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将信将疑
山风习习，归松岭上林木苍翠。山路陡峭，常佩玖带着三个小厮从山南面登山。行至半路，体力已消耗大半，众人脸上皆汗涔涔。
树高林深，越往上走，山路两边蓬草荆棘密布。明远带着两个小厮在前面披荆斩棘，常佩玖脚上被蒺藜缠绕，差点被绊倒。常佩玖拾得一个松果，松果体如鱼鳞，状如塔峰。
常佩玖仰头看向空中，青松仿佛高耸入云。他低头看向松树周围的陈年松针密布，他翻动起一块松针，下面松果遍地。他把手上的松果一抛，落在了别处。
“殿下，我们小时候上山爱捡松果玩。层层叠叠的有点扎手。村里的老人说，松果代表着好运和幸福”明远回头一看，把水罐子往地上一放。
“这说法可以”常佩玖想到了景起秀，低头又拾了几颗松果。
“殿下，松听泉到了”
“明远，拿罐子来”常珮玖快步上前奔向松听泉。松听泉在松林之中，泉眼在天然的石洞里，水从石缝里汨汨涌出，四季不涸。泉水冬暖夏凉，清冽甘甜。
常珮玖自第一次跟着父亲到归松岭发现这一口清泉，每年都至少都会上山取水一次。
常珮玖蹲在泉口处捧水喝了一口，入口甘甜，解了上山的乏累。
“还是这水泡茶好，口感更甚。以前家父曾言，松听泉的山泉泡茶，别有一番雅趣”
“就是水不易取”明远道。“山路崎岖”
“就是不易，才难能可贵”
“殿下说的在理”
他又洗了一把脸，山风吹在脸上，舒爽怡然。他身边的小厮也喝了几口水都盛赞水的甘甜。
常珮玖打满了水罐子，又解下自己准备好的羊皮水囊装满水。其他小厮也拿了自己的随身之器物装了些水下山。
明远把水罐子抱在怀里，一行人往山下走去。到了山下，小厮解了栓马的绳，把马牵到常珮玖身边。常珮玖一人上了前马，掉转马头高喊一声“驾”，马儿向前奔驰而去。明远上了马车，两个小厮在前面驾车，紧随其后。
常珮玖刚回到府里，走过游廊时，被等候在此的常朝云拦住了。常朝云看了一眼羊皮水囊，伸手去拿。
“哥哥，你去松听泉了吧。给我喝点”
常珮玖往旁边一躲道：“我喝过了。一会我让人给你送一壶茶”
“好吧”常朝云有些失望的收回手来，背着手摇晃着身子。“哥，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为人妻子，是不是要贤良淑德？”常朝云问。
常珮玖没有答话，一脸疑问的看着妹妹，心里已经猜到了三分。
“嫂嫂她妒意太盛，今日把彩英姑娘推到池子里去了。想当日，彩英是有些鲁莽搅扰了你们的婚事，但是时过境迁了。没想到嫂嫂是个如此嫉妒之人，拈酸吃醋样样在行”常朝云皱眉道。“若不是有人及时救起，彩英玖性命难保了。嫂子的心眼也太小了。这事娘也知道了。你知道娘是最看不惯德行有亏的人”
“你嫂子有没有事？”常珮玖不信。“娘有没有为难她？”
“哥哥——”常朝云看常珮玖不信的样子不满道。“彩英多无辜”
“你嫂子不是那样的人。”常珮玖看着妹妹道。“朝云，哥哥希望你快快乐乐的。不要卷入那些是非里。你先回去了。一会让人给你送茶”
常珮玖往东厢房的方向走，常朝云冲着哥哥的背影喊道：“哥哥，我已经长大了。我也可以保护好家人”
待常珮玖回到房里，却未见景起秀的身影。他找来拢翠问了彩英落水的前因后果，拢翠把从其他丫鬟嘴里传话如实说了。
“彩英姑娘是来给朝云郡主量尺码的。后来有人见王妃和彩英姑娘在曲桥上说了几句话，不知为何彩英姑娘落了水。有人说是因为王妃公报私仇”
“让张婆交待他们不要再传谣，如若再胡说就掌嘴”
“诺”拢翠转身要走。
“等等，王妃在哪里？”常佩玖问。
“王妃在书房里”
“知道了”
常佩玖先一步出了门往书房去，书房的门虚掩着，他放轻了步子往里走。房里静悄悄的，景起秀伏在桌上睡着了。
她眉头舒展眼睫低垂，恬静得像只乖顺的小兔子。他初见她那年也是这般乖巧，眼里的光亮明媚照人。他总是不自觉的看向她，她眼里的亮晶晶的“星星”牵引着他的目光。
他轻轻的走近她，看向她乌发里插着的发钗上的珍珠散发着温润的光。他伸手去摸那支珠钗，顺着鬓发，轻轻碰到了她细腻光滑的脸颊。凉凉的触感，让他心中一紧。面前的人在他心里如珠似宝，他多希望时光为这一瞬停留。
他曾午夜梦回，他和她并肩坐在一起看四季变化。醒来发现一切都是梦，他心里空落落的。
门外脚步声渐近，桌上的人闻声醒来，睡眼朦胧的看向常佩玖。两人近在咫尺，鼻息可闻，景起秀把头偏向另一边，躲开他炙热的眼眸。
“殿下，茶来了”明远在门外候着。
“进来”
明远把茶送进来后，常佩玖摆手让他出去了。景起秀坐直了身体，有些怀疑他是来兴师问罪的。这几日他都睡在书房里，她夜间安睡倒是放心了许多。
常佩玖拉了张坐墩过来和景起秀并排坐着，解下身上的羊皮水囊，拿了一只茶杯倒水出来。
“从山上取来的泉水”常佩玖把杯子挪到景起秀面前。
景起秀将信将疑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甘甜可口。“清凉。泡茶饮，茶味最佳”
常佩玖听此言，眉目欣然。“同道中人。山泉水甘冽，泡茶为上等好水”
常佩玖倒了两杯茶，一杯分到景起秀面前道：“家父曾说这是他一生中喝到的最入口的茶，因为有松听泉的水。”
景起秀尝过后，点头道：“曾听闻肃王的品味高雅，又有君子之风”景起秀说完顿了顿，视线落在常佩玖身上，欲言又止。
“你是想说我烂泥扶不上墙”常佩玖一眼猜出了对方的心思。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其实你可以上进一些”景起秀喝着茶不看他的眼睛。
常佩玖没接话，默默喝完了一杯茶后，缓缓道：“上进是一件危险的事”
这话似有深意,景起秀没敢深究。
常佩玖也听出了景起秀的再度试探，佯装不知。
景起秀偷瞄了一眼常佩玖，正好对上他目光。两人一对视，最先闪躲的景起秀背过身去，问道：“你找我应该不是……喝茶的事”
“好东西当然要和心爱的人一起分享”常佩玖故意挪步到景起秀面前。“这几日让王妃独守空房，有没有想念本王？”
景起秀往旁边挪了两步，不知道对方是何用心？
“自从殿下搬出去，我倒是高枕无忧”景起秀泼了一盆冷水在常佩玖身上。“还有朝云郡主好像很不喜欢我。您又何必留我在此？”
“非你不可”常佩玖心知她此话何意，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她。
“我曾记得肃王殿下和我们景家有来往，也没听过宿怨。那朝云郡主对我如此是为何？”景起秀问。
“我还有事”常佩玖不愿提起往事，转身回避了。
“你……”
又过了五日，季瑜的军队只围不打，奋勇将军蒲炬有些担忧起来。季瑜的巡逻兵每日在城防楼上劝降，日子一久，不仅粮草会紧缺，军心也会动摇。
常鼎泰为此深感忧虑。那些被打散的刻顿部落的兵士还在北迁逃命而去，常鼎泰当下的战机失利，他发出去的檄文，响应号召的人寥寥无几。
平日里口诛笔伐罗秉承的人不在少数，但在这紧要关头，大家都在等一个明确的时机。
“刻顿那边有消息了吗？” 夜晚的油灯下，常鼎泰站在军事沙盘前问。
“还没有”通讯兵答道。
“其他呢？”常鼎泰追问道。
“也没有”
“我们不能让季瑜这帮人这么耗下去”蒲炬道。“他们一直在找我们的粮草所在地”
“是需要突围出去，找些粮草来。我们急需要一场胜利之战来鼓舞士气”常鼎泰赞同道。“我想明日带兵马前去华城后方突袭。还有布放在我们扶州南边的季军，你们一定要小心。他们是想断了我们后路。明日你们也是午时出击”
“只要将军这边牵制大部分火力，我们南边的兵力不足为惧”
“拿酒来”常鼎泰喊道。
帐外的士兵抱了一罐子酒上来，倒了两碗酒。
“来，干了。为了我们早日能除掉这个罗贼”常鼎泰端碗道。
“干”
油灯的火焰被夜风吹得来回摇摆，壮士的雄心也如火焰般熊熊燃烧。
罗宏达在华城的烟花之地搂着歌姬在和自己的部下烈龙喝酒，罗宏达看季瑜几日都不让动兵，心里早有不满之意。
罗宏达无战可打，天天混迹在华城的烟花柳巷里。
罗宏达把酒著往桌子上一扔，不满道：“这个季瑜缩手缩脚的，任由常鼎泰在耗时间。早点灭了他，早点回去领功行赏”
“季将军在战场打不过常鼎泰，现在畏手畏脚的。要是我们罗大人出马，我们早就凯旋而归了”烈龙吹捧罗宏达道。
“没有季瑜发话，我说话不算数啊”罗宏达不满道。
“都说擒贼先擒王。若是罗大人先把常鼎泰拿下，也是奇功一件啊。”烈龙出主意道。
罗宏达一听，觉得是个妙主意。罗宏达把美人往身上一搂，喝了一口酒，边点头边夸道：“脑子好使。等办成了，再给你升升官。哈哈哈哈”
烈龙见罗宏达大悦，也跟着大笑起来。
罗宏达让美人们都退下，又找来了一位心腹，三人在一起密谋。
夜深以后，常家军的军营周遭静了下来。守夜的士兵正在换班，困倦袭人，新上岗的士兵站立了一会就直犯困。
“咕咕咕哦……”
一只灰林鸮站在松树枝头对着黑夜发出长鸣，声音悠远穿过空寂的黑森林里。
一个身穿银色铠甲的士兵蹑手蹑脚的往常鼎泰的营帐里走，他先是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见里面的人已经躺在榻上阖上双眼，他便轻手轻脚的往里走。
烛火摇曳，他手里的大刀闪耀着冷光。只见他靠近床榻，手起刀落，直直的劈向常鼎泰。常鼎泰因为忧心援兵和战事，并未睡着。自这名士兵入内，他已有警觉，等他将刀劈来，他立马向里滚去，躲开了一刀。
“是何人？”常鼎泰暴和一声。
这刺客也不言语，手里的刀把烛台拨飞，继续追着常鼎泰砍。
常鼎泰伸手往长戟处一勾，十八般武艺在身，杀对方一个片甲不留。
刺客此时已经毫无招架之力，转身欲逃。
燃起来的营帐引来了值守的士兵们，把刺客堵在营帐内。
“活捉这个细作”
常鼎泰的话音刚落，对方便咬舌自尽了。常鼎泰不用细想，也知道是季军派来的杀手。
常鼎泰摆手让士兵们把刺客拖出去，急道：“救火”
营帐里的火很快被扑灭了，常鼎泰看了一眼深蓝的夜空，心思也更重了。
何章林因为前日喝花酒喝到太晚，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用过早膳后，带着人准备取道恭城方向。崔太守送别何章林，好话说尽又送上了黄金万两。红漆木的礼品盒里摆满了齐整的金条，明晃晃的照的人眼花。
何章林喜笑颜开拍着江州太守的肩膀道：“都说江州人杰地灵。果不其然啊。以前的江州太守已经是朝中重臣了。我想等我回去，我要在罗大将军面前多为大人推荐，崔大人日后肯定前程似锦。”
“有劳，有劳了”崔太守虽然比何章林年长许多，在何章林面前毕恭毕敬。
崔太守目送何章林他们出城后，返回自己的官衙里。一行人的三辆马车在路上走走停停，马车里的霓影依偎在何章林身上喂着糕点。
马车行至转弯处，三支柳叶镖从车窗飞入，直插在窗棂上。何章林心中一凛，霓影吓得抱紧了何章林。
“哎吆，吓死人啊”霓影叫道。
马车停了，周围一阵骚动的脚步声。随行的卫兵四下观望，护卫在何章林马车四周。何章林静听动静，并未下车。
“什么事？”何章林问。
“有人埋伏”守来的话音刚落，数十个蒙面黑衣人从灌木丛里拿着大刀朝这边飞奔而来。
一时间刀兵相接，打斗声不断。何章林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只见数支袖箭朝他迎面而来。他紧抓着霓影猛的朝旁边躲去，两人换了位置。何章林把霓影强按在胸前，两支箭头扎进了霓影的左背上，顿时鲜血直流。
何章林松开霓影拿起身边的佩剑撩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霓影倒在了马车上，血从马车里面淌道了车辕子上。
何章林欲翻身上一匹高头大马，瘸腿力度不够，未能上去。剑锋直往他脖子处戳来，他偏头躲过，手里的剑向对方刺去。
何章林再度翻身上马，腿脚用力踩上了马镫，成功上马。他挥剑而去，两个黑衣人倒地。血光四溅，何章林红着眼睛看向三个黑衣人上车搬走了黄金后，吹了一声口哨，余下的黑衣人瞬间收势往后撤退。
何章林的卫兵追上去，被几只柳叶镖扎中了心口，倒地不起。
“不要追了”何章林吼道。“赶紧走”
“快走”守来喊道。
何章林坐在马上，用剑指了指马车里。“去看看”
守来上了马车，见跌倒在地的霓影哭着喊疼。
“救救我。大人，救我”
守来查看了伤口，伤口还在流血，守来禀报何章林道：“大人，性命暂时无碍”
“马上走”何章林皱眉道。
何章林心知这帮人绝不是拦路抢劫的山匪而已。对方出手狠厉，欲取他性命。
一行人再度出发，何章林骑着马领着他们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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