安打心底感动,那日监狱一别,他提出的疑惑,她立马就去做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岑安听到她那边传来若隐若无的嚎叫声,分不清是人的还是动物的,颇为凄厉。
“我现在就过来找你。”岑安看向霓音,“一起?”
他把位置分享给霓音,两个人眼前同时出现了一条明亮的路线指标。还没等云渺说什么,两人已经顺着指引跃下天台。云渺只好以像的形式,追在他们身边。
“听着,蓝医地下疫病防控中心,总共48层,负40层之后都是污染区,需要特殊防护。你们到负16层就停下来,那里有关于零号疫苗的档案和实验本。”云渺顿了顿,“这玩意儿如果一点秘密都没有,是不会存档在这鬼地方的。”
“我记住了,姐姐。”
“千万注意安全。”
说完这一句,云渺收回了全息像,舱门外传来敲击声。
“第二批屠已卸任,集合,准备清洁。”队长的声音传遍了每一个胶囊状的舱体。
云渺飞快地检查了一遍装备,想了想,又脱下防护服,往手臂上注射了一支情绪调节剂。
舱外是险峻的高温疫区,野蛮而猛烈的病毒在那里疯长,它们来自失败的细菌实验与罕见的疾病。云渺从未见过病毒催生出的怪物,有一种叫“屠”的类人形机器会对它们进行各方面的诱导性观察,屠身上挂满了探测仪器,获取足够的信息后,再进行简单粗暴的杀戮。杀戮的过程,也会详细做出记录。
云渺的工作是清理屠身上沾染的病毒、搜集整理屠的探测器。那些数据信息,她根本接触不到。
云渺第一次做这工作时,当场就吐了,虽然防护服很好地阻隔了气味、过滤了冲击力十足的色彩,可那些碎裂的动物皮毛、黏稠的脂肪、脑浆、结缔组织,腐烂的、正在腐烂的……难以想象,屠是从怎样尸山血海的炼狱中走来。
在这里工作的人如同机器一样麻木无情。昨天,队长枪杀掉一个对防护掉以轻心而感染新型病毒的同事,然后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工作。
云渺自诩不是个圣母心的人,还是没忍住问道:“救都不救一下吗?”
“你们签的保密协议,写得还不够明白么?”
一旦感染,立即枪毙。云渺当然记得这一条,叹道:“这规定也太小题大做了,我们又不是身处末世那种极端情况。”
“生物朋克玩崩了,可不就是末世?”队长笑了笑,递给她一管情绪剂,“你需要这个。”
情绪剂推入,云渺总算平复了几近崩溃的情绪。
云渺不知道该怎么跟岑安描述这些。舱外的世界是那样的邪恶、麻木、无望,生命变得不那么值钱了,而可悲的是,类似的规则与事实,在各行各业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
云渺出了舱门,却见外边整整齐齐地倒着三具同事的尸体,队长倚在一座机器上擦枪,另外三名同事噤若寒蝉地缩在一起,等级不高的仿生人整装待发,没有表情地立成一个方阵。
“真遗憾,咱们组就剩五个人类了,又得晚点下班了。”队长道。
“你杀死了四个人,却只可惜自己下班晚?”云渺问。
“我只想在天亮前回家,洗个热水澡,睡个物理层面的好觉。”
“你很疲惫吗?”
“并不。”队长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的肩,看向地上的尸体:“我只是对这些不守规则的人同情不起来。而这无关紧要,云渺。”
云渺忽然有点庆幸出舱前给自己注射了一支情绪调节剂。
“出发吧。”她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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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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