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初初的书桌很大,足够他们俩人同时使用。
书桌对着床,是装修房子的时候,木工连同衣柜一起做的,很长,整个窗子前面都是,共设计了两个工位,其中一个是电脑位,但家里没有电脑,就变成了第二个书桌。他们俩人现在并排坐着,房门紧闭,母亲自从刚刚送了盘切好的水果外,就没再进来。
“看来妈妈是真的很放心朱晓鳞啊!”初初暗忖。
想想也是,房间里除了床,就只有衣柜、书架和书桌,他们在里面只能学习。
母亲送完水果出去将门带上后,朱晓鳞明显放松了下来,他长长地输了一口气。初初这才发现,原来他之前的淡定和彬彬有礼都是装的,不由得狡黠一笑,却被对方逮了个正着,他冷冷道:“有那么好笑么?”
初初直言,“就是很好笑啊!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她用揶揄的眼神望着对方,表情有些坏坏的。
朱晓鳞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初初,简短严肃道:“你不懂。”
初初有些不屑,他刚刚的样子就像是大人在敷衍小孩子,就凭他年长自己两级便摆出一副很懂的样子,初初很是不服,再怎么说她的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并不比对方逊色。她现在对自己越来越有信心了,深信二中她同样也能考上,只是时间问题。
初初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开始看书刷题。
朱晓鳞见她如此,知道是生气了,便开始耐着性子哄:“好了好了,是我不懂行了吧?”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深怕被外面的初初母亲听见,样子有些可怜,“我们家初初最乖了,不会真跟哥哥生气吧?……妹妹,你最聪明了,什么都懂,一学就会。”他开始拍初初的马屁,不惜贬低自己,“不像哥哥我,要学好几遍才行。”说罢,还嬉皮笑脸地给初初按摩手臂。
黄净初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只知道初中时,他年级拔尖,具体是学了几遍,只看他的笔记,还真是无从知晓。她转过头,狐疑道:“真的——学了好几遍啊?”
朱晓鳞见初初终于搭理他了,不禁一喜,笃定道:“当然,我成绩好可完全靠勤奋努力、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得来的。”他将一只手肘撑在书桌上,手掌摊开,指尖朝上,做出保证的动作。初初原本还有些怀疑,见他如此,也就信了七八分。
她见对方信誓旦旦,朝自己眨眼,点着头强调这话的可信度,便不再怀疑了。朱晓鳞见对方信了自己,心中不由一喜,手上按摩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可马上被初初制止,她不悦道:“别停下呀!继续。”同时,努努嘴,用眼神示意自己手臂。
朱晓鳞不忿,“这还使唤上自己了?真是没大没小。”他断然拒绝,声音干脆:“自己按!”
初初也不恼,忽而想到母亲是因为坚信他有什么绝妙有效的学习方法才让他帮自己补习,可照他现在的说法,他赢得中考完全是靠车轮战,那么,他现在在这儿堂而皇之地传道授业,不是滥竽充数、鱼目混珠么?
初初像是抓住了对方把柄似的威胁道:“那你还骗我妈说有好的学习方法,胆子不小啊?!哼、哼、哼!”
她语带威胁,斜睨着他,那三声“哼”铿锵有力,朱晓鳞急了,连忙用手将初初的嘴巴捂住,又朝门口望了眼,发现没什么动静,这才转头示意初初轻一些。初初被捂着嘴巴没法说话,只能眨巴眨巴眼睛,示意自己会配合,朱晓鳞这才松开她。
松开后,初初果真不再开口,却用眼神示意——若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绝不善罢。朱晓鳞无奈,无力道:“从头到尾我可没说过有‘好的学习方法’,是阿姨自己这么认为的。”
初初仔细回想,好像他还真没这么说过。可为什么自己也会这么认为呢?
她开始认真回忆之前的对话,还真是母亲一直在问对方,朱晓鳞则在回答。他很谦逊,丝毫没有炫耀骄傲的痕迹,但却不显山露水地表明了他学霸的地位,难怪母亲会自然而然地认为对方有好的学习方法,连初初自己也在潜意识里这么觉着。“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话术么?”初初暗忖。
朱晓鳞见对方眼睛轱辘轱辘转,表情变化丰富,却一言不发,不禁觉得有些有趣,他好笑道:“现在想起来啦?没错吧?”语气颇有掰回一局的兴奋。
初初自觉理亏,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觉得对方使诈。她强撑道:“那也是你说话摸棱两可,让人误解。”
朱晓鳞不和小姑娘计较,回归正题道:“想要先辅导哪门啊?”
初初想了想,道:“物理吧。”
不得不说,他在理科方面确实比自己强,初初很惊讶地发现,对方居然能把物理公式用浅显的方式结合日常生活中的现象进行解读,让初初能更直观地理解定理,有些地方居然比老师讲得还好。
说实在的,她一开始对母亲请朱晓鳞回家补习抱着敷衍的态度,并不怎么上心,想着对方的笔记自己都看过,现在他过来给自己辅导,无非是重复笔记上的内容,翻不出什么花样,却没想到他不光读书好,连讲课也这么有实力,初初不自觉的认真对待起来,竖耳倾听,遇到不理解的内容也开始不吝下问,不知不觉,俩人在里头待了一下午,直到母亲再次开门进来,问他们晚饭想吃什么。
初初疑惑道:“这么早就要准备完饭了么?”
母亲笑道:“还早呢?都已经四点了,再不开始烧,就真的晚了。”
初初房间里没有钟,钟挂在客厅里,她打开房门就能看到。外头的天尚亮,初初学得投入,对时间失去了判断,还真不知道现下几点了。她听母亲说起,才晓得已经过去了好几个钟头。
初初转头看着朱晓鳞,复问道:“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不挑食。”言下之意,就是按对方喜好随便点。说这话时,她眼睛水汪汪的,神采奕奕,无比真诚。
朱晓鳞被她眼中射出的光彩诱惑了一下,差点就跟随本心答应了,但想着中午也是初初母亲付的钱,现下又跑到人家家里蹭晚饭,毕竟还不熟,第一次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除此之外,初初父亲不在家,但待会晚饭时,讲不定会回来,到时候一见面就上来一起吃饭,多少会有些尴尬,他也担心对方会不喜欢自己,隐隐的有些害怕。
当然这些心思他都不方便讲出来,所以面上,还得表现出坦然无惧的模样,于是违心道:“谢谢阿姨,今天不吃了,出来的时候,没和家里说过,回去晚了,我爸妈会担心的。”
初初母亲挽留道:“没事的,和家里打个电话告诉一声就好了。”
朱晓鳞推托,“我家没安电话。”他一时情急,没想出合适的谎言,便随便胡诌了一个,讲完后,才发觉有些尴尬,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他的这些小心思在初初母亲眼里,却变了味道,被解读成了窘迫。
初初母亲不禁有些内疚,刚刚的话定是戳到了对方自尊心,这孩子必然家境不好,所以家里才没安电话,难得他还这么优秀懂礼,实在让人心疼,于是不禁安慰道:“那没事,下次来的时候,和爸爸妈妈说一下,到我家吃好晚饭再回去。好吗?”
初初母亲语气温柔,声音软软的,如三月微风拂面,又如春日的暖阳,舒爽温暖,让初初都不由有些感动了,听在朱晓鳞耳中,更是温暖无比,但他扯了谎,有些愧疚,说不出话来,只好乖顺地点头答应。
初初对自己的记性很有把握,她清楚记得朱晓鳞家客厅里是装着电话的,而今天他却矢口否认,明显是在扯谎,她趁母亲不注意,偷偷地朝朱晓鳞使眼色,对方却假装没看见,初初停了眉眼官司,嘴角下扯,表示鄙视。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一个劲地向父亲夸朱晓鳞谦逊有礼、聪明、勤奋。
前面几点初初可以理解,因为他今天“装”得是挺像那么回事,“聪明”这点也可以从他的成绩推导出来,但“勤奋”,初初实在不知道母亲是从哪里看出的。她故意撅母亲,“妈妈,我看书这么认真,您怎么不夸我勤奋啊?朱晓鳞哪里就勤奋了?才第一天见面您就知道?”
母亲有些惊奇,发现女儿今天有些反常,平时不都是很乖的吗?今天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转了性,居然和自己顶起嘴来。
母亲略带火气道:“人家学习这么好,哪就不勤奋了?再看人家的笔记,记得是清清楚楚、工工整整,一看就是好学生,还这么谦逊乐于助人,你怎么就不识好歹呢?我夸人家两句你就吃醋,今天是吃了火药吗?”
父亲见势不妙,赶忙劝架,“好了,你也说了,初初吃醋,和自己女儿计较什么?平时不都是你劝我不要太严厉么?今天怎么自己反倒板脸了呢?”
母亲瞥了眼父亲,又朝初初看了看,发现女儿有些讪讪的,心下也有些不是滋味,肝火一下减了不少,剩下的话也就自然咽了回去。
见停了战火,父亲才又开始询问起关于朱晓鳞的一些情况,妻子刚才说的都是褒奖,他则更想听到客观的情况,于是问起了妻子:“今天到底怎么个经过啊?你和我说说。”
刚刚一闹,母亲现在冷静了不少,评价也变得更加中肯,她细细地向丈夫说起了今天见面的细节,初初父亲不时点头,偶尔询问初初,她也都一一乖乖回答。
虽然刚刚和母亲有些争执,但初初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朱晓鳞的确有很多可取之处,她说到了他的学习、他对自己的帮助。说话时,初初看到父亲不时点头,显然对朱晓鳞有了好印象,对他产生了好奇。
他遗憾道:“今天真是赶巧了,不在家,否则就见到了。”
母亲微笑着,“不着急,我们约好了,以后每周六下午,他都来帮我们初初辅导。”
父亲很意外,焦急询问:“那人家家长知道吗?会同意吗?不会耽误他学习吧?”
母亲也不确定,犹豫道:“今天还没来得及告诉,但他回去后应该会说的,他说本来就要在新华书店看一天书,分半天出来给初初辅导也没什么关系。我看这孩子挺有主见的,应该能说服他爸妈。”
父亲有些不信,“要是你女儿每周占用半天时间给人家辅导,你愿意吗?非亲非故的。”说这话时,他表情严肃,带着责备的意味,显然是怪母亲考虑不周。
听父亲这么说,母亲也开始担忧起来,皱着眉头。初初连忙安慰,“没关系的,就算他不来,我也能考上二中。”
得到女儿安慰后,母亲眉头才略舒展开,稍稍安心。
***
隔周周末,两人像是约好似的,又在新华书店见面了,他们很有默契地一同看书,与上次不同,这回两人待在同一区域,自从上周在家里辅导后,两人不知不觉又亲近了不少,而他们却不自知。朱晓鳞问:“初初,你喜欢看哪一类的书啊?”
初初轻声介绍自己先前看过的一本,将它从书架上拿下来,朱晓鳞接过,赫然看到书名——《鲁滨逊漂流记》,不禁莞尔一笑,“没想到你一小姑娘居然喜欢看这类书,之前看得那么入迷就是这本?”
初初没有回答,反倒是反唇道:“我‘一小姑娘’难道不应该喜欢看这书么?”
朱晓鳞听到她引用自己的话,把那四个字咬得特别重,于是,从中品出了几分愤怒的味道,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说法可能引起了对方不快,又想着她大概是解读出了几许性别轻视的隐意,随即讪讪一笑,也不争辩,伏低道:“也不是,只是和你的形象挺不搭的。”
初初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示意他说下去,朱晓鳞道:“你看上去很文静,没想到也会喜欢这种冒险故事。”
初初反驳,“精彩的故事大家都喜欢,哪分文静还是活泼?”她眨巴着眼睛,小嘴像机关枪一样,“主人公靠着自己的努力在孤岛上生活,耕种养殖,改善贫瘠无聊的日子,即使只有他一人,离开的希望渺茫,却依然积极乐观,认真生活。他离索多年,最终回归人类社会,这样的传奇,即使只是一个故事,难道不值得男女老少洒泪庆贺,翻书拜读吗?”
“所以,你是喜欢主人公乐观积极的精神?”
“没错!每一个不屈不饶、努力生活的人都值得敬佩。即使身处逆境,也依然热爱生活,积极向上,不抱怨、不气馁,永不向困难妥协。”她眼里冒着光,身上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力量,无穷无竭,如小宇宙一般,让朱晓鳞也不由得被感染了。
初初说完,看向朱晓鳞,发现对方正怔怔得出神,于是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神。
初初有些生气,自己慷慨陈词了半天,对方竟然走神了,遂不悦道:“你怎么老走神啊?真不知道好成绩是怎么来的,上课有没有认真听?”双方已经很熟,初初说话也越来越肆无忌惮,真当对方是自己哥哥。
朱晓鳞非但不恼,反而有些庆幸,庆幸初初单纯,没发现他的异样,他显摆道:“哥哥是神人,好成绩还不信手拈来?”
初初不屑,冲他白眼,之前还觉得他正儿八经的,没想到这么厚脸皮,真是印证了那句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原来他一本正经的好学生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初初忍不住对母亲报以同情,同时又觉得好笑,亏得母亲一资深成年人,也着了他的道,被他的表象骗了。她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的词——“引狼入室”,又觉得这词有些不太恰当,忍不住被自己逗乐了。
朱晓鳞看着她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变化,觉得对方傻傻的,还挺可爱,不知道她小脑袋里又在憋什么坏招,笑得贼兮兮的。于是,他一个暴栗敲上初初脑门,好笑道:“想什么呢?”
初初吃痛,用手捂着脑门,幽怨地看着对方,埋怨道:“你怎么还使用暴力?”
“轻轻敲一下,不至于吧?”
“哪有‘轻轻’,不信你自己试试?”
朱晓鳞还真的在自己的脑门上用指关节敲了几下,但并不觉得疼,他如实道:“不疼啊!?”疑惑地望着初初。
初初凑上前,用力又敲了三下,敲完后才补充道:“是这样才对,自己敲自己当然不疼啦——!”
朱晓鳞不满:“我刚刚哪有这么用力?”他捂着脑门,不停揉搓着。
初初强装硬气:“你刚刚更用力好么?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朱晓鳞自然不信,但没有证据,不好辩驳,只能作罢。他朝初初使了个眼色。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初初发现不远处一个店员正往他们这儿瞧,看来是自己刚刚动静太大了,影响到了其他顾客。初初有些抱歉,朝那个店员颔首,示意自己晓得了,旁边的朱晓鳞却偷偷有些幸灾乐祸。
快到中午的时候,初初问朱晓鳞要不要和她一起回去吃饭,没想到他却反问:“你爸爸在家吗?”
初初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迟疑道:“在啊,怎么啦?上礼拜我爸就很想见你,结果没见到,他还挺遗憾,今天特地待在家里等着你去呢!——哦,对了,出门的时候,他们还特地嘱咐我带你回家吃午饭。”
“叔叔在,我就不去了吧——”
初初难得看到他扭捏的样子,奇怪道:“反正都要一起吃晚饭的,多吃一顿午饭又怎么啦?”
“我还没准备好呢。”
初初不解,“吃饭有什么好准备的?上次在外面,你不是也吃了么?也没准备呀!”
对方停顿了两秒,随即抬头看向初初,似是豁出去一般,道:“上次不是没你爸嘛!”
初初听到这个答案也是一怔,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捧腹大笑,揶揄道:“你不是胆子很大么?上次那么多小混混打架都不怕,你还怕我爸呀?”,见他没回应,初初继续道:“再说,那是我爸,又不是你爸,你怕什么?”
朱晓鳞见小姑娘嘲笑自己,憋着气却无力反驳,只能在心里默默道:“正是你爸我才怕。”正腹诽着,却听见旁边的人自言自语:“不过我爸是挺凶的,我也有点怕他。”她回头看着朱晓鳞,颇理解同情,问道:“那你晚饭也不吃吗?”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含糊道:“到时候再说吧。”
初初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和我妈说好了要回去吃的,你待会自己过来,可以吗?”
朱晓鳞好笑道:“你还操心我?你家我又不是没去过,大姐?”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重重的,玩笑意味很浓。
初初见他恢复了常态,便不再啰嗦,径自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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