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到达江柏的目标楼层。
他把手机锁屏，收进裤兜。
电梯门才打开一半，江柏立刻冲进走廊的人群中，抬高声音喊：“让一让！不好意思让一让！”
刚迈出几步，江柏猛地被人撞到手臂。
对方行色匆匆，连抬个头看江柏的时间都没有，“啧”了一声之后拿着检查单快速走进一间病房。
江柏的声音追在对方身后说了句“对不起”，忽然被远处闻声出动的护士叫住。
“哎！就你！那个白衬衫帅哥！”
半个走廊的视线精确集中在江柏身上。
江柏尴尬，转身面对护士笑得乖巧。
这层的护士没有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习惯，大步来到江柏面前，皱眉：“医院里不许大声喧哗，不准跑动。这层又不是重症，你再急也不许喊。”
江柏一愣：“不是重症病房？姐姐，1324病房是在这层吗？”
护士被江柏一声“姐姐”叫得差点没绷住，轻咳一下，语气缓和：“是。走廊尽头那间就是。”
说着，她想起了那间病房里住着谁，狐疑地上下打量江柏：“你认识那个患者？”
江柏连忙点头，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被护士当成疯狂的粉丝，解释起来：“我是昨天和他一辆车的。”
护士这才露出放松的表情，没忍住低声对江柏说：“那你有条件就给他转重症室吧。患者手机没办法解锁，联系不到他家里人，上面不知道为什么让我们先把他安置在这里。”
江柏手腕内侧的青筋鼓出一瞬。
他太知道为什么宋顾之被下三次病危，却不能住重症病房了。
这家医院是他竹马霍瑞家的。
啥杯霍瑞这是在帮他“讨公道”呢。
江柏在心里大骂，谢过护士之后，速度提了好几个档，不断变换角度侧身躲避其他人，穿梭在人群中像条灵活的鱼。
护士在他身后气得“哎！哎！”地叫，却眼睁睁见江柏一下子就没影了。
走廊的窗户全都开了条缝换气，但吹不散人群制造出的热量。
江柏穿过一大半后，鼻尖和脖子就开始渗出汗珠。
从最后两人之间蹭过去，江柏站在宋顾之的病房前。
听护士的意思，这间四人病房里只住了宋顾之一个人。
这层住院病人这么多，偏偏只有宋顾之这间没有其他患者。这要不是霍瑞为了宋家的面子特意安排的，江柏直播倒立吃屎。
他抬手准备敲响房门时，口袋里又传来特设的提醒音。
江柏皱眉拿出手机，点开邮件。
-宝宝在做什么？为什么心跳突然变快了？身体有不舒服吗？
手机再次滑进口袋，江柏叩门。
他等待两秒，没听到里面有回应，于是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内瞬间气流扰动，窗边的白纱被掀起又悠悠落下。
江柏的视线越过滴滴作响的检查仪器，落到床上的宋顾之的眼瞳。
宋顾之看上去没想到江柏会出现在这里，墨色双眼睁大，挡住眼睛的额发顺势滑落。
他的两条手臂几乎被纱布缠满，左臂渗血染红大半手臂。
脑袋也裹着绷带，眼角贴上一片胶布，伤口末端从胶布边缘露出来，正好消失在泪痣处。
胸口贴着许多贴片，线一路连到床边的仪器上，发出还算有规律的声音。
被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腰腹间，骨折的右腿打着石膏被吊起。
江柏记得宋顾之的肤色本来就白，但现在对方脸上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双唇内侧倒是艳红，却衬得外侧的干裂起皮更苍白。
江柏深吸气。
好好好。
两年没见面，大魔法师霍瑞给他上演一出大变活狗。
把这种状态的病人放在普通病房，除了几台仪器没其他医护照看，宋顾之能活下来都是他命大。
床上宋顾之的眼眸波动流转，嘴唇上下碰过，第一个字模糊到听不清：“……柏。”
江柏莫名被宋顾之喊得心口一动，鼻子发酸。
昨天的车祸瞬间再次浮现在他眼前，宋顾之含笑安抚的目光逐渐与现在病床上的人重合。
他刚想迈步去到宋顾之床边，身后忽然传来纷杂急促的脚步声。
之前护士拦江柏拦得起劲，远处的人走得快要跑起来了，江柏也没能听到一句喝止。
他回头，果然见到那三个伪人向他走来。
“小柏，怎么擅自离开病房了？”霍瑞先一步上前，紧张查看江柏全身上下。
宋家大哥也不赞同：“你现在需要静养。”
宋顾之的未婚夫则是想要绕过江柏进入病房，嘴里不干不净：“昨天接江柏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就知道你要趁机找江柏麻烦，下贱的——”
声音被掐断。
江柏一把攥住未婚夫的领口，手背发红。
他以拳抵住未婚夫的锁骨，径直把人推出病房门口，掼到对面的墙上。
江柏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狗叫什么。”
未婚夫像是被人扼住脖子的鸭子，视线被江柏捕食着，想要挪走看向别处却移不开，身体发寒。
走廊上的人静止一瞬，纷纷往他们这里看来。
动静引起了走廊另一头护士站的注意。很快有几位护士叫上了安保，朝这里匆匆赶来。
江柏松开手，往后退开几步，挡在病房门前，向安保和医护瞥去一眼。
几人被江柏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江柏的身姿挺拔，视线分明和其他人在同一水平，微垂的眼眸却透出睥睨的味道。
江柏：“我最后说一次。车祸发生的时候宋顾之是整个人扑到我身上救我的。我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话音落下，江柏看向霍瑞，掷地有声：“现在我要见他的主治医，要么转重症，要么转院。再敢拦着宋顾之接受应有的治疗，霍瑞，你试试看。”
霍瑞在自家医院里被江柏在众人面前下了面子，脸色实在不算好看。
未婚夫的脸像调色盘一样，气得直喘粗气，喉咙发出粗哑的呼吸。
宋家大哥的表情也难看起来。
他们想不通。江柏二十多年来一直和他们情同手足，怎么离开两年回来之后，竟然能为了一个宋顾之这样对他们。
江柏到底知不知道宋顾之是个什么货色！
江柏不知道。他也懒得欣赏三张倒胃口的脸，转身踏进病房，随手把门关在身后。
背对房门深呼吸一次调整情绪，江柏忽然再次对上宋顾之的眼睛。
他从来没见过宋顾之的眼睛能亮成这样，跟蘑菇上长了两个探照灯似的。
江柏看着，莫名笑出声。
宋蘑菇不明所以。但见到江柏开心，他的表情也放松下来。
为了等主治医，江柏仍然站在门口，隔空对宋顾之说：“刚才我说的都是发自真心。以后你有任何需要，我都会竭尽全力。”
哪怕江柏知道宋顾之厉害得很，在书里即使单打独斗也可以事业打脸双丰收，但他得拿出个态度。
他得让宋顾之知道，他是站在宋顾之这边的。
这样宋顾之最后清理小兵的时候，也能念着旧情，让他寿终就寝。
没想到，宋顾之听到他的话之后，原本明朗的表情竟然肉眼可见地暗淡下去，又变回了一只普通蘑菇。
江柏心中警铃大作。
这哥们在想什么呢？难道他的线路选错了？蘑菇更喜欢自己上阵打脸别人？
但刚才他骂狗的时候宋顾之看起来挺高兴的啊？
江柏上前一步，试探着对宋顾之道歉：“抱歉，我刚才擅自替你出头，没考虑到你的心情。要是你想亲自把事情说明白，我去叫他们回……”
在江柏的手握上门把手时，宋顾之低哑断续的声音传来，打断江柏的话：“你帮了我，谢谢你。”
江柏的指尖缩紧，“哦”了一声，连忙补上一句：“别客气。”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江柏受不了这股怪异的氛围，想借口出去看看主治医到哪里了，刚转了个身，忽然听到身后宋顾之边缓气边慢慢说：“没有，需要。”
江柏转回去注视宋顾之。
宋顾之双眼和他对视几秒，急喘两下挪开了目光，继续说：“接你，不是别有用心。前天偶然听你哥哥说，他昨天没时间接你，我才去的。你哥哥也知道。”
宋顾之缠着纱布的胸膛上下浮动，江柏觉得那锁骨处露出的肤色实在晃眼。
宋顾之小心翼翼：“我没有需要的。我只想，和你做朋友。”
窗外的微风再次吹动白纱窗帘，末端拂过窗边床位的床头柜。
江柏一只手背在身后，食指和拇指互相揉捻。
要是他看不清宋顾之的心思，那他这个江家继承人就白活二十四年了。
一个乖巧安静、不争不抢的私生子，竟然直言不讳地想要搭上他的线。
要是放在昨天之前，他还会因为宋顾之的行为感到惊讶。不过经历了昨天的预知梦，宋顾之在江柏眼里已经大变活菇了。
一只无害的小蘑菇摇身一变成了颗剧毒蘑菇，这变异程度比他发小从人类变狗的力度还大。
而且这是他第一次听宋顾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怪稀奇的。
身后的病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两声。
江柏往宋顾之的方向迈去一步：“宋顾之，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你不会不懂这句话吧。”
宋顾之的呼吸更加急促，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江柏打断。
江柏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可以。”
做朋友，再好不过了。
他目光灼灼，看向宋顾之的目光里隐去了欣赏，换上一如既往的明朗笑意，转身把门外的主治医请进来。
江柏对主治医有礼道：“医生，辛苦你特意来一趟。我朋友现在状态不好，你看是比较适合转这里的重症，还是你们水平不够治不了，需要转院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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