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思楼中，目择凭借记忆走去了先前自己“上自习”的教室。
她走向靠门第二排的座位，手探进抽屉中翻找。
只有垃圾和铺满厚重灰尘的教材，没有日记本。
看来只有在这个世界的晚上才能看完那本日记了，但是这个东西也没有这么重要，现在去找那扇门直接离开这里更好吧？
不过，在此之前。
她看向天花板上爬行的白色怪物。
这个东西居然原来是藏在这里的吗？
自己翻找桌子的声音不算大，但也不小；那怪物已经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向她所在的方向啪嗒啪嗒地爬来。
她打开手机的音乐软件，随后即刻丢了出去。
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趁着怪物追着若基亚扑去的时间，目择离开了教室，往善行楼的方向跑去。
打开窗户，目择利落地翻过去，脚下的触感踏实，打开手电筒，眼前的场景和她上一次到来时一样。
推开了卧室门，这一次她及时将手电筒的灯光从墙边挪开——那个高大的黑色影子站在那里。
可不能让这家伙叫出来，待会怪物全听见这动静跑出来可就麻烦了。
她下压大门的把手，门缓缓打开，然后立刻关闭。
目择手脚冰凉，已经冒出冷汗，她一声不吭地倒回去，重新翻出卧室，回到善行楼前。
走廊上全是怪物！
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模样也千奇百怪，她没有仔细打量，只是扫了一眼就被这数量吓得关回门。
难道晚上自习中的那些“学生”，白天时都在这里吗？
那可不好办啊，她现在比起上一次，也不过是多了把武器的区别，和这么多怪物战斗根本没有胜算……只能等到晚上再来了。
退回崇思楼，她走上四楼。
就在走到距离第五间教室前门几米远的位置时，教室的前门被打开。戴着红框眼镜的少女从里面走出来。
“你……”
目择刚开口，沈壹就立刻向走廊的另一头狂奔起来！
突如其来的奔跑让目择不明所以。于是她也只好提着链锯，紧随其后，紧紧追赶着沈壹。
那个怪物追过来了吗？她边跑边回头看，天花板上什么也没有啊？
“等等！你跑什么？”
目择想要将沈壹叫停，但是她这一嗓子下去，沈壹似乎跑得更快了。
很快她们就一前一后跑到了五楼，沈壹掏出钥匙，迅速打开拦在通往六楼的楼道上的铁门，又立刻转身锁上。
目择累得气喘吁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提起链锯这样的重物轻松了很多，但是她的体能似乎并没有上升，在长跑上仍然是菜狗一条。
“你到底……为什么跑这么急……”她扶着铁门，对铁门后的沈壹幽幽地抱怨道。
沈壹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她。
目择更疑惑了。
奇怪。明明之前她对自己不是这个态度……
目择这才反应过来，沈壹一直在看着自己那把满是血污的链锯。
不仅如此，自己身上还有脏兮兮的、散发着血腥味的衣服。手臂的伤口只是用衣布条简单处理了一下，红褐色与黑色交杂在一起。
如果这时候突然追着某个人，的确像是恶鬼索命。她不会把她当成了什么危险分子吧……
目择拉了拉铁门。
“沈壹。我们一个学校的，我是隔壁二班的目择。”
“……你认识我？”
沈壹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们寝室四人失踪的消息已经登上报纸了，想不认识都难。”
重生这档子事太难解释了，她现在对自己还不信任，还是等逃出这个世界以后再说吧。
戴有红框眼镜的少女似是在迟疑。
目择接着补充：“武器是捡的，身上的血是和怪物搏斗的时候弄的，我已经摸到离开这里的门了，要杀你这扇门拦不住我。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她终于开了门。
顺利走上天台，目择靠在铁丝网边一屁股坐下休息。
“你说你找到出去的门了？”
“在善行楼。”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先出去？”
“……没来得及。”
这个问题目择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胡扯。
沈壹眯了眯眼睛。
“你昨天晚上就来学校了？”
的确，从沈壹的视角上看，如果目择有机会调查善行楼那只能是这个世界的晚上。
白天那个地方全是怪物，根本没有探索的可行性。
“嗯。”
“那你有没有看见……我的舍友。如果你从报纸上看见了我的照片，那她们的样子你应该也记住了吧？”
“没看见，见到的全是不人不鬼的东西，你是我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活人。”
这句话倒是没撒谎。
沈壹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沈壹什么也没多说，只是默默坐在距离她几米的位置里，抱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什么。
目择头一次对这样沉默的氛围有些诧异。
照理说，按照她对世界上大部分人的了解，被丢到陌生的世界里来没吃没喝好几天，理应是精神状态极其糟糕的。
她一开始以为沈壹也会这样，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人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理智和清晰的目标，也没有多说废话、问东问西。
务实，稳定，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
嗯，她还挺喜欢这样的人。
但是沈壹的室友就不一定了。目择想，如果晚上逃跑时，沈壹执意带上自己的舍友拖慢进程再跑路，目择会毫不犹豫踹飞她们，自己走。
很快天空就彻底陷入黑暗，如同先前一样，沈壹叮嘱了几句后她就被传送到了教室。
白色灯光，陌生的吵闹学生们，她扭过头，看向同桌。
“茜茜？你怎么不说话？”
目择把手伸进抽屉里。
书，卷子，笔记本，没有手机。
“她已经离开这里了。”目择回答。
“……”
链锯还在手上，她把它立在课桌旁。
好在同桌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她似乎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的神情——的确是落寞，但是很快就恢复了笑容。
“原来是这样啊！你知道她去哪了吗？还会回来见我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连串问题打过来，目择根本没有想要回答的**。
她无视了同桌的笑脸，翻开她好奇已久的笔记本。
4444年4月4日天气：夜晚
我和小茗去了池塘……其实我记不清我们到底去没去了，因为一出教室，就什么也不记得。
再有记忆时，已经我们回到第二天的教室里了。
但是裤脚上湿湿的，裤子是深色的，看不出来是什么水，但我们应该成功到达了池塘吧？
不过，已经好久都没有吃饭了……我还以为在天堂不需要吃东西呢？好饿啊，要是能吃点什么就好了。
我问小茗她饿不饿，她说不，难道饥饿是我的心理上不习惯吗？希望可以快点克服，我饿得都要快啃桌子了！
——
一出教室就会失去记忆？
目择顿时有些猜测。
她看向依旧面对着她的同桌，缓缓伸出手——对着那双眼睛猛地戳去！
手指停留在那湿润的晶体前，同桌依旧一动不动。
目择开口：“彭湫茗。”
“嗯？”
女孩依旧看着前方，没有行动。
“没什么。”
她看不见。
目择已经笃定了。
同桌的动作与表情都自然流畅，要不是有两件事情，她还真的不会想到这个家伙竟然看不见。
“如果有任何需帮忙的地方，记得和我说呀？我真的很想和你交朋友。”同桌笑吟吟地说。
目择依旧已读不回。
既然在这个日记本上她们能够通过写字对话，那就说明此前她还是能看见的。
她是因为什么瞎掉的？
目择继续翻看下去。
中间有好几篇信息量少得可怜的废话，她快速越过了。
4444年4月4日天气：夜晚
前几天写过的日期，现在翻开来看，竟然都变成了4。
果然时间在这里是禁忌吗？真不知道神明是怎么想的。
我想再写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因为我已经饿得受不了了，头脑发晕，看着自己的手臂都觉得香。
班上的大家也是，气氛都渐渐冷了下来，因为大家都好饿，饿得说不出话。可是一走出教室又会什么都不记得，迷迷糊糊来到第二天。
有的人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加速时间，而这样做不过是加重饥饿的折磨罢了。
而有的人，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今天晚上，那个手臂被咬掉的男生，拿起了自己的那条手臂——居然没有腐烂。
他吃得很香，但是又感觉不太好，因为他的表情很奇怪，就像是吃到难吃的东西却要强硬地认为它好吃似的吞咽。
大家突然都意识到了一点。
这里，并不是没有食物。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看向了我。
——
4444年4月4日天气：夜晚
因为我不会说话。
因为不会发出惨叫，所以就不会觉得罪恶。
我好害怕。
小茗一直在护着我，我真的很高兴在这里这么几天就有了这样一个好朋友。
可是小茗，明明你也饿得受不了了吧？
比起被杀害的恐惧，我现在更害怕饥饿，我好饿，好饿，想吃掉日记本，吃掉所有看见的东西，但我不是野兽。
我需要这本日记保持清醒。我要永远写着，最后将会变成一长串数字4的日期。
——
4444年4月4日天气：夜晚
今天回到教室的时候，小茗几乎是神志不清地、直直地咬上了我。
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懊恼地转过头去，不停地在哭。
可是我觉得，你要是能吃掉我该多好啊。
对不起。小茗，我已经不想再受这样的折磨了。
饥饿比任何东西都要恐怖一百万倍。
在下课的时候，我，看着她美丽的眼睛，伸手抚摸了上去。
她发出惨叫。
班主任的唾液，有溶解的功能，我用小瓶子，收集到了一点，现在，全部都滴在她的眼睛上了。
划破胳膊，流出鲜血，快看啊，小茗，就在你的嘴边。
我早就知道了。大家都是怪物而已。
所以像是野兽一样进食也是可以的喔？
看着她紧紧闭着双唇，我强硬地掰开了她的嘴，将小臂卡在她的牙间。
只给你吃呀。
小茗，小茗，我好高兴。
你终于愿意吃掉我了。
不要再哭了，我可连句安慰你的话都说不出来啊。
不过不见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应该会让你好受一点吧？
因为我知道，如果你看着我的脸，那你一定无法咬下这块肉吧。
多亏了你，我才知道，把这份痛苦，这份永远的饥饿，传达给你的自私的我，现在真正的得到了神明的祝福。
因为一百年以后，你也还会在这里等我吧？那就永远留在这里等着我吧？永远记着我吧？
神啊，谢谢你。
——
目择抓住了同桌的手。
准确来说，是她手中的诺基亚。
果然是你……
目择没说出口，看日记的这段功夫，早就已经到“上课”时间了。
白天追杀她的白色怪物就是眼前的同桌。
如果根据日记本上所说的推测，这里的学生出了教室门后应该都会变成怪物，但它们并不会记得自己变成怪物时发生的事。
而在教室中，它们又将忍受着强烈的饥饿。
现在看来，它们应该都已经习惯这样的饥饿，能够与之共存了。
但也同时代表着，先前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困在这里的人……大概是人吧，只是现在都已经被磨掉了人性，彻底成为了披着人皮的怪物。
同桌的肢体僵硬，似乎没料到目择会发现自己的动作。
看着出息裂缝的诺基亚，目择一阵肉痛。
“你放在包里……这次不打算塞进我的抽屉了吗？”为了掏回她包中的手机，目择几乎将她压在了墙壁上。
她凑近她的耳边，继续低声说：“因为我这次没有乱打电话，所以你不知道怎么回播，是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个电话时机太巧。
如果目择不能打电话给外界，那外界也理应打不到她头上。
能打电话给她的，只有这个世界里的人。
虽然她不清楚同桌是怎么做到的，但是除了她也没有别的人选了。
目择松开她的手，转而捧着她的脸。
“你的眼睛的确很漂亮。”
“可是我更想知道，像你这样能够在怪物与人类之间随意变化的家伙，到底皮肤之下，是什么样子的呢？”
指尖从眼角，划过脸颊，来到脖颈，锁骨。
“剥开它们，能看见你的脏器吗？”
“你说了，你想要和我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像你一样有趣的好友。”
不知道为什么，彭湫茗莫名颤栗起来。
她感受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这是自饥饿后她头一次感到害怕。哪怕她觉得，眼前这个家伙应该弱小到可以一只手掐死才是。
可她此刻一动也不敢动。
“……你不愿意吗？”
目择有些失望地放开她，顺便拿回了自己的手机。
能在怪物的摧残下只留下这点破损已经很不错了。目择安慰自己。
教室里的怪物饿到这种地步也要变得人模人样而不来袭击她和沈壹，那应该是有些限制才对。
比如沈壹提醒她的那点——如果他们想要提供帮助，立即拒绝。
这就是关键了。如果不求他们帮忙，好好待在教室里，上课不发出大动静，活过晚上不是问题。
很快她就磨蹭到下课时间。
目择走在沈壹的桌子旁，手指轻叩桌面。
“走了，趁现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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