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舌凤雉,形貌幼时似山鸡,成年化形后体型笨重,通常飞不快,除了有些得到极好造化可以说话,否则只能做观赏的灵宠和充作滋补,没什么大用处。”
“想必尽寒道君的这短舌凤雉,应当是用来吃的吧?”
顾昭向侧方望去,发现是人群里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年轻弟子在说话。
这穿着打扮,按解书所记,应当是麒麟门的人。
二十四夜隐月宗内,要属麒麟门和墨风阁最不对付。
顾昭飞速翻了一圈脑中解书,发现此人是麒麟门二长老的内门二弟子徐乐山,御兽天份颇高,深得麒麟门长老的喜欢。
顾昭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
徐乐山道:“既然用来吃,我们麒麟门也有不少灵物,比这短舌凤雉更滋补的也不少。我师尊恰好喜欢一些特别的鸟,弟子见这短舌凤雉形貌可爱,道君若是不介意,能否同乐山交换一番?”
没等顾昭说话,地上的山鸡先扑打起了翅膀,似乎很不满地冲他嘶了两句,而后拎着**的翅膀一摇一晃踱步到了顾昭身旁,可怜兮兮地望着顾昭,大有求庇护收留的意思。
顾昭看着眼前货真价实的落汤鸡,不禁好笑,这山鸡有点意思,它没听到她方才的嗯吗?这么想要她吃它,怎地一大早地要逃跑?
山鸡眨了眨拇指大的眼,眼神清透又无辜。
顾昭摊手:“你也看到了,这鸡它愿意被我吃,不愿意去你们麒麟门,本君也没办法。”
徐乐山脸上划过一丝阴郁,“这凤雉落到这游河里,本就是要逃了,想必道君对它也不在意。和我交换,于道君而言只坏不好...”
他没说完,突然被一道清润的声音打断:“道君的鸡,吃了还是放了是道君的事,与旁人有何关系?”
顾昭回头,是沈慎。
她没想到沈慎也会有如此语气的时刻,想来这麒麟门确实和墨风阁关系不太好。
懒得再搭理这叫徐乐山的弟子,她冲山鸡勾勾手指头,示意它和她走:“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等走出几步,顾昭对沈慎道:“你讲学结束了?”
沈慎面对宁昭,又恢复了惯常的恭顺摸样:“嗯。”
想了想又问:“道君先前不是说要来观听,怎么没有来?”
顾昭:“在外面恰好遇到你宁师弟在教弟子御剑飞行,就听了一会。”
沈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顺着阶梯往上走时,顾昭忽然察觉到有道视线在她身上,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宁桑冷。
他正站在方才她站过的位置,居高临下垂眸望着他们,长眸若有所思。
沈慎也看到了宁桑冷,他脚步微一顿,有眼力见地说:“道君和师弟有事,那沈慎就先去忙了。”
顾昭还要沈慎带她回去,怕他先走了,忙说:“我和他没有什么事,你待会要忙什么?”
沈慎视线落到顾昭拉着自己袖子的手,神色一僵。
顾昭才反应过来,遂放下了手。
沈慎这才抬眼瞥了眼亭台里的宁桑冷:“下午还要给弟子讲学,师父近日要回来,弟子也需要准备一番。”
顾昭点头:“本君正好今日也无事,既然如此,那就和你一起。”
沈慎的额角隐隐一跳,再看了眼宁桑冷。见得自己一向不太爱说话的师弟瞅着他们的目光意味深长。沈慎攥了攥手中的剑,仍是答:“好。”
*
结海境便可辟谷,沈慎不用吃饭,却将顾昭带去了酩酊阁。
酩酊阁是二十四夜隐月宗有名的酒楼,中午人不多,但宁昭和沈慎皆模样分外俊朗,外加桌边一只鸡,很快就吸引了在场弟子的目光。
似乎怕顾昭误会,沈慎解释:“今日见道君在喝粥,想着道君有用膳的习惯,所以带了道君来这里。”顿了顿,又说:“道君不喜吵闹,这里人少更清净。”
顾昭知道他带她来这里,估摸也是怕饭堂弟子太多,被人看到影响不好。但他能想到带她吃饭,已经出乎她意料了。若不是在二十四夜隐月宗这样的地方,沈慎恐怕真算得上一翩翩公子,是她喜欢的类型。
顾昭笑了一笑:“你有心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沈慎点头,等顾昭夹了几筷子菜看向他,“你这样站着本君不习惯,坐下吧。”
沈慎微顿,倒也没有拒绝,在顾昭对面坐下。
这酩酊阁的饭菜实在不错,比星际好了不知多少,顾昭只觉得为了这菜,待在这里也是值得。只是沈慎在,她不好吃得太快。
顾昭又夹了几筷子,见沈慎仍未动,便说:“看这酒楼的模样,这菜应当不便宜,这么多我一人也吃不下。你也吃吧,不要浪费。”
沈慎微微一怔:“好。”
他不动声色握起筷子,看向对面的人。
记忆中他常面色带笑,但却总有股疏离、不近人情之感,何况那些传闻,他对她其实没有太多好感。
只是现下眼前的人,吃起菜来仿佛变了个人,白齿红唇张张合合,简直满心满眼都是这桌上的菜,竟有几分说不上的,可爱?
怕对面的人不自在,顾昭吃到一半,抬起头,长辈似地冲他抿了抿唇。
沈慎方才回过神来,陡然变了神色。他在想什么?竟觉得道君可爱?!
他立刻夹了眼前的一块豆腐,放进了碗中,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然而她鼓着腮帮冲他抿唇的模样却在脑中闪现。
沈慎皱了眉头,又忍不住想,也许眼前的人并非那些弟子所说那般。
至于那方面。修仙之人之所以成年才会分化性别,是一位极为厌恶断袖之事的上古之神所为,但凡是仙胎,出生时便没有性别,等成年时可根据自己真正认知分化出躯体,如此便能保证正常男婚女嫁。
但他却一直觉得,喜欢同性如何?喜欢异性又如何?
喜欢不是人心所能控制,那便都是人之常情。
顾昭察觉到沈慎没动:“怎么了?”
沈慎将眉头展开,面色端正:“没事。”
顾昭:“那快吃吧,下午还要上课。”
*
另一边。
宁桑冷没有去绮云殿,而是先回了柒月阁。
他坐进椅中,将上衣褪下,露出宽阔劲瘦的胸膛。两道锁骨如同蝶翼,白布绷带从左腹处绕至右侧,将右侧锁骨尾段覆盖下。宁桑冷伸手将绷带扯开,右侧露出一道一寸长的伤口,色泽黑红,其上脓液浸润。
银蛇从他袖间钻出攀上他肩膀,看到伤口,惊了一惊,还这么严重?
蛇信子尚未舔到他伤口,宁桑冷瞥了一眼桌上的伤药,将它拂开:“不必了,用药。”
夙一闻言,便从宁桑冷身上下来,化作人形,将桌上的药小心涂在宁桑冷身上。
伤口虽小,也算不上深,但它看着分明觉得应当很疼。
然而宁桑冷只是目不转睛注视着前方,似乎在想什么,连眉头都尚未眨一下。
他和宁桑冷都是从那地方出来的,他亲眼见过他被万蛇咬噬紧咬牙关一声不吭的模样,这点伤是算不得什么。只是没想到那飞蝗一族太子的血竟如此毒,昨夜主人只是被轻轻刮了一下,便留下了如此深的伤口。
宁桑冷察觉夙一的手似乎顿了一下,他偏头瞥了他一眼。
夙一回过神来,飞快上好了药,包扎完毕。
过了一会,他没忍住说:“主人,据说飞蝗一族的人将羽翅视为圣物,我们取了他翅膀,留着那太子的命,会不会有后患?”
虽说慕容裳说留着那太子的命有用,但若对他们不利,他觉得还是杀了好。
宁桑冷正想着宁昭的事,正伸手穿衣,闻言漂亮的眸子看向他:“夙一,你跟了我这么久,还怕人报复?”
夙一:“......”他只是觉得那毒有点过于狠了,毕竟他自己也是毒蛇,尚不及那太子。
他低头回:“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夙一也是怕万一那皇帝老儿一心要为太子报仇,做出些极端的事,对主人不利。”
宁桑冷睨了他一眼,眼底滑过半抹讥诮,似乎觉得有点好笑。
“原来你觉得我们算明吗?”
他:“......”也是。
何况要说极端,恐怕自家主子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他:“是夙一多虑了。”
宁桑冷瞥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穿好衣服站起来走到墙边,用指尖掐了个决,原本挂着壁画的墙突然向两侧打开。隔了一会,从里面走出一位少年。
少年一身黑袍,凤眼凛冽,漂亮得锋芒,长得竟和宁桑冷一模一样。
宁桑冷朝他一勾手,说:“你现在替我去绮云殿,好好打坐,待会等我召唤再回来。”
然而转身冲夙一道:“我去一趟传承峰,若有人来,你知道怎么说吗?”
夙一:“明白。”
想起什么,夙一动了动唇。
宁桑冷长眸一睨:“还有事?”
夙一迟疑一分:“不知当说不当说。”
宁桑冷闻言再度看了他一眼,那双浅色眸子柔淡,乍一看还有一分温柔。
夙一了然,将本来想问宁昭的话默默咽了下去。
*
下午顾昭在偏间听沈慎教授弟子基础灵器的使用方法。快结束时,半开的支摘窗外忽然飞进一只灵鸽,在她身边打转。
灵鸽爪子上绑了一个纯金色的小筒,顾昭伸手解开,里面一张字条:“弦月仙子今日已到仙岳城,陛下会在一月后开启寻花会。你不是一心想要求娶月涂公主么?你若这次能在寻花域里拔得头筹,我便亲自去向圣上提亲。”
字条是柔软的丝帛所制,底部是繁体宁字钤印。
这字条是来自宁家?
顾昭正想再看一遍,沈慎的课已经结束,她只好走出去。
手边的凤稚已经变成了山鸡大小,打了一下午的盹,被顾昭略微嫌弃地拎着放到了脚边。
两人乘剑到一半,顾昭忽然听到前方剑上的两人在讨论什么,依稀听到“冼炉”几字。
顾昭竖起耳朵仔细去听。
“你是说宁师兄是那尽寒道君的冼炉?真的假的?”
“当然了。整个隐月宗内门弟子都知道的事,还能有假?”
“那上午他的课上你为何表现得那么殷勤?你要不说,我还以为你性别认知有误,实际上是喜欢他呢。”
“喜欢他?我脑子有病?不过是看他长得比那些师妹还好看,又想着他是墨风阁那男女通吃道君冼奴可怜他罢了。你别看这宁师兄看起来相貌堂堂,实际上在背后被那宁昭蹂躏得不成样......我们玄家什么美婢没有,我犯得着喜欢一个男人,还是那变态的冼......?”
沈慎的眉头越蹙越紧,原本想要转方向掠过他们,临了却改变了主意,加快苍倾剑速度追上了那两人。
“你们赤血阁长老难道未曾教过,勿在背后妄议长老师兄?”沈慎的声音难得染上了丝微怒气。
那两位弟子才察觉到身后竟有人,一时有点慌,见到剑上的人还穿着墨风阁的道袍,一时间更慌了。
他们转过来,顾昭才发现,这两人竟是上午她觉得对宁桑冷青睐有加的那几位弟子之二,没想到他们竟在背后如此说话。
顾昭虽然对宁桑冷无感,但很讨厌在背后搬弄是非的人。她胸前一沉,冼息无意识地顺着她灵府散出,向剑上的两人袭去,差点将他们二人掀翻下剑。
两人勉强稳住身形,高个弟子见到是顾昭和沈慎明显脸色一变,“尽、尽、、寒道、道、道君,扶、溪君。”
沈慎沉着脸:“下次若再一次听到有弟子妄议师长,我不介意告诉你们师尊,请他处理门户。”
那高个弟子连连道歉,矮个弟子却不以为意,哼道:“我说的不过是事实,二十四夜隐月宗向来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也从未有任何规定不许议论师长。”他瞟一眼顾昭攥住沈慎衣角的手,“再说,堂堂一道君和弟子共乘一剑,如此这般不就是让我们说的吗?若是怕人非议,那就不要做啊。”
高个弟子给他使眼色,他像没看到,丝毫不放在眼中:“怕什么,我爹是玄家少爷,便是我师父也不敢随便罚我。”
沈慎眉头一蹙,还要说什么。顾昭一扯唇角:“你既知二十四夜隐月宗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又道我是变态,那应当知道我的喜好与手段?”她眼皮上下扫过他,不无叹息地说:“还是说,其实你这样是也想要成为本君的冼炉?可惜了,你长成这样,即便是主动请缨要给本君提鞋,也不免有些碍眼。”
矮个子听完,简直受到奇耻大辱,但突然一阵风起,他应是刚学会御剑,一时冼息不稳,只来得及气急败坏地说了个“你!”字,便失去平衡掉了下去。
顾昭在剑上探头望着他们下坠身影,不疾不徐补充:“这等修为,还是回你玄家多吃几年盐再出来吧。”
说完,心中方觉畅快几分,等她收回视线,恰好看到沈慎将手掌往前回收。
原来刚才不是风?
怀中的山鸡不知何时醒了,睁着一双灰绿色的豆眼望着顾昭,似乎有几分惊讶。
顾昭立刻收住嘴角的那一点笑。宁昭这人变态,应当也会阴阳怪气骂人?她刚才应该没有崩人设?
她不放心地看了几眼沈慎,见他并没有任何异常,方才放下心。
两人穿过层叠云雾,沈慎微沉的声音掠过云雾传来:“这些弟子胡言乱语,道君不要放在心上。”
顾昭:“放心,这些人的话我不在意。再说,他们说的一些也确实是事实。”
宁昭这人,莫说别人了,她也觉得是个变态。
顾昭这话实在真心,但听在沈慎耳朵里仿佛变了意思,脚底下他的灵剑极轻地一滞。
确是事实,指的是...
顾昭话虽这么说着,但后半程却有一分心不在焉。
她不在意这些话,因为她在心里压根没把自己和宁昭当成同一个人。
但宁桑冷不一样,他是宁昭的师侄。白日里她还觉得那些弟子喜欢他,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而且她第一天就听到这些话,想必宁桑冷也早已知晓。
顾昭沉吟一番,得出结论,这非法关系必须得尽早结束。昨天只是特殊,今晚开始,她一定要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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