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晨雾褪去暗紫,是迷茫的一片白,天边浅色的日光微透,才有了一点修仙门派的感觉。
沈慎走在顾昭身前没有说话,沉默地握住了手中的剑。
等他走到山崖边,果不其然,听到身后的顾昭说:“既然顺路,那就像上次一样,你御剑带我过去吧。”
二十四夜隐月宗是个大宗,底下除了墨风阁外,还有赤血阁、白幽教、黑水教、风吟门、麒麟门,共六大派阁,虽总体上归于隐月宗,但实际上各个派阁内部都是独立管理,可独立招收内外门弟子,也有各自的核心功法。
不过外门弟子一些基础的功法是在统一的地点进行教授,比如基础练气和坐定、御剑、空间法器使用等。
顾昭现在继承了宁昭的修为,五感格外清晰,行走间轻快无比,比她原先那具身体要强很多。
不过虽有修为,但她却无法使用,连最基本的御剑飞行都不会,出门都是极大问题。
她现在已是化我境第三周天修为,若是去向别人请教御剑飞行等生灵境就会的基础法术,自然遭人怀疑。
所以思来想去顾昭想到了这招,打着考察之名,实为旁听那些外门弟子的课。说不定还能提升别人对宁昭的印象,实在是一石二鸟的好计。
计是好计,就是要再委屈眼前的人一下。
前日尚有夜色做掩,今日是大清早,又要去给弟子授课,所以沈慎的脊背更加僵硬。
顾昭心有不忍,可是她不会御剑,没可奈何。
尚未到学堂,便在路途中遇到三三两两穿着其他宗服的长老和内门弟子。对上顾昭和沈慎师徒两人共乘一剑,神色间显而易见的不耻。
顾昭去看沈慎,见他脊背虽僵,但身姿十分挺拔,丝毫没有因此而避讳,大有一种身正不怕影子歪的坦荡正派。
解书所记,沈慎,二十四夜隐月宗墨风阁大弟子。幼时长于扶摇剑庄,后扶摇剑庄因仇杀灭门,经人牵线入了二十四夜隐月宗。扶摇剑庄虽小,确却是一等一的正派之门,庄规严格,其间弟子立身行事格外讲究尊师重道,静心养性,不受外欲而动摇之......
这样看来解书上对沈慎的记载倒是贴合。
等下了剑,顾昭让沈慎先去上课的场地,自己则借口在外面游荡。虽然宁昭的名声不好,但沈慎不是,何况又是在他讲学的师弟师妹面前,顾昭尚有几分做人的良心,看在他送她来的份上,决定错峰进去。
隐月宗日常授课的地方名为“隐月小调”,大大的牌匾挂在入口处一颗巨大顾昭叫不出名的古树下,授课的地方比墨风阁更像修仙门派。
其后是宽敞干净的石板道和错落有致的楼阁,广阔的方圆形广场,左侧悬崖下蜿蜒宽阔的河道,用木栅栏围住。
随处可见身穿道袍腰环佩剑的弟子,聚精会神地听师父讲学传法,很有几分修仙大门派的气氛。
顾昭临水望了一会,正打算溜进沈慎上课的馆堂中,忽然发现,左手边空地上那些弟子学的正是御剑。
顾昭琢磨一番,懒得再走,决定就在此学习,反正御剑也要学。
“你们已入生灵境,还不懂如何控制冼息么?我再示范一遍,像这样,明不明白?”
这声音清而磁觉得十分耳熟,但说话的那人恰好被别的弟子挡住,顾昭准备挪步去看,听得那位被指点的女弟子娇声娇气的声音:“宁师兄,我倒是能控制住冼息,也知道引气入剑,可是怎么能让它飞起来?我不太懂,宁师兄你能不能手把手亲自示范给弟子看一下?”
这时挡着他的人也恰好挪开了位置,顾昭也反应过来,这正在教弟子御剑飞行的人,正是宁昭的那位冼炉,也就是昨晚和她交流冼息的宁桑冷。
宁桑冷身上仍穿着墨风阁内门弟子的黑袍,身量挺直,斜扫眉眼好看得几分凌厉,身后的不知名花开得纷繁,衬出几许年轻少年的意气风华,多出一许温柔。
顾昭看着,却见他好似察觉到她的目光,忽地转头,向她的位置看来。
薄长的眼皮如同一把锋刃,暗藏危险星芒,见到来人是她,那眼中锐利一顿,很快散去。
继续回转头,对上眼前的小弟子,斜长的眼似笑非笑,温声说:“看来是我没说清楚,杜师妹学了这么久还学不会,不妨换个人教。”
姓杜的小女弟子方才努努嘴,讪讪道:“师兄不想示范就不示范,我再听听就好,别的师兄哪有宁师兄好看......唔,不是不是,我是说,别的师兄哪有宁师兄教得好......”
*
两个时辰下来,顾昭看得津津有味,她学东西一向快,御剑的要点老早记得差不多,后面的时间都在看这个宁桑冷和那些弟子的互动。
顾昭发现,不仅大半女弟子对这个宁桑冷有好感,好些男弟子对他也颇为青睐。不得不说,这个宁昭虽变态,品位确实不错,这个宁桑冷虽然大多数时候高冷,偶尔的一莞,却比那些出云峰灿烂的紫鸢花还夺目,让人挪不开眼。
等他上课结束后,还有两三弟子围在宁桑冷身边:“宁师兄讲学辛苦了,待会可有安排?若是没有,不如我们请师兄去吃美茹堂的烤鸡?”
宁桑冷淡淡说:“我已辟谷,就不用了。”
顾昭彼时正准备侧步去找沈慎,却见宁桑冷说完这话,径直向她走来。
他身旁的弟子顺着看过来这才注意到顾昭在,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间脸色红的红白的白,匆匆忙唤了一声“尽寒道君”,很快你推我攘地往后溜了。
宁桑冷在她身前半丈处停下,打量她一番,温声问:“道君今日身体可曾好些?”
顾昭想起昨日的一些自己尚能记起的模糊片段,喉头微微一紧。
这人昨日才同她**相见,虽然彼时她意识昏沉,基本上也没看见什么,但好歹也算是亲密接触,自己脸皮还需要修炼一番。
顾昭:“好多了,昨夜多谢。你御剑教的不错,看起来,那些师弟师妹都很喜欢你。”
宁桑冷不知想起什么,锋利的眼睑极不可查地缩了一下,嗓音倒是很乖巧:“往先都是沉师弟教,只不过他和师尊一起去了九州外混元境,我暂代师兄教他们。不过是基础的御剑飞行,方才道君也瞧见了,还有些弟子学不会。”
沉师弟,应该是沉宝玉,顾昭想起,早上沈慎说和飞蝗一族曾有过接触的弟子就是他。
顾昭看了他一眼,心道,那哪是他们学不会,分明是故意不想学会。
她说:“这么说,你和沉宝玉的关系不错。”
宁桑冷敛目:“同为阁内弟子,不过举手之劳。”
顾昭点点头,一时无话,随口问了句:“待会你要做什么?”
宁桑冷顿了一下,才说:“今日授课已结束,弟子打算去绮云殿修习打坐。”他抬头看她:“道君是有事要吩咐?”
顾昭心道,倒是还挺勤奋,她摇头:“没有,没事。”
她说着,想起什么,目光落到宁桑冷握着剑的手背。
他手背很白,甚至几分病态的地步,皮肤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手背上不知是画还是用墨汁绣的一幅狐狸望月图,小狐狸背对着人,微仰头看着头顶的月亮。
那月是一轮满月,形若胎记,其上却还看得出另一道弯月的影子。黑白的色泽看上去就像星际世界纹身一般。
修仙界也这么时髦,还有纹身?
“这......”
顾昭本想问这狐狸望月的纹身是什么意思,话到嘴边,突然想起宁昭可能早就知道这图纹的意思,于是改口:“这疤痕还没好?”
宁桑冷手背上,狐狸影子边上蜿蜒着先前的那道伤疤,尚泛着红,未完全愈合。
宁桑冷见她望着,微微将手背往内侧一转:“飞蝗一族的触角有毒,伤口短时间内难以愈合。”
说完想起什么,又垂了长睫,柔声回:“不过道君放心,虽然弟子手上的这伤口不容易好,但昨日特地用了赤血阁上好的伤药,保证不会再流一滴血。”
他说罢,刻意停顿一刻,掀起眼皮看了顾昭一眼,方才轻轻抿住唇,似有言外之意:也就不用担心在床上脏了道君的眼。
顾昭:“......”
顾昭回:“那就好。”
想了想又撩起一抹淡笑:“不过既然还未完全愈合,那今晚就不用过来找我了。”
宁桑冷闻言,突然看向她,凤眸一扬,似乎十分意外。
顾昭心道,难不成说错了什么?然而还是不动声色问:“怎么?有问题?”
宁桑冷没有立即回答,反常地挑着眸子若有所思盯她看了一会。
顾昭见状眉梢一沉,哪里不对?
却见宁桑冷很快收回目光:“桑冷......明白了。”
语气间甚至含着半丝不易觉察的失落之意。
顾昭嗯了声,心中却生出一点纳闷,竟是看不懂他真实想法了。
顾昭挥挥手:“那便无事了,你先去吧。”
顾昭每每看到他,都会想起那日他轻而易举拧断人脖子的样子。她不想同他多纠缠,等过两日陆凡和花影都回来,便和他们一起说解除关系之事。
顾昭抬步,准备去找沈慎,就在这时,一团硕大的影子从她眼前不远处的半空中坠落,携着风噗通一声落入了旁边宽大的游河中。
河面激起一大团水花,接着是地下河边正在练功的弟子好奇的呼声:“那是什么?!”
“好大一只鸡!”
“快,捞起来!”
“莫不是哪位长老的坐骑?”
“胡说,坐骑怎么可能从半空中掉落下来,一定是哪里飞来的野山鸡,这么大,中午的午饭不用去美茹堂了啊!”
等到众人将那鸡捞起来,顾昭已经顺着一旁的石阶下到了底下的河道旁凑热闹。
“我在书中见过,这不是什么山鸡,是短舌凤雉。上古神鸟遗兽,据说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增进修为!”
“这么厉害?今天是何日子,怎地从天而降大饼?”
“.......”
众弟子还在七嘴八舌讨论,顾昭从人群中挤过去,方觉得这**的大鸟怎么有几分熟悉,越看越熟悉,直到那鸡咳出几口水,抬起那双圆溜溜灰绿眼睛看到顾昭,像看到救星似的向她叫唤几声。
顾昭才发现,这山鸡除了体型,和昨夜她屋里那只鸡几乎没有两样,甚至头上的那渐变蓝绿色的羽冠上的黑点分布都一样。
它看见顾昭似乎没有认出它,再度用翅膀指了指自己的爪子,又原地扑打了两下。
有人认出顾昭,惊呼出口,众弟子方才散开了些。看这大鸟一直冲顾昭叫,心道这鸡莫不是和顾昭有什么关系?
顾昭想了想,毕竟是宁萱送给她的礼物,便忍着嫌弃,微微笑了下:“这应该是本君的鸡。”
众弟子:“.......”到嘴的鸡就这么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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