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口型还保持着张开的姿势,身子却僵住了。她停顿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急忙道:“哥!快帮帮我哥,他在里面。”因为着急,初初兜脸彻腮涨得通红。
谢磊军今天也是碰巧到这里来看牙,巷子里有家牙科诊所很有名,他刚从诊所出来,准备到西边的台湾小吃店打包点吃的带回去,就看到了弟弟和初初两人从对向过来,他本想过去打个招呼,还没碰面,就见了刚才的一出。
“待着!”撂下两字,他就冲进了混乱。初初看得更是揪心,忍不住捏紧了拳头。现在,她要同时盯着两人,看他们是否受伤。
初初盯得胆颤心惊,她已经分不清楚原先的两拨人谁是谁,对战已经演变成了混战。除了他们兄弟两个,其他人似乎都成了对手。
眼看着其中几人冲着朱晓鳞而去,初初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还好谢磊军及时加入,帮朱晓鳞挡掉了不少拳头。他个子很高,黄黄的头发在混子堆里煞是显眼,动作干净利落,周围的几个混混几次想近身,都被他打了回去,倒是朱晓鳞,胸口、后背挨了几拳。
其中一个混混,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根木棒就要向朱晓鳞砸去,谢磊军一个闪身,将他挤开,自己则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棒,额头上立时渗出血来。朱晓鳞惶急转身,对那人兜心窝子一脚猛踹,那人吃痛,结结实实地屁股着地摔了下去。
初初都快要疯了,生活里第一次出现影视剧里的混战情节,而且就在她面前上演,她快要哭出来了,顾不上许多,现在她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快点把他们扯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没过脑子,身体就已经行动了,她像一个疯婆子似地冲进了人堆,抓住两人的手就往反方向跑,人群被她的这番操作默了一秒,但很快就都反应过来了,其中有几人杀红了眼,紧逼着追来,初初身上此时不知哪来的力气,跑得奇快,身轻如燕,居然与两个男生的速度持平。
一路跑回大街,三人俱已气喘吁吁,奔跑伊始,恍惚听见有人喊“警察来了”,此时再往身后一看,刚才追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三人忽然都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们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仰头看着彼此,骤然狂笑起来。
刚才一路狂奔没觉得,此时一停下,几人的神经就都放松了下来,觉得身体疲惫至极,脚上像是灌了铅一样,居然有些走不动路,心脏狂跳不止,似是要蹦出胸腔。初初感觉自己现在全身都在发烫,脸上的殷红几乎漫到了脖子根。
朱晓鳞想要去牵初初的手,却发现她现在根本就走不动道,正纠结该怎么办,身体却被他哥拽开,只见他哥直接蹲下,将初初背起。初初大囧,一时不能反应,也不能动弹。
本来他们三个的样子就挺引人注目的,现在,四周的目光更是齐刷刷地向他们投来。
初初惊慌窘迫,更害怕被熟人看到,她下不来,只能使劲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肩窝里。肩膀的厚实将她和周围探究的目光隔开,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汗味冲入鼻息,初初忽然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她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开始慢慢感受着:他的肩膀很宽阔,肌肉紧实,散发出男子特有的力量感,让人联想到特种部队的铁血铮铮。微风吹过,夹带着额头的血腥味,让初初的心神不由一震。
对啊!他自己还受着伤呢!
初初开始挣扎着要下来,却被对方一喝,“别动!”
她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住了,身子僵了一下,停顿了一秒,但架不住心里焦急,又开始挣扎起来,此时,也顾不上挡脸,急促道:“我走得动了,快放我下来吧!”语气带着哀求。
对方却不为所动,强词夺理道:“你走太慢了,别啰嗦,再啰嗦,直接把你丢下去!”
初初被他的气势吓住,不敢再动,她转头向朱晓鳞求救,却听到他说,“你就听我哥的吧,一会就到了。”
初初忽然有一种“前门拒虎,后门进狼,未知是祸是福”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儿。若是单朱晓鳞一人,她还是放心的,但他哥明显不是初初眼中的善类。对他,初初还是有所戒备,即使到现在为止,他没伤害过她,甚至刚刚还一起“生死与共”过。
一路带着忐忑的心情,初初被裹挟着进了中心医院。
当她被放下来,看清了医院的牌子,才放下心来——不是什么私人领地,也不是什么娱乐场所,而是正规的公立医院。
谢磊军在窗口挂了个号,便去了外科,朱晓鳞和初初跟在后面。
坐着等叫号的间隙,初初发现朱晓鳞也受了伤,脸颊上有些淤青,大概是她关注他哥的时候被打的。初初要同时看两人,注意力难免会有些遗漏,刚刚在路上的时候还不明显,现下过了一段时间,淤青倒是开始透了出来,初初不安道:“你要不要也挂个号看看?你脸也受伤了,身上不要紧吧?”
“没事,待会我到我哥那蹭点药擦擦就好了。”朱晓鳞安慰她。
叫到号,三人一起进了诊室,里面是一位中年男医生,看上去挺和蔼。谢磊军坐下,将医保卡和挂号单一起递给了医生,医生简单地询问了一下哪里不舒服,查看了伤口后开始给他简单地包扎,索性没什么大碍。
待操作完毕,他们才发现医生没有给他配药,谢磊军客气地恳求道:“医生,能不能给我弟弟妹妹也看看,他们今天没带医保卡,若是没什么问题,您能给我配点消炎药、红药水之类的吗?我回去给他们擦擦。”
医生叹了口气,淡淡道:“过来吧,我看看。”
初初急忙推着朱晓鳞上前,他坐到了他哥刚才的位子,医生简单看了看,在谢磊军的医保卡上开了些药,并嘱咐道:“回去后自己涂一点,用法用量我都写在上面了。”又看着谢磊军道:“三天后你把纱布摘了后也再涂一下。”随即招了招手让初初过来。
他瞅着初初疑惑地问:“你怎么啦?也受伤了?”神情复杂,似是在可惜一个小姑娘怎么和两个打架的混混处在一起。
初初有些踧踖不安,道:“我摔了一跤,应该——没什么。”
医生追问,“摔哪了?”
初初更加不安,懦懦道:“屁股。”说完,脸颊绯红。诊室内落针可闻,初初感觉后面两人的视线一定都落在自己身上,而她则被一只无形的手禁锢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木讷地坐着,等待着另一只靴子的掉落。
“进来吧。”医生语气平淡,走到靠窗处的帘子内,示意初初过来躺床上,初初只能照办,她不敢看后面二人的表情,一定很尴尬。进去后,医生将帘子拉住,命令道:“趴床上,把包裤脱掉就好。”初初松了口气,她在心里谢天谢地,感谢帘子的存在。
医生摁了摁她的左侧臀骨。问:“疼吗?”
初初如实回答:“还好,不疼。”
医生又换了几个地方按压,最后让初初起来,道:“没伤到骨头,自己休息两天就好了。”
初初如临大赦,万分感激,同时,又有些后悔,早知道没事,就不看了。
这么一折腾,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初初急着想回家,但又觉得要不是自己,他们也不会冲上去打架,弄得受伤挂彩,不知道朱晓鳞回去要怎么交代脸上的淤青,会不会被他父母诘问。
在心里说了无数遍告辞的话,初初却始终没有宣之于口,只是默默地跟着,和他们一起来到了新华书店。到了店里,店员们瞥见他们脸上的伤口都不自觉地多瞄他们两眼,初初也被连带上了,弄得她很不自在。
她本以为朱晓鳞哥哥不会一起过来,看他的样子也不像爱看书的人。刚才到门口的时候,初初脑子发傻问了一句:“你也要去书店看书?”语气怀疑,说完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轻视别人的意味,不知道对方察觉了没有,介不介意。
其实谢磊军本来确实没打算要进书店,被小姑娘这么一问,反倒是来了兴致,他平静道:“是啊,不行吗?”
初初一噎,心想:“这个哥哥莫不是生气了?”她讪讪地“嗯”了声,点了点头。
现在,初初小心地跟在两人后头,不自觉的和他们拉开了些距离。
朱晓鳞和往常一样,径直去了中外名著区域,他哥则在美食旅游的书架前停住了脚步。初初很庆幸和他们拉开了距离,可以安静的去找之前看过的那本书,接着看。
经过的时候,初初瞥见黄毛盯着一本菜谱出神,于是忍不住暗想:“朱晓鳞说得果然没错,他哥真是一个吃货。”
到了老位置,初初将书抽出,开始阅读。
待大家都静下心看书时,谢磊军却抬起了头,他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心想:“弟弟对这个女生还挺上心,初中时就在一起,现在不在一个学校了,周末还相约一起看书、吃饭。”他看着两人埋头认真阅读的样子,不禁莞尔——这画面还挺和谐。
谢磊军之前从未认真看过初初,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弟弟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女孩很漂亮,亭亭玉立,认真阅读的样子给她添了一层知性的美,显得文文静静的,和她刚刚拽着他们狂奔的样子判若两人,真的是诠释了那句——“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他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不远处的二人看得投入,并没有发现这道长久注视的目光。
初初看书速度很快,这本书已经连续看了几次,所剩的本来就不多了,没多久,她就将书浏览完了。初初伸展了一下脖子,将书放回原处。她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不早了,见朱晓鳞还在旁边认真阅读,便轻轻地凑过去,在他边上轻声道:“哥哥,我先回去啦。”
朱晓鳞抬头,问:“我送你吧?”边说边将手里的书合上,转身欲放回书架。
初初一把扯住了书,阻止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朱晓鳞还想争取,初初欲言又止,用右手食指比划着他脸上的淤青,补充道:“你脸……”
朱晓鳞已经忘了这茬,现在经初初提醒,后知后觉有些尴尬,以为对方嫌弃自己挂了彩,于是讪讪道:“那你路上小心。”
初初乖乖点头。
到了楼下开车锁时,她才发现黄毛也跟着下来了。
初初开了锁,正准备将自行车往前推,却发现后面有一股很大的阻力,似是被人拖住了。她转头查看,却吃了一惊——朱晓鳞他哥哥居然把自己的车给拽住了,这是几个意思??刚刚出来的时候,她也没听见他和他弟弟说“再见”啊!一路下来,更没觉得后面有人,这么大个子,走路怎么悄无声息的?怪吓人的。
黄毛见初初看他,倒不客气,用命令的口吻道:“我来骑,你坐后面吧。”说着,就上前接过初初手里的车把。初初一时反应不及,车子就已经到了对方手中。
待回过神,初初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能骑。”
对方却一点都没当自己是外人,我行我素的推着车就下了人行街,往马路上去了,初初只能小跑着跟上,一边嚷嚷道:“不用了不用了”,初初小心地避开来往车辆,穿过马路,黄毛已经跨上了车,“坐上来!”他转头看着初初命令道。
初初一愣,她已经说得口燥无力,对方却依然我行我素。初初只能无奈地坐上后座,任凭他带着。第一脚蹬下去,车子载着两人有些不稳,初初向后晃了一下,本能地抱住了黄毛,身体贴到了他后背上,脸颊也撞到了,因为用力,屁股受伤处也有些吃痛。
初初闷哼了一声,前面的谢磊军察觉,紧张道:“你没事吧?抓稳了,你家住哪?”
“城南苑”
谢磊军便开始卖力地骑起来。
初初坐在后头晃悠悠地想:“早知道还不如让朱晓鳞送自己了,现在反而更招摇。何况两人还不熟。”
她抽回了手,只捻了他后腰处两撮衣服料子在手心里,用指尖微弱的力量保持着身体平衡,不让自己摔下去。侧风扫过,夹杂着男生的体味,飘进了初初鼻息,让她想起他之前背她的场景——有些温暖,有些笃定,这么想着,她似乎又闻到了那股宁心的檀香味。
谢磊军察觉到小姑娘的疏离,她的手拽着自己的衣服,时近时远,指关节隔着衣料时不时地磕到他的后腰上,有些痒痒的。两人虽在一辆车上,但各自疏离,重心分散,使得车子有些晃悠不稳,谢磊军暗想:“到底还是个孩子,胆子小了点,只敢揪衣服。”
他安慰道:“你放松一点,就你和晓鳞的关系,咱们也是自己人。你也该叫我一声哥。”他想到了之前巷子里打架,初初叫他帮忙,也叫了声“哥”。
初初没多想,只以为他指的是和朱晓鳞的“兄妹”关系,于是鼓起勇气道:“哥,待会你就在小区门口停下,我自己进去就好。”
谢磊军笑了笑,道:“没事,我弟要知道我没把他的小女朋友送到家,该怪我了。”
初初乍听到“小女朋友”四个字,惊得险些从后座上掉下去。待抓稳后,她急忙辩解道:“我不是他女朋友!你搞错了。”
谢磊军反问:“不是么?”
初初又气又恼,恨恨想:“什么女朋友!?他为什么这么说?”
“当然不是!”她愤慨道,“我们只是同学!而且还不是同班的!现在都不同校!”她一口气说了好多“不”,极力的撇清关系,脸都涨红了。现在,她的脑子乱极了!憋了一会后,还是没忍住,愤愤质问:“是朱晓鳞说的吗?”
谢磊军看她反应激烈,心想这下误会大了!又听小姑娘这么解释,马上改弦易辙,“不是,是我自己搞错了,我瞎猜的,你别介意啊!”
初初松了口气,却依然很恼怒,“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种事怎么可以瞎猜呢?”
谢磊军见小姑娘真急了,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看我弟对你特别上心,还一起约着看书,上次见你们,我弟也挂了彩,这次又是,所以我以为你们关系不一般。大概真是我误会了。”他极力辩解,偷偷看了初初一眼,补充道:“不过这件事我也就和我弟提过,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
居然还和朱晓鳞提过???
朱晓鳞也知道??
初初感觉自己的脑子要炸了!
“难道他也这么认为?”初初暗想,一股气恼感再次涌上,恨不得现在就把朱晓鳞抓来问个明白,她“扑通”一下跳下车,气鼓鼓直板板道:“就到这儿吧,我自己回去,你走吧!”眼神凌冽,语气冰凉。
小姑娘乍然跳车,自行车受力不均,龙头晃动,险些摔倒,谢磊军也吓了一跳,他极力抓牢车把将车稳住,之后,两脚撑地,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哄骗道:“就快到了,你还是上来吧。”表情却有些不悦。
初初正在气头上,言语忽然变得尖酸刻薄、丝毫不给对方留情面:“我爸妈不允许我和差生在一起!被人看到了不好。”
谢磊军听到她这么说,也有些生气,刚想发火,却看到那张稚嫩的、带着怒意的脸庞,于是忍住了——他一爷们可不能和一小姑娘置气,遂强压下怒火将车还给了她。
初初接过车,也不骑,只是推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的胸脯一起一伏的,依然很生气,连句“再见”也没留下。
谢磊军楞在了原地,没跟着也没回去,小姑娘口中说出的“差生”二字深深地刺痛了他。
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虽然他文化学习不好,但和他一起混的弟兄们,平时都“大哥大哥”的叫着,所以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差,今天忽然被一个小姑娘数落到泥潭里,如忽坠云端,跌得生疼。
仔细一想,作为学生,他没考上高中,读了职校,确实失败,但初初当面这样说,实在太伤人,怎么说自己也是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了,被一个小孩子毫无遮掩地当面数落,实在难堪。
“亏自己还挺喜欢她的”,谢磊军恨恨的想。
现在,这事像根刺一样扎在他身上,如影随形,如鲠在喉。
“不行!要反击!”他暗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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