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坠落的过程中,岑安感受着惊险带来的刺激,等待心跳突破阈值的那一刻。
白King啊,求你再救我一次。他心中默默祈祷。
然而下坠没有持续多久,他浮在了空中,身体如棉絮般轻盈,感受不到重量。
“是无重力机的效果。”霓音说着,一瞬间蹦开二三十米,稍微发力,又一头撞在岑安身上。
“你的名刀呢?”霓音问。
岑安说:“没触发。”
“这不算身陷绝境?”
“嗯。”
霓音“咔咔”两声,把岑安脱臼的手臂扳正常,两个人扑棱着双臂,朝着物料列车滑过去。
凑近了才发现,铁轨和列车是悬浮在半空的,昏暗幽深的无重力空间好似模拟出来一个小小外太空,看不见轮廓与尽头,也看不见光源。
“这些车厢,好像是储存室,全密闭,没有窗……”岑安扒着车厢,轻轻滑过去,费力地辨认着车厢上的文字。
霓音拆下车头的玻璃,“到这儿来,这里是主控室。”
他们钻进列车头,里面约有十八平米的空间,灯光明亮,配置双人驾驶位、计算机操控台和一只巨大的电控柜。
岑安打开电控柜,每一个车厢的环境状态都可以在这里手动控制,他一眼扫过去,总共十九节车厢,有的模拟着极寒环境,有的全覆盖高强度紫外线,还有岩浆、深海高压、磁暴……
阿兰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响起:“这里的AI处在待机状态,要不要唤醒他?”
“不用,我们现在得回到地面,尽可能动静小点儿。”岑安说着,非但没有唤醒AI,还用黑桃A编了个时长两小时的干扰程序,加注给待机的列车AI。
“这底下有独立的燃料箱,”霓音敲了敲地面,“咱们甩开后面的车厢,开着车头逃吧。”
岑安觉得可以,电控柜有相关按钮,按下去,挂连着车厢的贯通道和挂钩缓缓断开。
“阿兰,我们现在在哪里?”岑安问。
隔了一会儿,阿兰回答道:“我不知道,这里没有命名。只能说,和蓝医疾控负四十五层在一个水平面。”
霓音已经坐上了驾驶位,稳稳地绑好安全带,“我们直接往上冲。”
“有你真好。”岑安抓住计算机操控台旁边的一只钢管,“我准备好了。”
霓音将车头调转九十度,全力发动引擎,冲破轨道与列车之间巨大的磁力,在无重力状态下,一点点动力就让车猛飙出去,随着重力恢复,车速骤减,剧烈的颠簸中,岑安耳鸣渐起,被晃得头晕目眩。
岑安透过窗,看到黑暗中巨大的筒状建筑,那应该是就是蓝医的地下疾控中心了,那座建筑没有窗户,唯一的豁口,还是他和霓音掉出来的地方,那豁口对这庞大的建筑来说无异于一只针眼。岑安有点好奇,里面的人知不知道墙壁之外,还存在着充盈的空间?
“你听。”霓音慢慢贴近建筑。
岑安微微打开车窗,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又一声爆破音。
“不会吧,16层的爆炸还没停?”
霓音满脸疑惑地摇摇头。
岑安立刻打开黑桃A,微机里还留着他入侵监控的痕迹。
十六层资料室的火灭了,一片焦黑,围了一圈警戒线。但没有一个人关注那里,所有的安保、研究员,全都围在主控机前。
岑安接入音频,研究员的对话清晰地传进他脑海:
“……救不了,直接启动地毯式摧毁。”
“你疯了吧?负42层还有人类清扫员!”
“都是签过死契的,没什么可惜的,一旦溢出病菌又得麻烦了……”
“冷静!都给我冷静……屠发狂一定有原因,屠是机器,怎么可能感染生物病毒?”
……
负42层?
云渺不是在那里么……
“霓音!掉头!往污染区42层走,姐姐有危险!”
霓音一怔,猛地调转方向,车头瞬间转过一百八十度,岑安被甩到了车厢另一侧,他顾不上疼痛,用脑机给十六层操作员发去讯息。
研究员正用计算机视察着42层的境况,突然,画面闪现出尖锐的雪花噪点。
三秒后,噪点消失,一行文字蹦出画面。
【析冰:不准摧毁负42层!!!】
所有人愣住,析冰?黑杰克领导的那个黑客组织……渗透进来了?
文字持续了十秒,变为一段十六层化为火海的模拟影像。
影像结束,屏幕上又呈现出整层楼的智能建筑系统,通讯、消防、照明、空气循环、电气……每一条智能布线都失了控。
“砰”一声巨响,霓音将列车头撞进负四十层,四十层往后都是污染区,他们急需防护装备。
岑安黑进负十六层的同时,也着手黑进了负四十层,随意引爆了一台设备,调虎离山,跟着阿兰的指引直奔防护储备间。
阿兰感知到紧迫形式,简明扼要地指导他们佩戴防护服。
他和霓音谁也没有说话,都在竭力克制慌乱的心情。
岑安将很大一瓶气体灭菌剂拖进列车头,又挑了些药品,做足准备。
很快,两人驾驶着列车头全副武装地冲进负42层。
肉眼可见的是滔天的红光,一霎一霎地闪着,象征危险的警笛声接连不断。
阿兰说42层的面积比16层的大了整整十倍。
“阿兰,导航!快!找我的姐姐,求你!”
阿兰冷冻在千里之外的主机处理器都要烧起来了,此刻的她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使命感?
“这里!”
走路太慢,岑安和霓音干脆驾驶着车头狂飙,冲进一个亮着荧光警戒线的区域。这里,满眼都是破碎的肢体、械体,人类的、仿生人的,还有绵羊、麋鹿、鲨、蛇类……像原始野人狂欢之后留下的痕迹。
岑安压住恶心感,专心地翻阅起42层的智能系统,还没搞清楚,听到霓音大声喊了一句“姐”。
云渺的腿骨折断了,枪里剩余的能量恰好够她自尽,她可不想被病菌感染变异成怪物。她一手抓着枪,一手用尽全力朝警戒线爬,翻过了不知多少碎尸,心想就算是死也尽可能死远点,屠是出不了警戒线的,起码尸体不会被撕碎。
签污染区保密协议的时候,云渺做过最坏的打算。零号疫苗相关的资料在16层,但她不得不来到污染区,她还想进入负48层,最险的一层,据说,那里有一颗标着“祁越”的大脑标本……
她不打算将这些告诉岑安,她知道岑安会义无反顾地冲下去,这里太险太邪恶,她要为他探探路,如果她回不去,也就不必让他知道了。
“姐——”
云渺意识恍惚,筋疲力尽的她以为出现了幻听,紧接着,那声音再次响起。
她看到一只滑稽的车头冲向她,在她十米开外紧急制动,沙尘飞扬,两个裹得臃肿的冷白身影朝她奔来。
“姐!”
“姐姐!”
一声又一声,渺远得仿佛来自前世。
如同临死前的走马观花,云渺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她揪着岑安的耳朵把他从网吧拖回家,她坐在台下看着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共淋金雨,也目睹他们心有不甘地挥泪离场。她是那么想回到过去,那么怀念,那时候自动化不普及、霓虹不迷乱,看见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去分辨真假……
地面抖动,猩红的浓雾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昭示危险的电流声愈演愈烈。
岑安将云渺扶到霓音后背上,紧紧握住D3给他的枪,以身护着他们,一面倒退,一面死盯着颤动的浓雾。
突然,他猛地将他们推向一侧,自己也借力跳开。
一块两米长的梁柱重重砸在他们原来的位置,附连在上面的血液、不知名黏液一下子被震到空中。岑安摔在地上滚了几圈,迅速翻身跪立,朝前射出一枪。
“去车上!”岑安喊道。
霓音从地上爬起来,抱起云渺头也不回地狂奔。
“屠?”岑安透过飞扬在空中的肮脏液体,看到了一只屠。
“主人,用穿云打他!”阿兰在他脑海中喊道。
“穿云是什么?”
“激光枪第七档!”
岑安迅速调枪,脚下忽地一轻,他被屠单手握住腰,举到半空。一阵天旋地转,岑安的脊椎感受到一股愈演愈烈的压迫,挣扎间,他感到脑袋被屠的另一只手握住了。
屠这是……想折断他?!
忽然,身上的压力减轻,屠松手了。
屠身躯上那只血红的、硕大的眼睛,离他越来越近。
他听到一阵杂乱的嗡鸣,屠的瞳孔猛烈颤抖起来。
岑安手下不停,激光枪调到第七档的瞬间,他抓住机会朝屠的瞳连开三枪。
岑安的眼前出现了一只瞄准点,是阿兰投上去的。
“主人!打这里!我发现了!”阿兰在他脑中喊道,“它有大脑,打它的大脑!”
岑安毫不犹豫地朝瞄准点打下。
第七档穿云是一种杀伤力极高的冲击波集束。
屠身躯猛颤,趔趄几步,轰然倒塌。
岑安被他用双手拢住,直到平安落地后,他才意识到屠主动护住了他。
岑安又听倒了刚才的嗡鸣声。岑安站起来,“阿兰,这是屠的语言吗?”
“屠没有语言系统,这是……”阿兰凝滞片刻,“我可以编译。”
话音刚落,岑安的脑海中出现了两行文字:
【岑安,是你,真的是你!】
【你来了……你终于,来救我了!】
岑安愣住,不自觉放下了举枪的手。屠还没死透,眼珠会转,可怖的血眼一直盯着他看,好像在喊痛,在求救……
岑安移开视线。一定是这两行字带来的心理作用,他才会对屠产生同情。
屠的眼睛很快暗下去,生命气息流逝殆尽。
“我知道了!”阿兰突然惊叫一声,“是蓝极晶!蓝极晶里装着一个人的意识!会通过指挥大脑指挥屠!”
岑安一怔,“谁的意识?”
“不知道,主人,挖!快挖!”阿兰在他脑海中高声叫嚣,“把它脑子里的蓝极晶挖出来!你就知道了!”
“……挖?”岑安错愕地看着他打碎的那堆脑子,正如糕点里的流心一样从巨眼里渗出来。
“对,挖啊!没时间了!”阿兰声音里饱含情绪,这一刻她只恨没个形体供她驱使。
霓音安顿好一切,驾驶着车头冲过来,看到岑安在一堆血肉和软组织间翻腾,目瞪口呆:“你他妈在干什么啊?那玩意儿上面全是病毒!上车!”
“快了……”
“有屠快吗?”
浓雾遮映着高大可怖的轮廓,沉重脚步渐近。
阿兰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一刻不停:“不是那个,继续,那是软骨,不是……对,就是它!”
岑安攥住坚硬的晶体,跳上列车头。
列车头朝远处的无重力空间狂奔而去。
车内灌满了乳白的消毒水雾,谁也看不清彼此的脸。岑安手中的蓝极晶散发出淡蓝的光,它约莫是个两寸大小的菱形,被穿云削掉了一半,蓝光越来越淡,像意识的流逝。
岑安进入赛博空间,感知着蓝极晶里残留的意识。
那意识想组织成人形,可它太弱了,又被岑安一枪打散,维持不了多久了。
它以纤巧稀薄的粒子态拥住岑安,喑哑低沉的男音,像凛冬的松林风声,又暗蕴温情。
它颤抖着:“岑安……你,你是岑安吗?麟川科大的岑安?”
岑安心脏倏然一紧。麟川科大是他从前就读的学校,谁会这么称呼他?
“你是谁?”他问。
“岑安,我……”声音顿了顿,似是难以启齿,“我是江烬。”
“哪个烬?”
“灰烬的烬,你……不记得我了?”
岑安皱着眉:“你不是在病房吗?今晚刚在全网致完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岑安,那不是我。”
“那他是谁?”岑安音调不自觉拔高,“那个诬陷了我又后悔的人,那个图灵侦查长?”
蓝光里传来一声苦笑:“这就是你的经历么,岑安?你遇到了他,你竟然先一步遇到他……”
“什么意思,你不是他,你跟什么关系?”
声音沉默片刻,“他是我,也不是我。我和你一样,跟你一个时代。”
“不是,哥们儿……你就算转世投胎也不能一直叫‘江烬’吧?”岑安抓狂道,“你怎么知道我的?”
“我们两百年前就相爱了,岑安。”
声音变得更小更急促,像垂暮之人用尽全力的絮叨,饱含委屈与沧桑:
“我期待着,你将我从无尽的数字世界解救出来的那一刻,我们重逢,紧紧相拥……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的痛苦和惶恐从离开你的那天持续至今。
“我等你那么久,久到怀疑我们之间的过去,会不会只是加注在我身上的一段虚拟信号……
“现在,一切结束了,岑安,我即将湮灭,你干的。
“虽然……”
声音哽住了。
“虽然什么?!”岑安失声惊叫,只觉头皮发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怪物的样子。看到你仍是从前的模样,我觉得……幸福,那些美好的日子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因为有一点我确信无疑,我爱你,岑安,永永远远……”
岑安不觉后退两步,被他这番话搞得手足无措。
蓝光在他掌心慢慢归于暗淡,归于寂静。
岑安看着不再发光的深蓝色晶片,忽然反应过来,是一个人的意识死去了。
岑安脚下生了根一半,久久驻足。
“哪个江烬,图灵侦查长?”霓音不知何时进入到他的赛博空间,那些无厘头的话语,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他的意识怎么会在蓝极晶里?”
岑安心情复杂。他强忍住翻涌的情绪,收敛神色,又付之一哂:“谁知道呢?这通恋爱脑发言,疑似江烬给我的糖衣炮弹。”
“不可能吧,他这么无聊?”
岑安没再说话,脱离网络。
不可视物的乳白色消毒雾中,他越细想越觉得惊悚,脑子里乱成一锅用小火煨着的粥。
他和江烬,两百年前就认识了吗?还成了爱人?什么时候?他不可能没印象。
所以,应该是他在二十岁之后的事了吧,那个世界的他没有猝死,二十岁之后的生命还在继续,然后认识了江烬,并且恋爱了?
太离奇了……
对了!江烬没有二十岁之前的记忆!如果他也是穿越过来……
不,不对!岑安摸出悬在脖颈的戒指,几十年前的菲尔茨奖纪念品,江烬恩师给江烬的礼物,江烬幼时就被领入门下……这些,至少说明他失去记忆的二十年,是在这个世界度过的……
蓝极晶里的“江烬”来自两百年前,跟他现在认识的江烬,或许只是单纯的同名同姓?
可这也太巧合了吧?
蓝极晶里的“江烬”等了他几百年,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在屠的脑子里?
也许它真如它所说,熬过漫长岁月,却在等到他时,被他亲手一枪打散……
岑安头疼欲裂,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这一刻,他莫名地很想见江烬,很想站在高楼之上,看一看月亮……
他今夜原计划就是要去找江烬的,没料想会遇见霓音和渺姐,闹腾了一宿,也才凌晨两点。
夜还长,还长。
小岑折腾的这一晚上,耗费三四万字的巨幅[托腮]
他接下来要去找烬哥嘤嘤嘤(?)了,嗯,这个夜晚还没结束呢...[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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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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