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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惟愿圣上广布仁德,散诸童归家!”

正月初一,宫中按照惯例,要举行一场大朝会。

皇帝高座奉天殿中,接受百官朝贺,以象征皇权无上尊贵。

如此大朝会不同于平常上朝,大朝会中官员不言事,亦不进谏,而是要进奉祝贺之词,称赞皇帝功盖千秋,治下河清海晏,祝皇帝万寿无疆,大多都是诸如此类的虚语阿谀。

这一天,大朝会如常举行。

当第一缕天光破云,照亮御路,奉天殿上琉璃脊兽熠熠生辉,这一场声势浩大、尽显皇权威严的朝会,便在升平的盛世乐章之中拉开帷幕。

“咚......”一声古朴而庄严的鼓声自奉先门侧大鼓发出,乐手手持双槌,连击鼓心,他的动作先是柔和而缓慢,直到整座紫禁城都仿佛被这肃穆的鼓声所唤醒,他敲击的力度才不断加大,速度也愈来愈快。

“咚咚、咚咚、咚咚!”

像是层叠累积的疾风与雷鸣,愈舞愈烈,愈舞愈快,动作之间,只能看见双槌翻飞的幻影!

鼓声渐渐攀升至一个激烈而沸腾的极点,所有蕴育的、压抑的狂热终于冲破了束缚,在此刻全然涌出!

“咚!”

刹那之间,宛若群山呼啸,万龙齐吟!

“当——当——”

另一侧,奉先殿另一侧的挂钟也被撞击,发出庄严而肃穆的声响。

鼓声渐弱,钟声渐远,相交而鸣,尽显威严,令人不禁心怀敬畏,敛容肃立。

当最后一声钟声的尾音消散在天地之间,身着朝服的百官已然按照位次,排列在午门之前。

褚正思与谢明河身着绯红官袍,上绣祥云仙鹤,面容严峻,立于群臣之首。

褚正思乃当今内阁大学士,位列一品大员,礼固宜然。

谢明河虽休致,但今日特蒙皇恩眷顾,一同参与朝贺。他休致之前,本位居内阁首辅,休致之后,又追赠太傅头衔,位居首列,实无争议。

“咚——”“当——”钟鼓之声再度响起,那是示意群臣前进的信号。

百官浩浩荡荡,自左、右掖门而入,立于奉天殿下,丹墀东西。

他们北面而立,那是天子的方向。

当钟声、鼓声第三次响起,这场大朝会才真正开始。

一阵堂皇乐音响起,琴瑟合奏、笙埙齐鸣,八音迭奏,玉振金声,煌煌浩荡,如天外之声。

那是中和韶乐,唯有皇家祭祀、重大典礼之时才能奏响。

有乐必有歌,《肇平之章》、《兴平之章》、《崇平之章》等七段乐章纷纷唱响;有歌必有舞,八十八式、武舞文舞相继呈现,至此天光大盛,早已站在东西南北的四人同时鸣鞭。

鞭鸣响彻天穹,似要将邪崇恶孽尽数鞭笞干净。

“砰、砰、砰!”

当此之时,奉天殿上,明扇才逐渐打开,珠帘卷起,露出了龙椅之上,永熙帝的身影。

永熙帝身边,是穿着一身庄严朝服,却又如同小丑做戏般的刘福,只见他拂尘一挥,那尖细的嗓音便高声喊道:“众官皆跪——”

百官纷纷跪倒,霎时间,殿下一片衣袍振动之声,浩荡人群齐向永熙帝下跪叩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王臣,山呼万岁。

永熙帝坐于高堂之中,他看不清那些臣子的面容,他看着那些臣子跪拜的身影,如同身居九重云天,俯视着凡尘蝼蚁。

那些蝼蚁跪地叩首,高赞自己万寿无疆。

何等尊容,何等威严,何等无上!

人的野心,人对权力顽固的渴望,以至于衍化为对长生无极的执念,就是被这样的高度与距离催化的。

“起——”刘福又高声赞道,“百官献表——”

百官献表,实际上只是由群臣中一人,代为献表。此次的代致辞官,并非是当今百官之首褚正思,而是永熙帝钦定的谢明河。

谢明河上前一步,跪倒在丹陛之上,朗声道:“臣谢明河,兹遇正旦,三阳开泰,万物咸新。恭惟皇帝陛下,膺乾纳祜,奉天永昌。”

他遥遥向奉天殿中永熙的跪拜叩首。

穿过无数重高耸的玉阶,越过迢迢有如千里的距离,谢明河隐约觉得,永熙帝也在看着自己。

他的直觉不错,永熙帝垂眸俯视着谢明河,他看着这个自己曾经重用、却又屡次忤逆自己最终请辞休致的臣子,他浑浊的眼睛里,情绪是那样复杂。

永熙帝垂垂老矣,他身体每况愈下,对死亡的恐惧使他义无反顾地踏上求仙之程,对长生的渴望与狂热时常令永熙帝几近癫狂。

但当永熙帝难得清醒的时候,他扪心自问,他知道,自己病了。

譬如此刻,他望着谢明河,他的眼中有恍惚,恍惚多年后君臣重逢,有感慨,感慨旧事涌上心头,有厌恶,厌恶谢明河忤逆自己的心意。

最终千丝万缕汇在一起,却成了不忍。

是的,不忍。

谢明河遥望着永熙帝,永熙帝也在俯视着谢明河。

永熙帝知道,谢明河此回京城,他要做一件大事,一件赌上自己性命的大事。深厚的君臣之谊使永熙帝隐约猜到,这件大事,将要在今天爆发,也要在今天落幕。

他们在对视,也在博弈。

不要说,也不要做。永熙帝眼中的不忍越发深沉。

这样,朕便饶恕你一条性命。

可谢明河听不到永熙帝的心声,或者即便听到,他也义无反顾。

“然天行有常,日月流转,禹舜圣君一任自然,留名千古,始皇武帝觅寻长生,无功而返——”

朝贺大典,何出此忤逆之词!

百官屏息。

“惟愿圣上广布仁德,散诸童归家!”

朝野寂静,永熙帝闭上双眼,没有回应。

刘福站在永熙帝身边,他看着永熙帝的神情,心头不禁涌上凉意,他忙高声道:“大胆!”

谢明河没有罢休,他自然知道,在这样的朝会之上,说出如此之言,是要以性命做赌注的。

可是他不畏惧,也不后退,他只是望着永熙帝。

多年之前,永熙之初,是永熙帝钦点他为状元郎,自此君臣相协,传为佳话,他平步青云,两年三迁,最终成为了大齐最年轻的内阁辅臣。

往日同心同德,他也曾眼含热泪,许下誓言——

君授我社稷,我还君清平。

光阴流转,物是人非。

永熙帝高居九重云天,求长生仙缘,谢明河跪于凡尘之中,为苍生请命。

无论是为黎民,为天下,为国运昌隆,还是为君臣之谊,谢明河都义无反顾,高声进谏——

“惟愿圣上广布仁德,散诸童归家!”

当此万籁俱寂之时,褚正思上前一步,跪在谢明河身边,他亦长拜叩首道:“惟愿圣上广布仁德,斥方士,逐小人,散诸童归家!”

本是礼赞皇恩的大朝贺,不知何时,竟成了这番模样。

永熙帝闭着双眼,他仿佛没有听见,他身边的刘福诸人也不敢擅自行事。

褚正思紧随谢明河,直言进谏。户部尚书黄鸿羽、兵部尚书陈望山等人亦接连跪地,与他二人同谏。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官员出列,上至九卿,下至各部属吏,他们纷纷跪倒,齐声道:“惟愿圣上广布仁德,斥方士,逐小人,散诸童归家!”

一滴冷汗自刘福额角滑落。

反了......反了天了......

呼声由弱转强,从一开始寥落的二三声呼喊,变为了震天的轰鸣。

那些饱读圣贤书的文弱之士,却在此刻爆发出至刚至诚的力量。

武死战,文死谏。

君威浩荡,岂能不惧?

唯丹心一片,死生付国。

那些竭尽心血的高呼,那些赤诚的拳拳忠心,在此刻共同凝聚为无形的风骨,支撑着并激励着在场所有的有识之士。

都御史沈济悬上前一步,他身后六科十三道监察官员亦随之长跪。文士如此,亦有武将相随。朝堂之外,王爷、驸马亦挺身而出。

前有县丞魏安上书天子,满门就义,后有蒋河岳拦道斥佛骨,舍命三谏。

如今,奉天殿前,百官齐跪,同声进谏。

“惟愿圣上广布仁德,斥方士,逐小人,散诸童归家!”

永熙帝的指尖敲击着龙椅,在这响震天云的进谏声中,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响。

他睁开了苍老而浑浊的眼睛,他眼中再无一丝不忍。

君王的双目,在此刻满是杀意。

他动了动口,说了些什么,刘福会意,他目光闪烁,面容隐没在奉天殿的阴影之中。

“起来吧,谢大人。”

谢明河岿然不动,他身后群臣也亦如此。

时间逐渐流逝,数九隆冬,永熙帝身边内侍的脊背上,却纷纷挂了一层细汗。

晴空逐渐被云层掩盖,天色沉了下来,一如永熙帝的神色。

“傅东海——”永熙帝换道,他苍老而颤抖的声音,却如惊雷一般,炸裂在众人耳边,“去请他们起来。”

左右掖门之中,突然间涌出数名锦衣卫来,傅东海一身御赐蟒袍,腰间佩刀,走在众人之前,他的面容一半被未曾消散的天光照彻,另一半则隐没在无边无际的暗沉之中。

只听他向永熙帝回道:“谨遵圣上旨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他身后锦衣卫会意,纷纷走到百官队列之中。

锦衣卫指挥佥事冯默山也在其中,他走到一位官员身边,似是要搀扶他起来,他的语气那样轻柔而亲切:“大人,天气冷,地上寒气太重,您还是起来吧。”

那官员气哼一声,连眼神也未施舍于他:“厂卫小人......”

冯默山摇了摇头,下一刻一声哀嚎响彻奉天殿下。

那官员匍匐倒地,嚎啕不止,而冯默山手持棍杖,冷笑着俯视地上官员:“大人,请起吧。”

自冯默山开头,此场暴行便拉开帷幕。

锦衣卫们手持棍杖,在傅东海的指使下与永熙帝的默认下,狠命地击打着跪地官员们的背脊。

文人体弱,哪里忍受得如此酷刑,受伤轻者皮开肉绽,受伤重者倒地不起,一时间奉天殿下嚎啕之声不绝于耳。

刑不上大夫,大朝会上每一个官员皆是腹藏经纶,肩担重任。

如今却叫那些豺狼虎豹,权阉爪牙肆意凌辱打压,全无还手之力。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愤。

官员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恰如此刻漫天洒落的纷飞大雪。

同僚的嚎啕之声萦绕耳畔,权阉爪牙的棍棒悬于头顶,雪花落在谢明河与褚正思的身上,融化成丝丝冷水,沁入他们的衣衫。

可他们一动也没有动,他们依旧北面而拜,长跪不起。

“二位大人,圣上命你们起来!”刘福站在永熙帝身边,他的冷汗早就浸透了衣衫。

他是想将褚正思等人驱除出朝,可他怎么想,也终究想不到如今的局面。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有这样的胆量......公然与圣上对立,刘福不禁牙关打颤,这些酸儒书生,当真是不要命了吗!

疯了,真是疯了......

“啪嗒、啪嗒、啪嗒——”

大雪之中,傅东海踱步而行,他踏着锦靴皂履,最终停在谢明河与褚正思的身侧。

傅东海俯视着二人,他是永熙帝的耳目,他代永熙帝等一个最后的回应。

是跪,还是起。

是死,还是生。

“二位大人,请起来吧。”

霎时间天地俱寂,只有风声呼啸,飞雪簌簌。

傅东海与锦衣卫看着他们二人,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嗜血与残忍的光,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们拆吃入腹。

百官看着他们,他们眼中流淌着哀求的水泽,也沸腾着坚决的怒火,他们仿佛在看着朝野之中最后的栋梁。

永熙帝也看着他们,他贵为天子,却也不住在此刻屏息。

谢明河的嘴角动了动,他似乎要说些什么。

全场众人的神思皆悬于他的唇畔。

风雪之中,他闭上双眼,再一次向永熙帝叩首——

“惟愿圣上广布仁德,斥方士,逐小人,散诸童归家......”

永熙帝长叹一声,一片寂静之中,他虚弱的声音却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百官谋逆,谢明河、褚正思为首恶,即刻打入北镇府司,其余官员押入诏狱,听侯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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