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吉日，皇宫里热闹极了。
宫宴上，一盘一盘品相上佳的菜肴如流水般被呈上桌。
礼官站在前方宣读将士们的功绩，辞藻之华丽文采之斐然让施挽芙很是钦佩。
礼官先是按皇帝旨意褒扬本次远征漠北的诸多将领和士兵代表，升官的升官，赐田的赐田，免税的免税，抚恤的抚恤。
接着总结薄衍章自十五岁出征，九年来为大延做出的巨大贡献。
薄衍章一人的赞辞比所有人加起来还要长数倍，可见他厥功至伟。
皇帝龙颜大悦，感慨良多。
说句忤逆的话，由于各方面复杂的原因，两任先皇在位的数十年间，周边诸国闻风而动，竟敢蚕食大延边界土地，冒犯大延的威严。
可恨数次出征均无功而返。
皇位传至他手上，不到十年便收复全部失地，甚至将疆域扩大许多，可见他是天命所归。
百年后他能挺起胸膛去见列祖列宗，进宗庙后想必也是百世不祧的有德之祖，千秋万代史书上会记载他的圣迹。
皇帝朗声大笑。
御前太监请出一卷御笔亲书的明黄色圣旨，礼官当场宣读。
“敕大将军薄衍章，统领尚书六部，加太尉衔，节制天下兵马，赐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免跪拜之礼。”抑扬顿挫，语调拖长，声音在大殿上回荡。
鹤发鸡皮的老臣们面面相觑，既不赞成，又没有谁敢出头反对。
薄衍章缓步走到大殿中央接旨，明明姿态谦卑，却让人觉得风骨清峻，贵气不逊于那群龙服冕旒的天潢贵胄。
至此宫“宴”才进入正题。
底下的人举杯相庆，皇帝时不时赐菜给宠臣。
向薄衍章敬酒的官员络绎不绝。
“听闻漠北将进贡十万匹良驹，薄大人功在千秋啊……”
交谈声慢慢变得热烈，每个角落都在感叹皇帝的天恩和薄衍章的尊荣，就连开国功臣都没被赐予这等特权。
开国所封的异姓王中，承袭至今的也就剩薄氏的豫阳郡王这一脉。
眼见百年氏族即将没落，却又出了这等人物，怎能不让人感慨时也命也。
就是不知，有这样一位如日中天的堂叔，豫阳王的爵位可还能顺利落到那位伤残的王长子头上？
若说小宗没有继承权，当今皇上不就是……咳……
隆冬天气，宴席上却还有新鲜的水果，施挽芙拈起一颗尝了尝，十分鲜甜，可惜她没有心情享受。
她又忽然想起当初采草药换了钱，央求祖母教她做了顿丰盛的中饭，薄衍章却一点荤腥都不沾，只吃些瓜菜。
失忆了还记得这些，可见他多固执。
宴席上即便素菜也免不了用荤油，或者使高汤吊着，她很好奇那样挑嘴的人此时怎么个吃法，是否依旧茹素。
她不着痕迹地抬眼，远远望向最前方的薄衍章。
薄衍章似乎对环境格外敏感，向这边转头。
施挽芙赶在他看过来之前低头，将面前小桌上一只华美的菊瓣盘认真地左挪挪右挪挪，摆正角度。
她摸起专为女眷准备的果酒，不小心呛到，为了不发出动静，忍得沁出泪花。
对面的薄煊注意到她的情况，她摇摇头，用口型说了句“无事”。
薄衍章扫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只看到觥筹交错中两位晚辈心照不宣的互动。
这时有官员来敬酒，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敬酒的小官受宠若惊。
宴席上气氛越来越热烈，酒气弥漫着整座殿宇，时不时有女眷离开。
施挽芙心不在焉，断断续续将一壶香甜的果酒喝了小半，有些上头，便也出去透气。
一时没看到沛竹，她独自出了大殿，毕竟只打算在附近转转。
她走到一处安静的宫殿，殿内殿外没有宫人看守。她本就不喜繁文缛节，倒是更加自在。
出来时没拿厚衣裳，在屏风后坐了一会儿，她感觉有点冷。且因吃了酒越坐越觉疲累，便打起精神预备回去。
离开时，背后袭来一阵冷风，她心里一紧，顿时清醒，下一瞬就被隔着一层一层衣衫擒住小臂。
酒气瞬间散尽，她惊呼一声，四肢并用使劲挣扎，慌乱间抓住一串厚重的念珠。
福至心灵，她明白是何人。
果然背后传来低声告诫：“别出声，我是薄衍章，勿怕。”
急促的心跳渐渐缓和，不是贼人就好。
很快，她明白了薄衍章的用意。
殿外两名男子由远及近，如果她出去，恐怕会兜头遇上。
这架屏风不是镂空款式，只有细微的缝隙，外面的人几乎看不到他们。
施挽芙低头，庆幸今日穿的是一件豆青色襦裙，颜色并不鲜艳。她瞥了眼身侧的人，他身上的是绛紫色官服。
两人的衣袍并不像主人那样拘束，宽阔地垂着，挤挤挨挨的。
她立刻悄悄垂下手臂，不着痕迹地往里按。
“别慌，别出声。”薄衍章又无声强调了一遍。
气息温热，打在她的发际，让她的脸发红、发热，有些颤栗。
后颈汗毛根根竖起，方才的惊吓化作惶惑。
薄衍章早已放开她的手臂，没有再碰她一片衣角，但强烈的存在感让她无法忽视。
晦暗的角落里，旁边的人好似火炉，因为距离过近而冒着热气，让她不那么冷，也让她紧绷。
她偏头，看到一片宽阔的胸膛。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让她有点心慌。
薄衍章垂眸，看着她缓缓地、轻微地一寸一寸往旁边挪，越来越远离他。
里面是难言的寂静，外面两人大摇大摆地进入这座宫殿。
转弯进入侧殿之际，走在后方的人动作隐蔽地拿出一张什么东西，讨好地说：“殿下，贵妃娘娘前些日子破费了，这是下官孝敬贵妃娘娘的。”
另一人漫不经心地接过那样东西，瞥了他一眼：“算你孝顺。”
是银票，施挽芙瞪大了眼睛。
还她五两银子！
这一瞬间，本能占据上风，她抬眼向薄衍章寻求答案，正好撞进他的眸子。
他眼神幽深，好像旋涡，让人不自觉陷入其中。
醉人的果香中隐匿着另一种暗香，氤氲在这方小小的天地。
薄衍章不闪不避地看着她，她像小兽索求关注一样兴奋地仰着小脸。
清新美丽的脸庞上，柳眉微皱杏眼圆睁，瞳孔颜色较常人要浅上几分，通透天然，显得颇为天真纯善。
她的眼神流光溢彩，蕴含着新奇、愠怒等种种鲜明的情绪，却遽然转变为不安，而后像小兽收回受伤的爪子一样低头。
薄衍章转头看向别处。
施挽芙平复着心情，回想方才的一幕。
明明他的神情平静无波，却无端让人品出肯定的意味——没错，他们的确如此，贪得无厌监守自盗。
银票是给贵妃的，那位殿下自然是六皇子。
离得太远，侧殿里说话的声音又刻意压低，她断断续续听到太子、薄衍章什么的。
她无意识地咬唇，很想侧头看看他的反应，又努力忍住。
很快大臣离开。施挽芙松了口气，然而左等右等，六皇子都没有走。
施挽芙有点急躁，越发觉得饮酒害人，无声地用鞋底碾着地面。
薄衍章对当下的情况同样意外。
不久后，他们竟然等来了第五个人。
贴一下专有名词的解释
赞拜不名
臣子朝拜帝王时，赞礼官不直呼其姓名，只称官职。 这是皇帝给予大臣的一种特殊礼遇。
入朝不趋
入朝不急步而行。 封建时代人臣入朝必须趋步以示恭敬，入朝不趋是皇帝对大臣的一种殊遇。
剑履上殿
古代得到帝王特许的大臣，可以佩着剑穿着鞋上朝，被视为极大的优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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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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