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重金难求
一排排士兵整齐划一站在练兵场内,他们高昂着头,在听候指令。风啸如雷,吹得军旗猎猎作响。
常鼎泰看了一眼写着“常”的军旗,环绕“常”字的龙图腾格外显目。常鼎泰腰部挎着大刀,在四个将士随行下走到了正前方。
有号角声起,常鼎泰静待号角声落后,扯开嗓子喊道:“将士们,如今贼人当道,纲常崩坏。我们是为民请愿,我们都是平国的子民,匹夫有责。杀奸贼,清君侧”
“好好好”将士们听完振臂一呼。
“我让伙房给大家备飨,我等凯旋归来,一起共饮”常鼎泰喊话振奋士气。
“好!好!好!”将士欢呼道。
自开仗已有半月有余,常鼎泰在将士中听闻有人已有投降之心。他不能如此干等下去,如是等到人心涣散弹尽粮绝,他们必定会被不攻自破。
常鼎泰带着队伍出发,早已得到消息的季军已经埋伏在道路两旁。但常鼎泰遇袭以后早有防备,他改变了原来的线路。
埋伏在路两旁的士兵左顾右盼也没有等来常家军。常鼎泰带着士兵在华城三十里地的地方和季军交战,起初是常家军占得先机,抢了一些粮草由轻骑兵带回营。
后来季军的援军赶到,人数悬殊,常鼎泰带领兵士往回撤。火箭遍地,燃起来的火苗烧灼着战车和粮草,浓烟顺着西南风的方向吹去。空气中烧灼的味道,伴随着腾跃的火苗愈发的浓烈。
常鼎泰带领的兵士折损了不少,所得的粮草也是寥寥。
夜晚的篝火燃起,常鼎泰手下的兵士喝酒吃肉,但士气并不高。如果他们没有援军来助力,他们每个人心里都知道最后的结局是战死沙场,还顶着叛军的罪名。
厢房里静的落针可闻,原本立在常朝云教女红的绣娘看朝云郡主的绣技实在潦草,便坐在杌子上,不一会就开始犯困。
常朝云的心思从来都不在女红上,她扭头看了一眼犯困的绣娘,回转头拿着绣棚对着光看了一眼。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两声,自己绣的金丝红线绣牡丹哪里还像牡丹。
她把绣棚放在一边,又看了一眼那朵不忍直视的“大红花”。她活动了一下脖子,舒了一口气,实在不想绣下去。她每次都会拿自己的绣品给自己的娘看,一边展示一边埋汰自己:“娘,刺绣也是需要天赋的。你看我学来学去也学不好,别让我学了”
齐氏总是笑着喊女儿坚持学下去,她觉得刺绣倒是其次,最主要是让女儿磨磨心性。
刚刚常朝云刺绣的时候,脑子里全是哥哥和娘亲袒护景起秀的样子。她一想到此,绣针就跟撒气一样乱往绣布上乱扎。
灵敏端着一盘点心进来,绣娘一惊,突然站直了。绣娘看了一眼主仆二人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她拿着帕子挡了挡额头,解释道:“姑娘见笑了,昨晚没歇好”
“回去歇着吧。我也乏了。这些点心带回去给你家凤宝吃。”常朝云发话道。“记得在我娘面前说我用功了”
常朝云一贯喜欢给下人们小恩小惠,如是自己娘亲责罚,安姑他们也会帮忙劝着。
“诺”
锈娘刚走,灵敏凑近常朝云耳语了几句。
“人在哪?”常朝云立马来了兴致。“确定是长隆坊的人?”
“在门口讨债。门房让等着,去报告安姑去了”灵敏道。
“你自己送上门的。哼。走,我带人领道我娘面前去”常朝云得意道:“看你这回走不走?”
“郡主,我昨儿看见月和在收拾东西”
“??”常朝云一脸疑惑。“她打得什么主意?不管了,先把人带我娘面前去”
常朝云到了王府门口看见长隆坊的伙计侯在门口,常朝云盘问了几句,拿着欠条看了一眼,让他们跟着她进去。
经过回廊的时候,遇到正往外走的常佩玖。常佩玖一摆手,他身后的明远和长达讲两个伙计往外拖。
“哥哥,你知道那个景……”常朝云急道,却被常佩玖一个凌厉眼神逼了回去。
“你那个王妃去长隆坊赌钱,还欠债。哥,就这样的,干嘛还往家领?”
“没有这回事。债是我欠的。就这等小事,就不要去劳烦娘了。”
“哥,你在包庇她”常朝云生气道。
“没什么事,散了吧”
常佩玖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碰上走来的安姑道:“安姑,是我那天欠的。安姑,别让我娘劳心了。小事情”
“你呀你,给你娘省点心”
“知道了,知道了”常佩玖哄着安姑往回转。“安姑对我最好了”
“哥……”常朝云对着常佩玖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
常朝云一脸无语,转头去找景起秀。景起秀不在房里,常朝云气冲冲的从东厢房里出来。
“郡主,郡主”灵敏跟在身后喊道。
“对了,你说他们在收拾行李,会不会已经走了?”常朝云猜测道。
“朝云,你说谁走了?”送完安姑回来的常佩玖出现在她身后。
“灵敏看见月和有在收拾行李”常朝云走到常佩玖眼前道。“哥,她们一直都有离开的意向。你就不要那么执着。我们恭城有不少好女子”
常佩玖头也不回疾步向后院走去,召集了下人们满王府的找庸王妃。有丫鬟回禀,庸王妃在西跨院那边。常佩玖急赶到西跨院。
一个红妆翠眉,身形窈窕的女子身穿冰蓝色深衣正站在一颗桃树下,她身旁的月和端着一个蓝色鱼纹的瓷碟子接自家小姐用木镊子夹下来的桃胶。
她莲步轻移,下身的衣裾宽松飘逸。银纹暗花缠丝,色泽肌理分明,衬得眼前的美人越发的柔光焕发。墨发如瀑披垂而下,发髻处斜插着一支累絲鑲紅藍寶石蝴蝶金步搖,光线流转,宝石熠熠生光。
常佩玖一个健步上去拥住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仿佛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扑鼻而来的脂粉香裹挟着兰香味,让常佩玖悬着的心渐渐归于原位。
她起先愣了一下,感觉颈后有一只宽大的手掌覆上来,她的头被摁在宽阔紧实的胸膛上,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她的呼吸有些缓慢,她感觉自己快透不过气来。她回神过来想要推开他,却挣脱不开。
“放开,放手”
“哪都不许,不许走”常佩玖松了些力道,沉声道。
从远处疾步跟过来的常朝云见着两人抱在一起,下意识的回身回避。
“咳咳……”常朝云有些无所适从,头不听使唤的偏头又看了两眼。
景起秀看向常朝云,她身后还跟着五六个丫鬟。她难堪的越发大力挣脱常佩玖的怀抱,常佩玖依旧不松手。景起秀急的朝常佩玖腰上掐了一把,常佩玖疼的松了手。
景起秀见机赶忙往后退了几步,和常佩玖拉开了距离。
“跟我回去”常佩玖不由分说的拉着景起秀往回走。
“殿下”景起秀的手直往回缩,却被他牢牢抓着。“你放开”
常朝云见此情景,她脸红耳热,索性先走了。
景起秀见人不少,也不好再拉扯,悄声说“你拉疼我了”
常佩玖闻言,松了力道。“你跟我来”
景起秀抽回手,嘟囔道:“是不是喝多了?发什么疯?”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书房,常佩玖把景起秀拉到椅子上坐下,两手撑在书桌上,凑到她耳边懒声道:“听闻王妃还去了长隆赌坊,这地方我熟,要是王妃喜欢去,夫君下次陪你一起去。我多带些银子”
景起秀本想借此机会让庸王府赶人,谁知常佩玖根本不吃这一套。
景起秀听着他的话,并不接话。
“还是王妃手头紧?”
“我带来的金银首饰,你不能扣留”景起秀不满道。“那是我的”
“我说过每年会返给你”
“我现在需要”景起秀坚定道。
“但是有人并不守约”常佩玖直视着她。
“属于我自己的。我应该拿回”
“要是王妃有别的想法,我劝你打消。”常佩玖意有所指。“恭城之内,莫非王土”
“没有”景起秀否定道。
“小姐,老夫人那边在催了。”月和侯在门口怕庸王为难自家小姐,站在门口喊道。
“娘让我陪她吃茶。先走了”
“安分点”常佩玖抚上她的发,轻描淡写的一句,又带着些许警告。景起秀偏开头,往后退了两步。她眼里的不满和反抗被常佩玖尽收眼里。
“去吧。晚上我会住回来”
景起秀闻言,心里一沉。
景起秀从书房出来,长舒一口气。她对常佩玖的心思捉摸不定,为此深感压力。
春风楼里歌舞升平,丝竹弦乐不绝于耳。春风楼的客人从来都是最多的,除了貌美的姑娘,还有经久不衰的歌舞表演。
春风楼从六年前一改旧貌。一楼搭建了歌舞的舞台。每到整点,春风楼的姑娘们都会上才艺表演,最多的是歌舞表演。春风楼热闹,也是耳目众多。
作为春风楼的一年一度的花魁小姐,并不轻易出来见客,所见之客都是达官贵族。月魄已经蝉联了三届的花魁小姐,歌舞才情都是一绝。在春风楼里,对老鸨敢说不字的,也是头一个。
月魄不常出来见客,重金难求。不过常珮玖一来,月魄必然起身相见。有人说庸王对月魄倒是有些情分,每次来春风楼,都只找月魄一个。而且庸王给了老鸨重金,不能让月魄许身与他人。
每次月魄见慕名而来的达官贵族,也有两位武功高强的侍从把守在门口。所以即使那些人有不轨之心,也不敢越轨半步。
有人猜测是因为老王妃的规矩严苛,绝不让妓子进门为妻,庸王才迟迟未娶月魄。众人众说纷纭,坊间流传着五花八门的小道消息,难辨真假。
这日,常珮玖一现身在春风楼里,就有好事者立马报以关注。自庸王成婚以来,还未见他光明正大的来春风楼。罗家的势力,都是有目共睹的。大家都猜庸王不敢公然来春风楼消遣。
如今常珮玖出现在此,倒是一点不惧怕闲言碎语进了罗家一党的耳朵里。
常珮玖进了包厢后不久,月魄也随之进了包厢。卫明远把守在包厢外面,那些好事者只能远观不敢近看。只听见房里传出琴声,悠扬动听如高山流水。
常珮玖进了隔间,和早已等候在此的人会面。月魄照例被安排在外面弹琴掩人耳目。
“岿然怎么样?”常珮玖问。
“回殿下,前日刚赶到明州,到一处农家家里躲避”说话的人是前任太傅胡涓的儿子胡岸。胡涓是护卫常氏江山的忠臣,也是太子一派的人。自罗秉承把握朝政以后,太傅借故告老还乡,暗中派儿子胡岸护卫皇孙常岿然,力图有一日重振常氏江山。
近日常珮玖发了密报给常岿然,让他前往明州躲避。明州离恭城不远,不过百里路。胡岸护送常岿然到明州后,又辗转过来报信,商量以后的对策。
“家父担心明州离恭城太近,怕小殿下受惊。而且何章林他们耳目众多”胡岸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看他们蛇鼠一窝,也不敢公然粘贴岿然的画像进行抓捕。岿然在明州安下脚来,你们装作平常百姓生活劳作,切不可打草惊蛇。岿然的情绪平缓些没有?”
经此一变,太子和太子妃一同离世,原本豁达开朗的常岿然终日恍然,提起精神来的时候,口中都是要诛杀罗秉承老贼的话语。
“还是不好。小殿下经常说要报仇”胡岸如实说。
“我给岿然安排了老师,文治武功都不能落下。告诉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过一段时间,等他的心绪沉淀下来了就会好一些。你走的时候,我让那两位师傅在城北汇合。都是忠心之人,信得过。勿疑。这一次何章林不过是虚张声势走个过场”
“诺”胡岸道。
常珮玖和胡岸又谈了些苍州明州交州的军事变动,半个时辰后,常珮玖携月魄出了房门。他领着月魄到合意居吃了一盏茶才回。
常珮玖派马车把月魄送回了春风楼,在春风楼门口被婀娜坐的马车撞了一下。婀娜先一步下马车,看见头撞到马车上的月魄,撇嘴后又恢复如常。
“吆……这不是月魄花魁姐姐吗?不好意思啊,畜生有眼无珠,可不认识春风楼的花魁姐姐”婀娜扭着腰上前道。
“你刚刚明明故意撞的我们”月魄身边侍奉的红玉开口呛道。
“你这个小蹄子,有你说话的份吗?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撞了月魄姐姐”婀娜看着额头发红的的月魄,心里乐开了花。
“婀娜,希望你以后注意点。红玉从来不乱说”月魄开口维护自己的丫鬟。
“月魄姐姐,当不成王妃,难道想当接手春风楼当妈妈不成?都开始教训起我来了”婀娜阴阳怪气道。
坐在马车里摸着被撞痛的额头的月魄被婀娜的一番话气得气不打一处来。
“月魄姐姐,庸王的心可不在你身上。你什么身份?真以为自己是花魁啊。不过就是一个千人枕”婀娜直戳要害。“要是男人心疼你啊,还舍得你混迹在这烟花柳巷里。你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还真以为自己是王妃啊。听着都酸哦。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那种”
“你这小蹄子,我撕烂你的嘴”月魄忍不可忍,由红玉扶着下了马车。
“我们婀娜可是刺史大人的知心之人,你们谁敢动?”婀娜身边的丫鬟珊儿拦在跟前。
月魄看路边行人众多,强压着怒火,没有再上前。
“红玉,我们回”
婀娜看着月魄的背影,心里得意不已。“没有自知之明的小蹄子”
婀娜自入春风楼在争夺花魁一事上面就和月魄结下了梁子。去年两人的票数相差无几,婀娜借着自己年轻漂亮,自信应该拔的头筹。奈何最后庸王咋上重金力保月魄当上花魁。那日刺史设宴,帖子送来是给月魄的,但月魄推迟不去,春风楼的老鸨强压婀娜顶上去。
本来刺史大人设宴,月魄自然不会推迟。但是拿着送月魄的帖子去赴宴,婀娜实在有些不愿。婀娜对自己丫鬟抱怨,凭什么自己捡别人不要的烂菜瓜。月魄算什么东西!
自那日婀娜被刺史大人郑才齐看上后,婀娜有了刺史大人的撑腰,气焰也越发的大了。平日里见刺史大人郑才齐是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在春风楼里确实一副张牙舞爪之态。
如今的婀娜,就连老鸨都不敢劳驾她。
月魄回到自己房间,红玉给自己主子倒了一杯水。“姑娘,别气了。婀娜那个小蹄子,近日都嚣张跋扈的很,听说攀上了郑大人的高枝。树总有倒的那天,看她的戏唱到几时?”
月魄喝了一口水,想到婀娜说的那些话,心里郁闷。杂扫丫鬟灼荷进门来打扫卫生,带了食盒进来。“月魄姐姐,给你带了花糕。姐姐怎么不高兴?”
“谢谢妹妹”月魄强装笑脸。
灼荷因为长相平平,又生的虎背熊腰的,被卖入妓院后做了杂扫丫鬟。灼荷好几次因为打扫出了差错,都是月魄帮忙向老鸨说情才免于被罚。灼荷也因此对月魄亲近了许多,时常带些小食来给月魄。
月魄说自己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一会,打发了丫鬟们先出去。灼荷拎着木桶和抹布出门后问红玉,月魄姐姐为何不高兴?红玉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说了。
月魄躺在床上想到常珮玖已有王妃,心里酸楚不已。他对自己甚好,真的是因为自己如今的身份才免于娶他吗?如今他不常来了,春风楼的人对她的态度也冷淡了许多。他们都传月魄的靠山要倒了。
月魄想起从前的自己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月魄原名段照君,在明州生活。因为娘亲貌美被瓜州刺史罗秉承的三儿子罗定坤看上,父亲为县丞段引玉被污贪腐下狱。月魄的娘亲誓死不从,被罗定坤强占,月魄的娘亲不堪受辱投井而死。月魄卖身葬母,堕入青楼。
初入青楼,被老鸨调教琴棋书画,因为不小心弄断了琴弦,被春风楼里的婆子打的遍体鳞伤。月魄意欲逃走,从春风楼的二楼直接跃下,砸到了常珮玖的马车上,被刚刚出来的常珮玖双手接住,才免于砸向地面受重伤。
月魄跪在常珮玖面前磕头让常珮玖救她。常珮玖本欲要走,看着磕伤头,鲜血直流的月魄生了恻隐之心。他让明远扶起月魄,给了老鸨一笔钱后,春风楼里的婆子们对她态度好了许多。后来她因为练习弹琴受伤,偶遇常珮玖,又得了常珮玖送的药。
此后不久,她受训完毕要接客的初夜,老鸨挂出了高价。她跑去庸王府门口等他回来,跪在他面前求他帮助自己。她把自己的遭遇都告诉了常珮玖,常珮玖出马买下了名额,保全了她。
自从常珮玖知道了她的遭遇,知道她是可用之人。因着他对罗定坤的仇恨,可以为自己所用。于是他在月魄身上投入钱财,处处护她,让她为自己掩人耳目,成了他麾下的一枚棋子。
这些年来,月魄觉得只要能呆在常珮玖身边就已知足。他若即若离,她也甘愿为他做一切,不惜代价。
但是他成亲之后,她发现自己不再满足自己只是他身后的影子。也许她连影子也算不上。她心里的落寞在每个失眠的夜里浮浮沉沉,她想要一个归宿,她想要永远陪伴在他身边。她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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