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妹妹可认识此人？”
谢汀挪步，轻身落地，半眯着眼睛笑，“谋害寒云郡主，被黑蟒玄卫手刃于街，到头来却是一具假尸。我原还担心找不到他，后只心生一计，提前放出了六公主失踪的消息，果真把他逮住了。”
谢琳琅厉声：“谢汀，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问六妹，”谢汀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不，说得不对。琳琅到底应该姓什么，还有待查验。”
“你污蔑皇妃，血口喷人！”
“是么？”谢汀一把抓起那人衣领，把头发掀开，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狠辣，“你看清楚了，这个人为了你和你娘宁愿自毁容颜，你以为他为何要冒死前来救你，你——”
万霆生猛地咬了谢汀一口，男子吃痛，一脚将人踹开，却只听得万霆艰难地开口：
“我......与你娘，清、清、白——”
汹涌的黑血翻滚而吐，谢汀不屑一顾，“清白？清白你还为了别人的女儿铤而走险，连命都不要？”
谢汀嫌弃地擦了擦袖子上的血迹，对向谢琳琅，“琳琅，四哥可以替你瞒下此事。你继续做你的祁国公主，我的好六妹，父皇的乖女儿，然后乖乖和亲，嫁给越国八皇子顾成尹。四哥保证，你这一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
那种虚无浮华之物么。
谢琳琅冷哼，“你的意思，是想犯下欺君之罪？”
谢汀淡然，“否则你勾结伍肆，私闯王府、盗窃御书阁，任何一样都足以治你，和他们所有人，甚至包括霆云府那个苏浅浅，你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而那时，没有真正的谢琳琅和亲，也可以找一个谢琳琅替代。
只要他封锁消息，像对杨谋、对陆书夜，甚至苏华逸那样。
顾成尹要的是祁国作妻族权力，父皇要的是兑诺秦晋，以及君主的威名。今日不论是什么结果，有何死伤，他都可以用伍肆作替罪羊。
因为六公主是私自逃亡出宫。还是在见过顾成尹之后。
到父皇那边，他完全可以用琳琅逃婚作最后的解释——倘使她真的不想活了。
“话别说太满。”邬昀身旁的肆众冷冷道，十余人皆抽出武器，“就凭你这点人，给我们塞牙缝都不够。”
谢汀笑着退后，“琳琅，听四哥的话，我会保你。像从前那样。”
谢琳琅冷眼相对。
邬昀伸手，把她护在身后，从怀里拿出画像，沙哑的声音听上去却是凌厉的：“四皇子可还认得此人？”
娉婷女身，眉目含情，那是顾若晚的画像。
谢汀神慌一瞬，以笑容掩盖心虚，“你就是伍肆主？还想玩什么花招？”
邬昀眼神坚定，“你以为她死了，是吗？”
气氛顷刻冷凝。
谢汀还是勾着唇角，邬昀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我等可没有花招。只是，若天下人知道，被奉为祁国贤王的四皇子竟是个薄情寡义、不择手段的宵小之辈，圣上还会在众皇子中，唯独对你青睐有加么？”
“莫须有的事，别往本王身上扣。世间处处是流言，本王还不至于一惊一乍。”
“这倒也是。”邬昀把画纸收卷好，“但我想，五年前祁越边境那场火灾，绝对不是匪贼作乱那么简单。晚公主当年，应当同皇子一起，亲见过——”
谢汀提袖，黑蟒玄卫霎时出手。邬昀浅笑，当真被他说中了么。
林地陷入混战，唯独谢汀退避百步，黑蟒玄卫训练有素，虽不及伍肆的顶尖高手，却也能拖熬几招，而那身后的兵士则像一个个肉盾，有去无回。
但谢汀并不在意。
死伤越是惨重，才越能证明此战的艰辛。他的援军，算算时辰，也该到——
飞身袭来的两拳撞向谢汀后背，却被他惊险躲开。陆予辞变换了招式，苏浅浅仍藏在那茂叶丛中，伺机一招胁迫。
可谢汀的功夫绝不容小觑，那招招式式根本不会算落于陆予辞下风。攻防狠毒，丝毫没有余地，暗探的嗅觉和习惯从数年前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嗖”声一鸣，八只箭矢从不同的方位涌向陆予辞，男子一时反应，苏浅浅迅敏跟上，同他一道作战，谢汀趁机逃脱。
地面上，血淌成溪，伍肆重伤八人，其余身上皆有伤痕。而谢汀这边，还能站立的只有七人。
陆予辞警惕谢汀身后，方才那射箭之人......应该不止一个。
苏浅浅落地即往前方跑，着急又关切，“琳琅？”
邬昀轻轻让开了道，谢琳琅被肆众保护，只有些轻微的撞伤。
陆予辞若有所思地盯了邬昀一眼。
伍肆定他为叛逃对象，却自从岚荣城后，再也没有踪迹——竟是他们的计划。
谢琳琅张臂就是一个熊抱，紧紧拥着她，思念地唤道，“浅浅。”
苏浅浅拍了拍她后背，却转头对向邬昀，那把匕首快得几乎无人察觉：“是你杀了我哥？”
没等邬昀答话，粗犷的笑声就乍现半空。杨虎仪抡起双臂，数百弓箭手和侍卫将所有出口堵死。
“寒云郡主，你这心可真是大。分明都死到临头了，还在关心你那一命呜呼的哥哥。是谁杀了他，你去阎王那问问，不就知道了？”
“咻——”
五粒石子蹿出去，如脱缰的野马直冲杨虎仪。侍卫出手防御，却只挡过三颗，男子身移，躲掉第四颗，第五粒正好从他右肩擦过去，割破华裳，皮肤渗血。
“该死！”杨虎仪愤恨骂道。
邬昀却毫不在意，只是谨慎回瞥，那面具下的眼睛被苏浅浅杀意瞅得不自在，“伍肆没有动手。”
“我猜，是那个人。”
他送出目光，谢汀依旧自得，身后人虽少，却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浅浅，别被他们忽悠了。从你认识本王开始，我是如何待你，你心知肚明。”谢汀朝她招手，“过来，我答应过你哥。若他不在了，本王，就是你的亲哥。”
“呸！”
苏浅浅容不得一点虚伪，“你伪作玉信，为杨家打掩护，算计我苏家。戏雾城死了上百人，你身为一国皇子，竟对此姑息纵容。还有你与杨氏勾结，造冰窖、藏人尸，谋划哭坟山爆炸——”
杨虎仪傲慢了眼神，士兵更靠近几步，“苏浅浅，没有证据，就不要口出狂言。你，若能活下去，说不定以后还得嫁到我杨府。”
苏浅浅冷脸蔑视，“痴心妄想！”
她双臂举高的同时，数张浸染迷药的大网从天而降，景遥带着几个舞江城士兵在高处疾速窜动，陆奇拉着藤条晃荡，将那套有石块的大网踢向人群中央。
杨府侍卫拔刀，甚至有人直接放箭射杀，都被几人迅捷逃过。
苏浅浅和陆予辞见机动手，一个冲向杨虎仪，另一个直往谢汀。
擒贼先擒王。
邬昀同样见势即追，跟着陆予辞的步伐，谢汀却反道而行，算准苏浅浅的踪迹，折路迎了上去。杨虎仪心领神会，同样只顾抓苏浅浅。
女子吃惊，空翻数个筋斗往回，却不曾想，最终埋伏的两名黑衣人凌空而现，反手就把人捉走。
那是谢汀心腹，原打算用这招对付谢琳琅，可伍肆肆众却把她护得极好，根本无从下手。
苏浅浅，太冒进了，可不是好事。
谢汀朝陆予辞送出了得胜的目光，轻功靠近杨虎仪，却直接一脚踩在他肩头，用劲踢下，微硕的男人砸向地面，门牙都掉了两颗。
陆予辞急乱了心，却只得痛苦落地，拼命抄险道快撵。但那几人有备而来，身旁又无依仗借力之物，除非从右前方那棵高树顶端起追，才能跟得上。
这时，邬昀利落的身影赴近，那沙哑的声音只说了三个字：“叠人跳。”
陆予辞的脑子像被雷劈一般轰然炸开，可那惊异的思绪瞬间就被理智吞没。
四眼相对，陆予辞右脚提起，越至半空，邬昀从下往上，推手借力，陆予辞再度远跳。而邬昀趁势倒翻筋斗，终以双脚抵上陆予辞脚底。
男子跳向树梢，拉弓瞄准的陆奇顿时起身。
如果没看错......
一定没看错。
叠人跳，陆家三兄弟唯一玩过的游戏。
输的人当肉垫，赢的人踩高跷。陆予辞想用它给陆书夜一个下马威，而陆书夜每次都不甘示弱。常常被当作肉垫的，只有陆奇一人。
但他从来都是乐此不疲。因为这是二位兄长极少会共立一处的机会。
“景大侠，我下去看看。”
少年荡紧藤条，孤注一掷地朝邬昀蹬去。可他心思太急，稍微用力过猛，眼看着要到平地，藤条就负重撕裂。
景遥甚至都没来得及挽拉，陆奇这只意外的风筝就彻底断开了引线。
“啊——”
邬昀觉察动静回头，顷刻压低重心，后仰斜撞着朝前趔趄。
“哎哟喂——”
陆奇落到邬昀半边腿上，右手腕没收住，重重地崴到骨头，刹那没有感觉，直到身下人低哑提醒，他才疼得两泪纵横。
邬昀无奈摇头，二话不讲，抓起那只右手就往回拢，“咔擦”一下，骨头归复原位。
陆奇瞪大了通红的双眼，不知怎的，忽而心里发慌，神叨叨地对着邬昀的背影急喊一声：“二哥？”
面具男人却没有一点反应。
......果然不是吗。可他为何要救自己？
唉。
怎么可能。
都这么多年了。
“轰咚——”
右侧山体爆裂，沙石滚落，与之同时出现的，是天边滚滚的浓烟。
“着火了，那边树林里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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