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空突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滴溅在地面上打湿了尘土，绿色的树叶黏在地上，被几个人脚踩过，湿漉漉的脏了些痕迹，可很快，随着雨滴的冲刷，它又重新变绿了。
直到车轱辘经过，朝四周溅起水滴，它才沾在上面不见了。
从花店大门看着外面的行人或匆匆忙忙顶着衣服跑路，或打着鲜艳的大伞，很快消失在玻璃门能看到的视野里。
店里今天客人不多，姜菀笙正偶尔看看窗外，偶尔包着一束客人网上订的花。
半个小时前。
店里另一个比她小两岁，今年才二十岁的姑娘，一边和她开心地说着话，一边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
“姜菀笙，这个卡片你来写吧，你字好看。”
姜菀笙凑过去，一束大红色的九十九朵玫瑰，留言是很俗却又很炙热的：宝宝，我永远爱你！
她目光不变，在同事羡慕的憧憬里，写下一行好看的字……
同事又低头看看她，“你都没感情的吗？哇啊！我真的好想谈恋爱啊，我也想有人送我玫瑰花！”她凑近盯着姜菀笙，“一定有很多人追你对不对？”
因为她是单纯地发问，所以姜菀笙客气地笑了一下，摇摇头。
“怎么会呢？”
姜菀笙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同事立马一脸难过的样子，似乎比她更难以接受，“那你……有前男友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姜菀笙包花的手停了，包装纸也不再发出被折叠的响声，她垂眼，不算有吧，同事还在看她，她干脆地转过去摇摇头，没有。
“啊……”不过很快她就揭过话题了，她特别期待地跟姜菀笙分享她的手机屏幕。
“我最近喜欢一个男主播！给你看看，可帅了！”
“据说打游戏还打得特别好！实力很强的，很出名！不过这些我也不懂，我就喜欢他的颜和他的声音。”
自己的视线下方，突然出现康澜那张脸，姜菀笙包花的手一下捏紧，很快，手被花枝扎疼了，她才松开。
“你不觉得帅吗？”同事活干完了，不顾姜菀笙的兴趣不大，滔滔不绝介绍了起来。
等她从他的游戏经历说到名校毕业，再从他以前的学习工作说到现在的直播，同事好词都用完了，才用一句话总结：“怎么会有人每个方面都那么优秀呢？”
她还想给姜菀笙找找他打游戏的露脸视频，以安利成功！没想到，同事随便打开一个视频，下面的评论都画风大变了……
她看了半晌，眉头越皱越紧。
最终，“算了。”不再跟姜菀笙提了。
康澜的游戏视频下，有言辞污浊人身攻击的，也有摆事实讲道理石锤的，还有粉丝夸得天上地上单方面控评的，总之，对一个只追颜和声音的路人粉来说，看了有点烦，不想再关注了。
“雨怎么还在下啊，待会儿我要走一段路才能坐到车，我没带伞……”她忧愁地趴在桌子上说。
“姜菀笙，你带伞了吗？”
没有，姜菀笙摇摇头，然后看着她写：“没带伞也没关系，淋淋雨也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呢，”同事不高兴地起来了，“会感冒的。”
她们话音正落，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一下。
随着雨幕中闪着小灯的玻璃门被推开，进来一个戴口罩的穿长风衣的男人。
男人随便把雨伞搭在门口铁架子上，往里面走。
同事一下激动地抓住姜菀笙的胳膊使劲摇晃！
啊啊啊啊啊！太帅了！光看身影就觉得好帅好帅！而且露出来的眼睛也太好看了吧！皮肤好白！发型好时尚啊，衣品也好！
同事心里滑过无数称赞，憋得脸都红了！她们盯着他。
陆离却没看两个女生。
他径直走到单独的老板面前，“要一束白色洋桔梗。”声音清冷，老板抬头看他。
她笑了一下，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他摇摇头。
就静静地等待着，等一束洋桔梗花被他抱在臂弯里，他才转身准备离去。
男人都快拿到伞了，姜菀笙低着头，继续忙手里的活，陆离没看到她，她也就不打算打招呼。
忽然，陆离重新过来，站在她们面前，他摘下口罩，“姜菀笙？”
同事眼睛睁大，都快晕过去了。
姜菀笙抬头，写“你工作回来了？”
他点点头，“你在这里上班？快结束了吗？我等你一起。”
姜菀笙还没做出反应，同事已经震惊八卦的小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徘徊，姜菀笙立马说：“不用了。”
陆离读懂了她的唇语，没有说话，他沉默地坐在门边一个小椅子上，摆明了要等人。
姜菀笙抿了抿唇，动作间不免焦急了几分，心里伴随着焦虑，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会让她感觉不舒服。
她过去，站在他旁边，“你不用等我。”
“下雨了你怎么走？带伞了？老板，你们几点下班？”他抬头问。
现在已经四点多了，老板笑了一下，“五点，不过既然有人来接了，小姜待会儿就可以走了，店里没事。”
陆离看着姜菀笙。
姜菀笙捏着指头。
他说话冲了一点，“难道你让我一个人走回去，把伞留给你？”
姜菀笙：“你可以直接走，我不要打伞。”
她已经转回去继续忙了，陆离就那样看着她，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漫长的十几分钟，姜菀笙还是拗不过做了决定就一定要执行的陆离，她跟老板和同事告了别，走到陆离面前，“走吧。”
男人终于起身，他们一同出了门，他把黑色的大伞撑开，伞一下子挡住了姜菀笙头顶的雨，稍微有点冷，他们之间隔着几拳的距离，姜菀笙感觉不到另一个人身上传来的温暖，只有寒风中夹杂着冰凉的雨滴，落在她右侧胳膊上。
陆离撑伞的手往□□斜了些。
雨幕放大了两人之间的安静，也放大了还是陌生人却要同撑一把伞的不对劲。
姜菀笙忽然脚下一滑，陆离因为右手拿伞，立马到她前面整个身子扶住她。
“有没有事？”
姜菀笙却一下挣开了他的手，“陆离，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了。”
她离他更远了些，眼看再远两个人总得被雨淋湿一个，陆离表情不变，连眼睛里都只泄出一丝丝心里压不住的千言万语，继而，他就那样疏离地打着伞，不再管姜菀笙半边身子有没有被雨淋到。
到家了，姜菀笙去洗澡了，他站在客厅里。
把一束洋桔梗花插好。
抬头看了眼时间，他去冲泡了一杯姜茶，然而等姜茶冷掉后，姜菀笙还没出来，陆离把那杯茶倒了，转身去了厨房。
一个多小时后，姜菀笙来到厨房，却发现陆离正在下厨。
他貌似在做西点，可食物又是常吃的中餐食物，他系着白色围裙正在精致的摆盘。
两人同时说话。
“你来的正好，替我尝尝我做的怎么样？我接了一个展示厨艺的综艺。”
“陆离，你今晚要打游戏吗？”
他看着她披散着头发，“不吃吗？”
姜菀笙却是说：“我点了外卖。”
-
她知道他不高兴了，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就如她不知道那杯姜茶的存在，也不知道陆离手机上一串搜索，‘哪些食物是寒性的’……她只是拒绝了一个房东/陪玩的老板/成年男性的过度示好，可能他今天压根没那个意思。
但姜菀笙不想这样，这两天独自一个人在家，让她越不想和别人有过多的熟悉和牵扯。
叉子被放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姜菀笙皱眉，“这里不让点外卖吗？”
陆离转过头去，背对着她，“能点。”
“你不想吃就算了，我第一次做，估计也不好吃。”
他还是笑着的，所以姜菀笙也不再绷紧，“很好看。”
话说完，才察觉到陆离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她目光落在他高高的背影上，须臾，她走过去，让他看到她，“很好看，陆离，你今晚还要打游戏吗？”
陆离看着她，似乎眼睛里有些湿润了，又似乎只是她的错觉，“不了，我今晚要早点睡，你吃完外卖把垃圾收拾好，别让屋子里有味道。”
他越说越神色正常，终于恢复了姜菀笙对他的认知，一个高冷的有点不太好相处的人。
他顺手把那盘食物倒进垃圾桶。
姜菀笙一下要伸手拦，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
吃完外卖，按陆离的要求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她打开了一点窗户，去楼下扔垃圾。
上楼时，碰巧遇到了对面的房主。
“哎？”他很热情，“你怎么下雨天不打伞啊？”
看姜菀笙要走进他对面的门，他嘀咕了一句，“你住这里啊，你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啊？”
他八卦地问姜菀笙，可不等姜菀笙说什么，他继续嘀咕，“你知道吗，这人一月前，就有次下雨淋了雨，感冒在家躺了一个礼拜，我都以为他不行了……哦，我听说，他有个亲人就是雨天受凉肺炎去世的。”
他把手凑近姜菀笙耳边说悄悄话，“所以他可讨厌下雨天不打伞了呢，之前还说过我，明明我和他都不认识……”
他摇着头进了自己家门，留下姜菀笙一个人呆住了。
她误会了。
她捏着门把手许久不动，而此时背对着门的828系统深藏功与名，主人一个人在被窝里跟他喋喋不休的哭诉，姜菀笙不理他了，太防备他了，他都快哭了！
828表示：交给我。
反正他又不算说谎……陆离那么多的世界里，总有淋雨躺床上的时候，也总有因为雨天受凉得肺炎去世的亲人，就算没有，张冠李戴也不算什么谎话吧？
系统把办公包扔沙发上，变成人可太快乐了！
姜菀笙踌躇地站在陆离门口，过了一会儿，敲敲门，如果陆离睡了，她就不打扰他了。
没想到很快听到一阵穿着拖鞋的脚步声靠近门，面前的门被打开。
陆离装作一副刚睡着的样子，头发还乱炸着，“怎么了？”
姜菀笙立马说：“今晚谢谢你接我回来！”
陆离嗤笑了一下，“我看你躲我躲得那么远，以为我认出你让你在花店丢人了呢，所以才不愿意搭理我。”
不是的，姜菀笙跟在他脚步后摇摇头，她以为他特意留下接她，和她同撑一把伞照顾着她，还在她差点摔倒时迅速扶住她！但实际上陆离只是因为自己和家人的过去，对每一个陌生人都会这么做，他不喜欢有人雨天不打伞，所以才非要留在店里等她吧。
没有什么过多的关注，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罢了。
她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看陆离坐下，她也坐他对面，主动打开话题跟他道歉，“以前我父母在世的时候，也总是喜欢说我，让我不要下雨天下雪天就往外溜，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但那时候不是仗着有人管就调皮吗。”
陆离心里被刺痛了一下，看向她。
她自觉地继续说：“但现在我觉得淋淋雨也没什么啊，”她在陆离的视线里很快改了口，“不能长时间淋雨，会感冒的。”
他点点头，她才靠近他，“陆离，你经常去那家花店买花吗？”
“不是，”陆离说：“偶尔会去。”
“你呢？在那里上班多久了？我上次去好像没见到你。”
姜菀笙笑了一下，“我也是刚去的，很幸运，”她跟陆离讲了是怎么找到这份工作的事，陆离说：“那以后我想买花，可以直接让你带回来。”
“嗯嗯，”她点头。
这些都是正常社交，她不能因噎废食，伤害了陌生人的好意，而她和陆离之间，一些小小的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你接的那个厨艺综艺，什么时候啊？”
陆离挑眉，他仔细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我过两天再问问吧，看能不能接下，毕竟我厨艺也一般。”
她忙说：“我可以帮你试吃。”
陆离靠在沙发上，笑着说：“行吧，没你的外卖好吃，”他拿起手机，“你把我吵醒我又饿了，我要点外卖，你还要吃吗？”
姜菀笙摇摇头，心结解开，她准备去自己房间睡了。
陆离突然叫住她，“等等，待会儿陪我打游戏！我已经两天没玩了！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姜菀笙的脚步顿住，顿时，心里滑过六个点点……
好吧。
这次她先给自己准备了一条毯子。
两声游戏开机音响起，姜菀笙打算教教陆离游戏里五个位置都是干什么的，没想到陆离不要，“我就玩辅助。”
也行，那她给他教常用的几个辅助英雄吧。
陆离拿着手机躲开了，“小鹿挺好玩的，我不要换别的，丑。”
姜菀笙：“你不能以貌取人，其他辅助英雄都很厉害的。”
“小鹿不厉害吗？”陆离灵魂发问。
被那双眼睛盯着，姜菀笙闭嘴了。
后来，她本来还想给他讲讲小鹿一局游戏里可以做什么，也就是身为一个软辅的思路和作用，毕竟讲操作这英雄也没什么可讲的……
陆离：“你说的这些我跟你多玩玩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姜菀笙：“可是你是要去打比赛，你不知道遇到的队友都会玩什么，所以你得学会配合。”
陆离开了句玩笑：“说不定就是你玩紫霞仙子呢……我们开始吧。”
姜菀笙：“……”，老板最大，老板怎么说她怎么做。
她看出来了，陆离不是打算学会一个游戏，到时候上场比赛，而是单纯觉得这游戏挺好玩的，现在才有这么高兴致……
他们无功无过地打了快一个小时，每一局都七八分钟内迅速结束，陆离很长时间都挂在姜菀笙头上，被打下来了他要去找姜菀笙，姜菀笙让他原地不动，她自己一个人去对面塔里杀个干净，再出来让陆离跳上来。
陆离的段位前两天被经纪人打到了铂金，所以遇到的同伴都还挺活跃的。
“辅助不保射手吗？就和打野连体？”
陆离看到了，不理，姜菀笙说：“其实你和这个射手英雄配合也挺好的，但他不会玩。”
于是，自家射手在对面打着红buff呢，他跳过去，一个范围伤害把红buff收了，然后立马跑过来给姜菀笙看他脚下的红圈，姜菀笙愣了，可是……她正打蓝buff呢，最后一下停了手，蓝buff就被陆离的小鹿脚下的红buff，烫死了……
现在他红蓝buff都有了……
陆离：“……”
姜菀笙：从来没这样丢过蓝。
“对不起！”他立马道歉！
姜菀笙忍不住，噗嗤笑了，尤其是射手在对话里说：“就这样的辅助打野你还要？”她笑得更开心了。
陆离也笑了。
他们胳膊靠着胳膊。
不知道是谁先起了头，这局游戏就往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射手：“辅助你过来，我给你让个人头。”
然后他被对面打死了，姜菀笙的紫霞把对面打到残血，示意陆离上去收割。
于是，陆离一个人头到手……
射手：“辅助你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他发出一个贴贴的表情。
姜菀笙也跟着“贴贴”。
恰好陆离在对话里说：“离远点。”
他立马回头，“我不是说你。”
姜菀笙从来没有这样胡闹地玩过，她笑得直不起腰，各种表情挨个发，“我知道。”
最后是：“爱了爱了~”
一直看戏的中上两路终于忍不住了：“小丑射手，人家明显一对小情侣，你非要往中间插。”
陆离和姜菀笙同时不说话了，接下来，他们开始正经打游戏，姜菀笙也惊诧于自己刚才那么轻易地就能被逗笑，现在，紫霞仙子挥剑有多锋利，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就有多正经。
只有陆离一个人默默笑着，回忆刚才。
“你可以在被打下来后变成人，”姜菀笙突然回头，“不用每次都等那么长时间。”
“变成人？”陆离下意识重复，内容就没入脑。
嗯，她点头，又跟陆离说了这个英雄每个技能怎么用，还有她的装备和被动。
因为她不能发声，所以他们必须面对面，看着对方，尤其他的视线落点一直在对方唇上。
姜菀笙讲完了，忽然站起来，她写字：“今晚就先到这里吧，我先睡了。”
她离开了，自己一个人低着头，被人一直盯着读唇语，好奇怪。
陆离却操作着小鹿，满地图乱跳，技能哪个亮了点哪个……
当晚【如何带菜鸡对象打上王者！】第二篇来袭：富裕！
小鹿红蓝buff是富裕，战绩好几个人头也是富裕，还有打野和射手两个人围着献殷勤。
评论比上次还多还快！
“哇哇！我就知道这碗狗粮我能吃得到！高甜来袭！虽然阿婆主和对象两个人都没说话，但能明显感觉出来你们感情很好啊！女朋友好可爱，故意抢射手的红，不小心把自家蓝也抢了，呆在了原地！”
“阿婆主也情绪好稳定啊！当时肯定和女朋友笑着闹开了吧！”
“还和射手抢女朋友，你放心，你女朋友不会跟对方走的，没看到她说‘离远点’吗。”
视频最后，是四个字和一条波浪线：“爱了爱了~”
宛如每一次陆离想对姜菀笙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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