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不疑亦在旁边继续劝说:“山阴这一次疫症确不同于寻常。若非及时安置隔离所,广发征医的告示,恐将祸及整个江南。赵庸名声人品皆差,可这事做的确实无从诟病。”
“赵庸那个阉人居然还能做出这事……真是稀奇。”王复岑低声念叨,话里几分不可思议。
确实在他们眼里,这事不可能出自赵庸之手,更觉得他无法想出如此好的解决方法,但话出自附不疑之口,不可能做假,他们便有所惊讶。
桓九凌暗暗听着,将错就错,并不打算矫正他们的说辞。总归这样就算赵庸做了件好事,或许能动摇这人内心的那杆秤。
“求先生相助。”桓九凌再次出声恳求,弯腰拜求,态度极为诚恳。
吴夫人在一旁帮着说话,附不疑时不时说两句,两个亲到不能再亲的人一道劝说,即算是再铁石心肠,也难以拒绝。
何况王复岑本就不是那种心肠硬的人,他只是不喜欢阉人的做派,觉得他们荼害百姓,胡作非为,扰乱帝王心,十足可恶罢了。
但这事既然是为了百姓,且若是放任赵庸被冠以罪名。那如再有此事发生,恐怕地方官员会因为害怕被言官参一本,而无所作为。
王复岑思虑再三,终是松了口:“罢,看在三娘和二郎的份上,我就帮你这一回。在圣上面前讲清山阴一地疫病的来龙去脉,至于圣上会如何决断,便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多谢先生!”
桓九凌欣喜难当,冲着王复岑拜了又拜。
了结了这事,桓九凌自觉不能再留着碍眼,于是恭敬道别后离去。
在府门前等待马车时,打身后走上来一人,与他并肩而立。
那人仅仅是站着,完全不出声,桓九凌察觉到来人,转头看他一眼,倏地放大双瞳。
“附不疑?”
附不疑拢着袖子,斜眼瞧他,面上没多少表情,与刚才在府中的态度全然不同。
“不谢谢我?”
“啊……谢谢!”桓九凌被说得一愣,急急转身,冲他拜谢。
附不疑倒不拦他,不转眼注视他不停叩谢的样子,直到他站直身,用微泛红晕的脸看来。
接触到那无风无波的眼神,桓九凌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余光见马车还没来,抿抿唇,先开了话题。
“你怎会来了建京?”
“你为何觉得我不能来建京?”附不疑反问他。
桓九凌话音一噎,有种在跟赵庸交谈的即视感:“嗯……我是诧异。”
“诧异一个被皇帝亲自下令封禁的氏族,居然会来到天子脚下?”
桓九凌:“……”
这天还有聊下去的必要吗?
但好在他已经被赵庸调教得适应性很强,面对如此难以接下去的话题,他也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天下之大,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圣上也没有说过不让你来建京吧。”
“确实没有。”附不疑态度几分无所谓,“你并不诧异,看来你都知道了。”
“是,在江南的时候,程指挥使告诉我的。”
附不疑了然地点头:“在朝廷里当官的,是该对这事多了解一些。”
桓九凌观他面色,感觉情绪尚可,便问:“那、那你跟府上这位大人相交,不会违反族规吗?”
“族规?”附不疑不屑低哼,“那东西能禁锢的都是些死板的人,我与他们不一样。我这一身的医术,我想要医谁就医谁,不是他们一句不让,我就不医了。”
桓九凌对他几分钦佩:“你这样蛮好的,若困于腐朽的规矩而耽误了救人,这样实在是违背医者初心。”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附不疑神色阴沉下来,转而问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
这问题问得桓九凌几分诧异:“你不是在帮我,你是在帮公公。方才你不是说因为公公做出了延缓疫病的事。”
附不疑凉嗤,一口否定他的话:“错,我是为了帮你,赵庸我看不上,我对你比较感兴趣。”他乌黑的眸完整映出桓九凌的脸,一字一句,“来的路上,我听夫人说,赵庸已被下狱。如此大好的时机,你不离开,为何还会选择留在赵庸的身边?”
桓九凌愕然失语,张了张唇,蹙眉道:“你为何觉得我会离开他?”
“你在他府上,并非自愿。”
桓九凌不解释,反问道:“你从何而知?”
附不疑摇头:“若这样问,就没意思了。桓九凌,山阴城不大,你大概也不知道,每天有多少传言。无聊的人会将能够作为谈资的消息一遍遍传颂,你的事大概无人不知。”
果然如此,桓九凌其实已经有所预设,不过亲耳听见,属实震撼不小,居然都传到整个山阴,人尽皆知的地步了?
“既然如此,我先回答你上一个问题。”桓九凌平和地说着,眉眼如安静绽放的桃花般吸睛,让人转不开目光。
附不疑与他对视,等待他的回答。
“如你所想,我并非不想走。是我想走,却走不掉。若我逃了,下一个遭殃的不是我就会是我的爹娘,况且,公公脾气虽差,待我尚可,我救他也是救我自己。”
一番话说得真情流露,不同于面对吴夫人那样有所隐瞒。不知为何,桓九凌觉得他在附不疑面前无法撒谎,因为一切谎言都会被看穿,索性实话实说。
赵庸于自己而言,并非是多么特殊的人,若他死了,桓九凌会难过,会流泪。可也仅此而已,之后他还要过自己的生活,赵庸就会如一个逝去的朋友般被他存放在心底某个角落,会在特定的时刻尘封。
“若我说,有人能救你呢?”
桓九凌讶然:“谁?”
附不疑定定,字重:“我。”
“你?”桓九凌努力绷住表情,然而实在是没忍住,“噗哧”泄露笑声,“吴夫人说救我,我尚可相信。你要我怎么信?”
附氏如今地位,其族人的日子应当是不太好过的。
“快别说玩笑话了,府上还有人等着我的消息,这就回了。”
话落的同时,马车从道头驶来,元明驾马停稳在桓九凌的面前。
桓九凌拾步离去,猝不防背后再传来话音。
“这个机会你还有一次,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会再问你一遍。”
桓九凌回过头,然而那人留下话后便转身离去,丝毫没有让桓九凌再追问的意思。
他无奈笑笑,将这话抛至脑后。
回到府上,便是等待。
在府上等待消息的时候,桓九凌把带来的东西收拾了,带着三文鱼熟悉了府上的环境。
逛了建京城,去了小厮推荐的地方,在最有名的酒楼里坐着吃饭的时候,听见隔壁桌子的客人谈论城外的寺庙,多么多么准,如何如何灵验。
桓九凌本身对这些东西就有些迷信,一下子来了兴趣,与两位客人问了这寺庙的名字位置。
记下后,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迎着晨钟,进到寺庙中,学着别人的模样,点了三根香,插在供台的香炉中。
俯首叩拜时,为爹娘祈福,为自己祈福,最后为赵庸祈福,希望他可以逃过此劫。
离开时,见着外头树上有挂平安签的,他便让莲生帮忙买了一个,红木雕就的牌子,和现世那些祈愿用的木牌没有太大的区别。
用毛笔沾了墨,在上面书写,写好后便往树上挂。
有同时在挂的人,在说:“听说挂的越高,佛祖越能早听见呢!”
同行的友人兴奋:“那我可要挂得高高的!保佑我今年高中!”
桓九凌本来要系上红绳的手一顿,默默踩上个石墩子,摇摇晃晃去够顶头的枝桠。
手指好容易勾到了,正待要绑,小臂突然一阵酸刺,痛得他不小心松了手,愿牌从指尖坠落。
在下面看着的莲生登时急着去接,然而位置错了半寸,没能正确接住,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愿牌从自己指尖溜走。
正当要落地的时刻,被只大手接住,长而纤细的五指合拢,牢牢包裹住重要的愿牌。
桓九凌回过头时,颤然的目光赫然跟下方一双笑意深深的眸子触上。
春来到,晴光大胜,透过枝桠,道道射在桓九凌雪白的脸上,乌发衬着明雪,一汪水眸动颤,视觉冲击强烈。
笑得明媚的青年一时目光发直,呆住了般,直到桓九凌冲着他呼唤:“郎君,郎君……”
“啊?”青年骤然回神,脸上泛起抹红晕。
桓九凌没注意到,只道:“多谢郎君。”
“小事小事,不足挂齿。”他赧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很是干净爽朗。
“那个……”桓九凌迟疑,直直盯着他的脸。
青年耳朵都红透了,被他看得眼珠猛转,感觉下一刻就要冒热气,昏转过去。
“怎、怎么了?”
“我的愿牌。”桓九凌总算说出刚才没说完的话。
青年恍然大悟一般,忙把手中木牌递他:“对对对,这是你的,快拿去。”
半道被只手给劫了去,莲生拿着木牌:“我替我家主人,再多谢郎君。”回身,把牌子交出。
桓九凌看着完好无损的木牌,眸子弯了弯,赶忙系上,再不敢耽搁。
下来时,发现帮了自己的青年仍未离开,视线热忱瞧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桓九凌秉着友好的观念,朝他投去疑惑的一眼。青年立刻双眼一亮,情急道:“不知、不知郎君可是附近的学子,也在这庙中寄宿?”
小赵公公再不知道好好对九郎,那我建议附不疑上位(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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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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