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晰关掉手机屏幕。
他不相信周碣叙述后段中所谓的"录音后去报警"，也不相信陈映欢以死亡为代价述说的"真相"。
他们的话都半真半假。
空白的A4纸安静地躺在桌面上，林晰把它拖到面前，顺手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
他要对这场犯罪的凶手进行侧写。
他想要找到最后一块拼图。
— — —
江邯带着人回到警局，让方程和小张去录口供，然后匆匆推门走进办公室。
此时已经中午，暴雨过后天气晴朗，阳光透进落地窗，照得暖棕色的地板镀上一层白光。
林晰依旧穿着件衬衫，坐在桌子前写写画画。江邯推门进来时，他刚好放下手中的笔。
“江警官。”他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和江邯打招呼。
江邯应了声，往自己的桌子旁走，像是要去拿什么东西，“周碣都说完了？”
“说完了，”林晰站起来，手里捏着一张纸，“江警官，你现在有空吗？”
江邯回头，目光略过他的办公桌，再扫过他手里的写满的A4纸，确定就是早上放在桌上的那张。
“什么事？”他明知故问。
“周碣和陈映欢都有所隐瞒，所以我对碎尸案的凶手做了一个侧写。”林晰想把纸递给他。
江邯没接，他抱着双臂，倚着自己的椅子，“我想听你亲自讲。”
林晰把纸收回来，低头看了眼，然后顺手放回了桌子上。
他认真地问江邯：“我们之前提到过的犯罪现场的矛盾，你还记得吗？”
“记得，”江邯点头，“凶手作案和处理现场的状态是矛盾的。”
“我先前猜测，凶手的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极有可能是吸食毒品时和吸食毒品后的状态。”
“不太可能，”江邯道，“大多数人在吸食毒品后通常会出现戒断反应，心理上情绪低落，生理上虚脱无力。”
“我对依托咪酯的了解不够深入，”林晰赞同他的话，“所以，如果凶手是两个人呢？”
“你是说，有共犯？”江邯看着他。
“是。”林晰点头，“一个负责杀人分尸，一个负责处理现场。”
“周碣和陈映欢合谋？”江邯刚问出口，就马上否定了自己，“不对，周碣没有理由帮陈映欢善后，他大可以直接把她供出去。”
“从陈映欢的心理来看，她也不大可能会去信任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侵犯，却见死不救的人。”林晰道。
“陈映欢的遗书里非常准确地描写了作案手法，亲身体会和旁人所见，感触完全不一样，”林晰认真道，“所以她应该是那个杀人分尸的人。”
“她已经吸毒成瘾，神经早就受到损害，让她来处理犯罪现场也不大可能。”江邯补充。
“所以，还有一个处理案发现场的人，我们还没查到。”江邯用手摸了摸下巴。
和聪明的人对话，感受确实不一样。林晰略微扬起唇角，“也是陈映欢死也要保护的人。”
林晰打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遗书，“通过她的字迹，周碣对她的描述，以及她自己在遗书里所写到的‘保护’行为，大概可以推测出她是一个性格外放，敢爱敢恨的女孩子。”
“她内心有极强的正义感，即使是在被压迫的环境下，遇到不公的的事情，也会尽自己所能出手相救，”他的语气里带着赞誉，“在心理学上，这样的人常被称为‘外向、正义、抗争’ 型人格’。”
“但是，”林晰话锋一转，“这些特质往往伴随着另一个特质，即‘高自尊’。她的自尊心已经被梁鑫毁于一旦，即使是自首，后续的庭审和戒毒也只会让她更加痛苦，那还不如坦然走向死亡。”
“她杀死梁鑫的时候，应该早就想好了自己要走的这条路。”
“只可惜，为她善后的人，却不这样想。”
江邯接道：“这个人不简单。他不想陈映欢被抓，所以竭力帮她收拾现场，甚至还借着特殊的敲门声，试图栽赃给周碣。”
“这两个人在互相保护。”江邯下了结论。
林晰点点头，缓缓道，"这个人非常理智，按理来说她不应该帮陈映欢，这样一来，自己也会落得一个共犯的罪名。"
“但他帮了，也保护了陈映欢，说明这人也想让梁鑫去死，并且对陈映欢的感情非常人之所及。”
“怨恨梁鑫，并且对陈映欢感情深厚的人，在这所学校都有谁？”林晰问江邯。
电石火光之间，江邯想到了遗书里提到的某处异常。
“是他，”他沉声道，“陈映欢为了保护他被梁鑫盯上，才有了后续一系列事。”
林晰道，“她那一段叙述不对劲。对于自己的英勇事迹，她描述得太过含糊，只讲了个大概就略过了，不太符合她极具正义感的性格。”
“看来这封遗书，是专门写给我们的，”他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江邯看，“我们要保护好她的父母。”
江邯顺着他递来的手机看了眼，然后把目光转到林晰脸上，“警方会保护每个公民的安全。”
明明是非常官方的话，甚至都不能说是在回应自己。
但他总觉得，江邯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认真，就像是……在做某种承诺一般。
他手在半空中停了一瞬，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机，“所以我们可能得查查陈映欢之前从梁鑫手里救过的那个人。”
他脸上的情绪收得太好，以至于江邯一直盯着他，也没能盯出什么名堂。
江邯收回目光，“那就再去查查学校的监控。”
发完信息后，方程很快就将监控视频打包发送了过来，并配文——哈哈哈哈哈哈哈邯哥你放心吧，到时候要真写处罚，我一定会毫不留情把你供出去的！
林晰站在江邯后面，看见这话，忍不住闷闷地笑了声。江邯坐在椅子上，闻声扭头瞥他一眼，“好笑吗？”
“不好笑。”他收住表情，然后看见江邯动了动鼠标，把方程这句话删除后，打开了文件包。
文件包的最近阅读显示的就是旧楼前的监控，应该是方程看过的，江邯先随机点开了前面两个，果然在其中一个视频里看见了梁鑫殴打周碣的画面。
他身边的公子哥都在一旁起哄叫好，有几个甚至还上去补了几脚，路边来来往往的学生视而不见，穿着校服的学生眼睛都不往那个方向看，没穿校服的学生则是不敢看，低着头飞快从旁边走过。
直到上课铃响，他们才不解气般地散去。
周碣双手抱着头，伏在地上，确认人都走之后，才捂着伤处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进了教室。
后面几个视频都是差不多的画面，两人一站一坐，都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翻着这些视频，一个一个地查看着。
或许过了挺久，林晰感觉站得腰都有些酸了的时候，江邯又点开一个新的视频。
梁鑫站在旧楼门口，一个女孩匆匆从他身侧走过，却被后面的人撞了下，下意识推了梁鑫一把。
视频里看到，梁鑫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人胆大包天敢推自己，一下就把那女孩推在地上。
女孩坐在地上，手上小幅度地比划着什么，似乎在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但没等她说完，梁鑫就已经挥着拳头打了过去。
来往的学生依旧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堵住路的特招生沉默地站在教室门不远处，等着这场殴打结束。
监控里女孩仰躺在地上，梁鑫几乎是骑在她身上，左一拳右一脚，表情越发狰狞。
他揪起女孩的衣襟，却不知道是他力气太大还是衣服太薄，胸口的那块衣服竟然被撕裂开来。
女孩脸上淌着鲜红的血，近乎昏迷，她颤抖着伸手，想去把衣领拉上，却不想梁鑫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抬手要彻底撕开她的衣服！
这时，电脑的音响里，突然传出两声模糊的音调。
林晰听出，这是有人在喊——"住手"！
电脑里，如同哑剧般的监控画面，因为这一声，瞬间鲜活了起来。
所有沉默的围观者，包括骑在女孩身上的梁鑫，都朝同一个地方望去。
陈映欢的身影，出现在屏幕的左下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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