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的月光照在冷寂的湖面上,密叶轻轻摆动。横叉的枝干承重许久,终于支撑不住,呲啪断裂。男身轰然坠地,数只鸟儿受惊振翅。
宿霄被疼痛刺醒,夜露倾泻而下,淋到他头顶衣领,冰漾的寒意渗入肌肤。
风速一瞬变急。
两把长剑“噌”地就架到他脖子上。
拿着画像的人点点头,“是他。残刃逆盗,函峪关宿霄。”
宿霄傲慢不屑地擦了擦身上的泥,“又是哪门子官府?报上名来。”
“你——”执画像者微恼,被身边人止住,“武平王府,黑蟒玄卫在此。将这恶贼押上去!”
宿霄桀骜着神色,官家来的各个都喜欢狗仗人势,这么多年都是那股衰样。
“别想耍花招!”玄卫动粗绳捆绑,勒裂了宿霄将结痂的伤口,男子没吭声,只沉脸相对。
邬昀趁他重伤,出的是死手,却不慎把他打落山崖,也不知道苏华逸那个蠢货怎么样了。
伍肆果然另有目的。估计那卷宗就是伍肆利用他声东击西窃得之物,上面竟还设了机关。若非他多年用毒的敏锐,察觉那银锁的异样,估计早已性命不保。
而楚儿根本不在邬昀事先约好之地,那男人竟敢耍他。
哪怕是跟苏华逸共同抵御,那十几人也很快就占了上风。
宿霄突然有些后悔,没有一把火将那玩意儿烧了。
苏华逸似乎是带了人来的,但愿——
澄亮的火光在崖顶闪现,恶狗狂吠的怒声穿透山涧,宿霄忽而心紧,总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黑血凝浆,甚至出现了一丝腐臭的味道,整净的担架之上,白布将人身完全遮盖,但数十名骑兵却挡在前方。
是雪狼。
为首那名将军,是统领张余括。
苏大猫忍无可忍,突然露出尖牙,直朝地面在前之人冲过去。那男子提剑反击,三颗石子却正中其双臂发力处,黑狗将人扑倒。
“苏大猫!”
陆予辞严声唤,黑狗踟蹰,最终只恐吓两声,怨怨退回来。
阿林等人把担架置稳,陆予辞轻轻松手,怀中倚靠的女孩脸色苍白,纵横的泪痕衬得面容更加憔悴,他颤了声音:“阿林。”
“带郡主......和世子,回去。”
五人哽咽,阿林凛然点头,无惧上前。
陆予辞脱下外氅,疼惜地为她披上,凝噎着捻了捻衣角,随后转过身,双手斜劈,提剑出鞘。那剑身所过之痕,化作两道剑气,将侧边树枝砍断。
枝深顷刻砸地,马儿接续受惊。骑兵纷纷拔剑防守。
“轰轰——”
陆予辞速度极快,刹那斩裂树桩,将后路堵拦。
雪狼想阻,却根本来不及。
尘泥血浆之外,阿明抱起黑狗,朝陆予辞深深行个礼,提身驾马,五人迅速撤离。
陆予辞面冷,眼神阴戾得瘆人,“不想死,就放马过来。”
张余括的剑却始终留于鞘身,片刻,他抬起手,身后人纷纷收招。
真要动手,雪狼有胜算,但也会有所损失。带走苏华逸,于情不符,于理......苏浅浅等人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雪狼也不占理
“陆大公子此举,可是让本将为难。事关御书阁密案,至于武平王和圣上那边——”
陆予辞左手的剑抵上张余括肩头。
男子沉了口气,“......但,既然是郡主的意思,本将自不会驳了这伦理人情。”
他朝陆予辞拱手,“还请大公子替我等转告。节哀。”
陆予辞眼冷似冰,扫过火把尽处那震恸的人脸后,顷刻就没了踪影。
只剩两把长剑横插于地——恰好贴于张余括两脚脚尖边际。
黑蟒玄卫把宿霄押上来。玄卫长作揖:“有劳张将军相援,霆云府之事,我等会逐一禀报王爷。此逆盗,也先交由武平王府。”
张余括回礼,“圣上赐命王爷主权,雪狼听凭差遣。玄卫长客气。”
他瞥了眼宿霄,男子却像丢了魂一般,怔怔地望着那几人远去的方向。
苏华逸死了。
苏华逸......
死了.......
他死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这样。
苏华逸怎么可能会丢下苏浅浅。
骗人的吧。
“世子为案卷牺牲,情状惨烈,还望张将军如实向圣上——”
“住嘴!”宿霄突然咆哮,刀刃即刻就胁在他脖子上。可宿霄没有半点退却之意,“苏华逸死了?苏华逸死了?苏——”
玄卫长封住他的穴位。宿霄的身子最后一颤,眼眶唰地就涨红了。
黑血。毒血。
是他的炎寒骨毒吗。
苏华逸。卑鄙。
这么快就死了吗。
懦夫。就那点毒都能要了他的命。
还说什么要保护苏浅浅一辈子。
宿霄落下泪来,玄卫却早将他押到暗处。
苏浅浅,你这辈子可真是倒霉。有一对不负责任的双亲,不管不顾地甩留那么些烂摊子。好不容易找到那个窝囊哥,他却说没就没了。
没了。
宿霄鼻头溢出鲜血,脑门的青筋涨得像要爆裂,却只能一动不动地被人押紧带走。
苍天弄人。他还想再多折磨那苏家兄妹的。
那个蠢丫头要是醒过来,定会比死更难受。
苏浅浅。真是可悲。
张余括点头回应:“王爷与世子的情分,本将明白。告辞。”
“恭送将军。”
······
朗月风清过,半山腰间,谢汀把着腰间的长剑,静静看着几路人马走远。
“王爷,逆盗宿霄已经归案。但那个舞江城的陆予辞极力阻拦,雪狼没有拿到苏华逸的尸身。”
“那便随他们去。”
就凭那个养在霆云府的小丫头,任她再怎么聪明,也掀不起大风大浪。
谢汀摩挲剑柄,食指慢悠悠地轻点,“以宿霄为线索,找到那个叫伍肆的组织,本王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属下明白。”玄卫呈上竹筒,“卷宗在此,属下已作清理。请王爷过目。”
谢汀面不改色,“打开。”
“是。”
玄卫一丝不苟,手刚伸到银锁上方,谢汀就抬掌将人劈走,卷筒“咣咣”落地,沿着地势滚到那人脚边。
绿色的汁液溢出来,把地上新探的草芽腐蚀得彻底。
有剧毒。
玄卫跪地伏身,“谢、谢王爷救命之恩。”
御书阁机密卷宗的防备,除了阁门之锁,还有筒卷之毒。这曾是七里叁设想的储密之法。
只可惜,佑阁没能活到毒锁出现的那一天。
苏华逸很聪明,不愧是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心腹。但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能连猜带蒙地打开,换作旁人,只会毒发身亡。
可惜啊。你本不该背叛本王。
“御书阁失窃一事,周衍查得如何了?”
“禀王爷,依旧没有实质进展。”玄卫有些支吾,“圣上已派过人问起此事。”
“本王自会处理。”谢汀捡起那只卷宗,正欲离开,又转回身来,“东西送到了吗?”
“已经送到六公主寝殿。”
谢汀狡黠而满意地勾唇。
贼人在他府上声东击西,另有人窃走御书阁的钥匙。皇宫戒备森严,那幕后者却能全身而退。
其中必有内应,此人还得是处在能调动内宫、且深藏不露的地位。
谢汀倒没太觉得会是这个时常任性的六妹。
只是当日进出王府的杨虎仪和苏华逸都跟她有些牵连,他早想单独跟她谈一谈了。
何况,自家妹子要远嫁他国,做兄长的总得把某些消息悉数透与她。
男子拂袖,扬长转身,玄卫紧赶,“王、王爷。”
“还有何事?”
“我们安插在杨府的人传来消息,戏雾城贺知裕和杨家二爷的来往信件记录,都被人找到了。杨家刺客探得那人来路,据、据说是、霆云世子。”
玄卫再把脑袋低下去,声音也弱了些,“似乎,那证据已经送到了霆云府。”
谢汀眼神微冷,尔后又淡淡一笑。
好一个爱妹如命的苏华逸。
这人都死了,还能给他留个这么大的惊喜。
苏华逸行事缜密,向来自守三分。那消息不会是失误所传,定是他刻意为之。
杨家要娶苏浅浅,不论最后成与否,只要苏浅浅手握杨氏把柄,她至少就多了一张底牌,不会落入决然被动之地。
而苏华逸能找到这些东西,说明在踏入武平王府前,甚至可能在入京城之前,就已经对他生了疑心。
说不定,当日武平王府那贼人脱身,就与苏华逸有关。
倒是幸好他死了。
否则,有这么一个对手,谢汀还会多费些心思。
“杨虎仪什么态度?”
“不清楚。但护城主杨启那边,似乎正在筹备接风宴。”
“属下听闻,是为其新认的长孙杨遥而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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