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时他本是要殉国的，可侍从不顾他的命令夺下鸠酒，似哭似恨地抓着刘珏的肩膀吼道：“求殿下保我汉脉！”
檐掉屋毁，火光冲天，皇太子看着侍从愈发狰狞的脸教大火映得通红，最终放下佩剑。
南梁完了。
昔日贵人被一群蛮子嬉笑着脱-光衣物，捆成屈辱的姿势像礼物般赠给破城之将，刘珏全程未吐一言，哪怕在颠簸的木箱里冻得脸色发青也不曾做声。
即使被纳为侍妾，被人当作玩物，教一群酒囊饭袋用或讥讽或垂-涎的目光品鉴，他也要咬牙切齿地活下去，直到复仇的火焰烧死他们，或是烧死自己。
可轻飘飘的一条白纱从天而降，遮住少年青涩的身体，把那对阴戾的眼眸盖在下面，如深崖覆新雪。
刘珏抬起头，发出一声冷笑。
白灼的身体像一壶点着香的铜坛，等内里的熏料烧尽，便也冷了下去。
她跑不动了，心跳快得吓人，好在宴席上宾客满堂，并没有婢女出来追赶。
柔似无骨的小手放开少年的手腕，她其实也没有用力，剧烈奔跑后连站都勉强，脚步虚浮几乎要背过气去。
到底是早些时候喝下的汤药起了作用，白灼紧压胸口调息，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直起腰。
她扶墙站稳，这才发现自己“救出”的少年竟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也不知看了多久……
白灼有点犯怵，心知此刻并不是交流感情的好时候，她本想寻个由头回到自己的小院，但空白的脑子怎么都想不出借口。
好在对方并没有让她为难，刘珏撇了她一眼，见白止的女儿缓过来气，似是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随即一言不发地往庭院里的池塘走去。
他的速度不急不缓，肩颈仪态端正典雅，宴会上的闹剧并没能踩碎他的骨头，他依然是那个万民景仰的太子殿下。
白灼尚未反应过来，她怔然望着刘珏从自己身边走过，毫不犹豫地淌进深浅及腰的池塘里。
此时正值早春，天寒日短，哪怕是健壮的庄稼汉掉进水里，都得冻个好歹，更何况一个上身赤-裸的少年？
她顿时慌了神，大声叫喊到：“你快上来！这是做什么？”
不会是不堪清白被辱，要以死保卫贞洁吧？
刘珏对她急切的呼唤没有回应，整个白府都没有，她中气不足，喊出来的声音弱得像猫叫。
白灼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急得提起裙子就要往下跳。
直到这时，半个身子浸在水里的刘珏才忽然开口道：“站那儿。”
白灼下意识顿住脚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他的，但那两个字从他嘴中吐出威严极深，仿佛有无数个头颅于桂壁兰宫间磕倒在地，顺着轻渺的尾音发出此起彼伏的闷响。
可白灼立耳去听，庭院中分明只有风声飒飒而过。
宴席上有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按住刘珏手脚，强迫他灌下五石散。人们认为这种药物强身健体，甚至有壮阳的功效，可刘珏却清楚那不过是服药后浑身燥热产生的错觉。
此时此刻，他身体里仿佛有千万只火蚁叮咬，由内至外，似要将他生生啃尽，只有泡于冷泉才能窃得片刻安宁。
刘珏幼起学习君子六艺，师从大家，泡点冷水不在话下。
可白止这个女儿，肤色雪白，唇色发深，跑出几步便一副快晕过去的娇弱模样，这要走下莲池，怕是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他如今处境低微，不可横生麻烦。
但让她好过，却也属实不甘心。
刘珏眯起眼，乌沉的黑眸里涌动着浓郁的恶意。
一阵水流声哗啦作响，少年自池中站起，泼背长发教水打湿粘在他肌肉紧实的臂弯里，连同那张女子般清冷貌美的脸旁也贴着几缕，像莲池中受冤而死的婀娜厉鬼。
白灼怯然后退，他的美太有攻击性，如锋锐无比的利剑劈面而来，扎得人眼睫生疼。
这样的行为在懦弱，刘珏从池中迈步，走过庭院的石子路，回到廊桥上同白灼面对面站定。
那张极具冲击的脸一个晃神来到面前，她没反应过来，竟毫不避讳地抬起下巴盯着对方看。
只见女孩白软的小脸扬着，脖颈伸出脆弱的弧线，一双黑润的眼睛甚是懵懂地望向刘珏，天真无辜，像只湿漉漉的小狗。
在腌臢淫-欲的目光中滚了一整天，此刻这双眼睛倒也不算讨厌。
刘珏慢慢靠近，一股池底的寒气贴上白灼的身体。她冻得打颤，却见从水池里迈出的人发梢滴水，皮肤冰寒，脸色没有半分不对，甚至吐息滚烫，身体里似有烧不尽的火焰。
少年身量修长，一双手也宽大。他毫无预警地伸出玉一般的指节，冰凉地往女孩衣领间钻。
白灼登时一慌，她抬手捂住领子，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护住衣领的小手被刘珏拨到一边，刘珏没有解释的习惯，他手法强硬地剥下白灼的罩衣，吓得少女泪眼婆娑。
即便到了及笄的年纪，白止却从未想过让她出嫁。女儿的身体需要在暖阁绸缎间精细养着，交到谁手里他都不放心。
更何况如今这个世道，王朝转眼三十年，今日将她嫁给王侯将相，他日就可能沦为亡国之奴。
还不如留在家里，留成老姑娘也不要紧，左右她活不到那时候。
是以白灼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只隐约明白身体不能教旁人看去。可眼前人既是父亲的侍妾，伦理上便是自己的庶母，他究竟算男子，还是扭曲的女子，白灼完全搞不清……
混乱之下她本就微弱的挣扎也掺杂了困惑，刘珏轻而易举得逞，从未伺候人的手十分生疏，但胜在动作干脆利落。
他三两下解开她的外衫，捏着少女的手臂脱下，随即重新把她的罩衣穿回去，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理了理白灼亲手揉乱的，胸前交叠的两片领子。
白灼茫然站在原地。
她任由一名陌生男子脱下自己的衣物，却不知对方为何这样做。
很快刘珏便身体力行地给出了答案。
面若冠玉的少年浑身贵气，他平静地套上白灼褪下的外衫，少女常用的熏香，连带布料余存的体温都妥帖地附上他冰冷的皮肤，将大片肉色拢在衣下，透着水光，隐隐绰绰。
哦，他好像是冷了，在寻衣服穿。
五石散的药效根本没有散尽，刘珏浑身燥热，寻常人此时已经开始神智不清，急速踏步，可他却始终冷静自持，清俊的菩提面上不存一丝欲色。
虽是女孩的衣服，可外衫宽袖无扣，便是男子也穿得下。
只是肩膀处绷得难受。
如今礼乐崩坏，臣子当街刺杀皇帝之事也曾有过，刘珏并不反省自己强抢女子的衣物，是否有驳礼法，毕竟他北齐皇帝虽是蛮夷，但南梁汉室却也绝非君子。
刘珏轻抚外衫上的褶皱，少年眸色极深，一眼望不到底，像暗无天日的崖洞令人见而生畏，
直到那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衣摆处抖了抖，白灼这才回过神来。
她大梦初醒地眨眨眼，见刘珏全身上下只套了中裤和外衫，便极有奉献精神地去解自己腰间的系带，手脚很是麻利。
既然冷了，那就多穿点。
“等等。”刘珏眼皮一跳。
他轻皱眉头，盯着白灼细腰上的水蓝挽带沉声命令道：“穿回去。”
女孩不解地抬头：“不多加一件吗？”
春日寒凉但算不上寒冷，人们的衣物已经轻薄起来，她若是再脱，可就见不得人了。
刘珏的额头似乎痛苦地跳动了一下，他破天荒地重复第二遍道：“穿回去。”
莫名其妙地系回带子，白灼猜不透对方的想法。她略显无措地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刘珏不去看她，蹲下身子，单留给白灼一面宽阔的肩背。
少年湿冷的手指撩起裙角，碰上她光裸的脚踝，白灼瑟缩着想退，却被捉住脚腕拽回来。
“你……你想穿我的鞋吗？”女孩不敢动了，含着泣音问道，“穿不下的。”
她一吸鼻子，极委屈地嗫嚅到。
无心听取他人的劝告，少年脱下白灼的鞋袜，转而去捉她另一只脚。
白灼柔嫩的脚掌在接触到廊桥里的木板时竟并未觉得寒冷，反而是穿着鞋的左脚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很快，动作已经愈发熟练的刘珏面不改色地脱下她另一只鞋袜。
自拽着人跑到这里，白灼的神志便已飘离了大半，她重病未愈，又是奔走又是受凉，身体早已撑到极限，只等下一次昏睡悄悄发酵。
是以刘珏同她说话时她完全没有听到，等对方重复了第二次，她才将将清醒一些。
“……这条路，从正厅离府时会路过吗？”
她再次恍若梦中惊醒般眨眼，语速缓慢地回答：“会的，如果你走绕远的路，会路过的……”
一句话被白灼含在嘴里，稀里糊涂地吐出来一半，好在刘珏听懂了，他站起身，将地上的一双绣鞋捡起，藏匿于池边的假山后。
他其实早已发现白灼身体的不对劲，少女反应迟钝，眼神茫然，顺手一探小腿，身子高热，神智模糊。
早些时候她试图拉自己上岸的那几步，就直直踩进了水里，崭新的鞋袜被冰寒池水浸透，她屐着刺骨的冷立于庭院，双脚冻得通红，水池溅起的水花也淋湿了少女的外衫，眼下正被他披在身上暖着。
单薄的衣物被少年炽热的皮肤烘干，刘珏不耐烦地脱下来，拎着娇小的白灼给她重新穿回去。
鞋他也藏好了，哪怕有不长眼的宾客路过，也绝不会将白止女儿的贴身鞋袜看去。
剥下一层负担，五石散效力未散的身体终于凉爽了几分，刘珏冷淡地转过脸，对勉强还能走路的白灼漠然道：“你该回屋了。”
“哦，回屋……对，回屋。”白灼十分好哄地同意到，仿佛这时候你叫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少女乖乖地寻了个方向往前走，不知道方向对不对，不对刘珏也懒得管她。
白止的女儿身体孱弱，这件事他早有耳闻，本想趁着二人独处的机会好好作践她一番，在无趣的日子里寻些甜头。
可她抬头看着他时，眼神如此清澈。
让他想起那个阴冷的箱底，和黑暗中所见到的唯一一丝光亮。
那一天白灼逆着太阳趴在箱沿，漂亮的小脸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盈满水光的眼睛，在日光都照不进的地方灿如星火。
有轻纱自头顶罩下，翻飞摇曳，一如眼前白灼离去的背影，洁白的生绢随着她的动作起落，廊桥清风拂过，枝叶声如波涛。
“走有木板的路。”刘珏望着她的背影，最后提醒道。
[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