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遭到同事的追问，那个男人是谁时，姜菀笙并不意外。
可这都两三天了，她还这么执着那个男人的细节，并对那天下雨他从开门进来到最后两人离去都如数家珍，“姜菀笙，你就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嘛，他和你什么关系？”
姜菀笙打印着单据，写：“陆离。”
“哇啊，”真好看啊，同事感慨。
姜菀笙抬头，“我是说你字写得好看，他的名字在你的笔下太有锋芒了，姜菀笙，是不是和他本人一样啊？”
她摇着头，姜菀笙：“他是我房东，我们没有别的关系，”所以我也不熟。
同事哀愁，一边叹气一边咳嗽，“去哪儿能遇到这么好看的房东啊！”
不过姜菀笙也很漂亮很漂亮，漂亮到，她自拍的她们两人的照片，发到圈里被好多人追着问，要联系方式……可是她是偷偷拍的，姜菀笙又不知道，她哪敢再跟别人说啊……
“莞笙，你可以吗？”
老板叫住要出门的姜菀笙，平时店里有网上的单子，都会有快递员过来取花，但今天一个顾客点名要一束粉色玫瑰，让她们派人加急送过去。
姜菀笙点头，日常工作老板就多有照顾她，今天送货的任务不是她就是咳嗽的女同事，所以姜菀笙主动接了。
出了门，她戴上头盔，把包装好的盒子放在车头框里，然后小电动拐了两下，加入车流里。
红灯很漫长，骑着电动车的姜菀笙有点恍惚，她听过好多经历过车祸的人说再坐车会有心理阴影，在马路上车多的地方走也会害怕，可她竟然没有，从出院后就没有。
车来车往，刺耳的鸣笛声响，她站在原地。
可能很久之前她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吧。
所以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鬼神不怕，死亡不怕，唯独畏惧长久的活着。
“滴！”
一辆陌生的小电动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行人大多已经过去了，绿灯快结束，她赶紧拧了下车把，迅速向前。
拐过一个十字路口，驶上非机动车道，突然，右边一排商铺中跑过来一个小朋友，他在追一颗气球！眼看小朋友就要撞到她车了！她一下停住！整个人差点向前栽去！
“小心！”
可小朋友听不到姜菀笙说话，他看着戴头盔的姐姐，等了几秒钟，然后向前跑去，气球飞往路中间了。
姜菀笙一下撒手下去拉住他，“小心！不要乱跑！”
她紧紧攥着小朋友的衣服，路过的车因为他们挡路，绕了个弯，姜菀笙的小电动可怜地倒在地上，装花的盒子摔出来了。
姜菀笙摘下头盔，看着这个呆愣的小朋友，一字一句，“不能往路中间跑！”
小朋友的视线恰好盯着她的嘴，他伸手要抓那里，姜菀笙躲了一下，许久，她把车扶起来，拿出平板写字给他看：“不要往有车的地方走，你家长呢？”
她或许忘了这个小朋友有不识字的可能，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
须臾，小孩伸出手比划了几下，那几下，姜菀笙一下呆住了。
他是在说手语吗？他也……不会说话吗？
正这么想着，“哥哥！”小孩突然向他跑过来的那个方向喊道！姜菀笙看到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生，满脸急色跑过来，跟他伸手比划，接着，两人好像无障碍交流了起来。
原来，不会说话的是哥哥。
“你是怎么看弟弟的！”姜菀笙出神的一会功夫，兄弟两人的妈妈好像也过来了，她一来就不顾外人在场，劈头盖脸凶哥哥！还把小孩一把拉到自己腿边！
“一个哑巴学什么钢琴！就是浪费钱！你再学能学出个什么样子，能像xx（国家著名钢琴家）一样上台表演挣钱吗！”
“一个弟弟都看不好，是不是你教他去追气球的！”
姜菀笙拧着眉头，弟弟害怕地拉了拉妈妈的手，“是我自己去玩的，这个哑巴姐姐拉了我。”
他指向姜菀笙，其他两人的目光顿时都看过来。
“哑巴能有什么好东西，小心人贩子！”她没好气地讹了姜菀笙一眼，强拉着小朋友走了。
小孩还频频回头，他哥哥刚才面无血色，这会儿一脸不好意思地跟姜菀笙道歉。
他用手语说了很多，然后看着姜菀笙笑了一下。
姜菀笙什么也没听懂，刚才被人骂了她也没多少反应，看了一眼哥哥，点了点头就赶紧离开了。
男生记住了盒子上的花店名字。
她也是，天生说不了话吗？
到达送货地点，姜菀笙看到一群人围着一个女人在拍，他们有的拿着专业相机，有的挑了个刁钻的角度，还有好几个被架起来的手机。
女人看到她的花来了，先是盯着姜菀笙的身形，翻了个白眼，张口责怪她，怎么送来这么迟！
姜菀笙要解释，可她一手拍掉了她的平板，平板磕在石阶上，屏幕碎了……
姜菀笙一下摘下头盔，看着她。
被怒视了的女人更嚣张了，尤其对着姜菀笙这张脸，“你送货送迟了还有脸了？看我的盒子都被你摔坏了！”她要取花时，看到左上角纸盒被损坏了一点，接着要追姜菀笙的责。
可她等了这么久，说了好多气人的话，姜菀笙都没什么反应，她表情诡异地说：“不会是个哑巴吧？哈哈哈哈，看我把你拍下来发到网上。”
她要举起手机。
女人是一个千万级的网红，自然明白自导自演颠倒是非的苦情戏码，姜菀笙抬起胳膊挡住脸，然后，她戴上头盔准备骑车走了。
“陆离！”
她突然听到女人叫了一声，陆离从石街上下来，他穿着一身古装的衣服，大概是在拍一部游戏的宣传小片，所以附近才有这么多网红，这个女人就是偶然看到陆离，惊为天人，然后跟人打听了一下才准备拿花去搭讪。
姜菀笙回头。
陆离仅凭一瞥，立马认出了人，他急步下来，女人还以为他是朝自己走来，可是表情不像。
陆离站在姜菀笙面前，“你怎么在这里？……送花？”他看到了粉色玫瑰。
姜菀笙还没说什么，女人察觉出来他们两人认识，左右看了看，眼里带上了点嫌恶，“陆离，你认识这个哑巴？”
女人忽然感觉周身都凉了一下，继而，她被陆离的目光刺到了。
关系还不浅吗，她强撑着面子说：“喏，送你的花，要不要我帮你宣传宣传啊？我看你也不怎么有名。”
她弯着腰，勾引的笑，既是邀约也是诱惑。
识趣的肯定会上来，她已心里有数。
陆离忽然接过花，一字一句确认了一遍，“是送给我的吗？”
在女人的点头之下，他把花扔在地上，一下一下踩烂了……头盔下的姜菀笙惊愕地睁大眼，女人气急败坏，可是，陆离又从姜菀笙那里拿过平板，“你摔的？”他只是猜测。
“是又怎么样！”
“赔偿，”陆离盯着女人说，女人本来就被震慑到了，后来，她照单给姜菀笙扫码转钱。
刚才陆离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什么，姜菀笙不知道，她这会儿一边伸着手机一边看陆离。
陆离只不过是用她平平无奇多到数不过来的黑料里说了几条，有828帮忙，这些太容易了，然后女人就被吓得陆离说什么她做什么……
周围安静下去，姜菀笙才意识到，她在这里待了好久，然后就碰到了陆离，然后陆离帮忙帮她追回赔偿了。
她抓着车把的手紧了紧，她总在逃避冲突，可是有人帮忙出头，似乎也很好。
至少，她不用再花钱修平板了。
“谢谢，”她认真道。
“不用，至少我们是熟人嘛，她一个外人算什么，而且我就看不过去你被人欺负！”
姜菀笙：“？”
陆离：“……你这样的弱势群体被人欺负。”
熟人吗，弱势群体……姜菀笙笑了一下，他果然不是表面上这么冷漠，还挺热心善良的。
“载我一程？”
姜菀笙疑惑，陆离说：“这附近没有吃饭的地方，快餐太难吃了，你载我去前面的商场吧。”
“好，”姜菀笙等他。
陆离换了衣服，回来直接坐在她后面，姜菀笙愣了愣，他伸头，“要不我们换一下？”
她摇了下头，示意不用了，可能陆离坐在后面有点重，也可能她没载过人稍微有点紧张，车头摆来摆去，几下后才正了，陆离伸手抓上姜菀笙两侧的衣服，姜菀笙吞咽了一下。
他只是浅浅的抓着，很绅士手。
姜菀笙以为他怕她摔了他，所以才找抓手的地方……陆离长腿蜷起来，踩在后面的踏板上，姜菀笙停下时，他就伸直腿以脚为支撑。
“到了，”姜菀笙转头摘下头盔看他。
陆离不知怎么的替她撩了一下她额头被弄乱的头发，姜菀笙吓到了头往后仰，他笑着坐起来。
“我知道我现在叫你跟我一起去吃饭你肯定不去的……”
姜菀笙皱眉，“所以，中午好好吃饭。”
“姜菀笙，”他彻底起身，离开电动车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插兜，“我把你当做我的……老师？或者我认为我们能处成朋友，不然两个人待在一起不说话，也太奇怪了吧，而且，你在我面前完全没有说话交流不通的障碍，所以可以不用对我这么防备吗？让我以为，我们之前还能一起开心打游戏，现在就这么疏远，你好像把我当坏人似的。”
他苦笑了一下。
姜菀笙知道，不应该轻易听信男人的话的，尤其他们真的还不熟，尤其她已经上当受骗过一次。
可这次不一样，看着陆离的神色，她好像真能看清他心底的真实想法，这个人不一样。
他果然察觉到了她对他的戒备，他认为他们会有越来越多交集，说很多话，或许有一天，就能用朋友称呼了。
但姜菀笙却想的是，她完成合同上的一小时陪玩任务，其他就只是租客而已。
可是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不是吗？他们单纯的因为玩游戏开心时不一样，因为误会他雨天特意等她后又解开误会时不一样，更甚至那家小馄饨，那双黄色拖鞋……从一开始，他说他会唇语时就不一样了！
她选择了他，在她身边。
某种程度上是这样的。
姜菀笙因为思考，脸色发白而僵硬，过了一会儿，她牵扯出一个不算自然的笑，“我没有把你当坏人。”
“那？”
“朋友……？”肯定不算，姜菀笙嗫嚅了一下，陆离却看清了那两个字，他重复了一遍，不急。
“我先走了，”他摆摆手，又说了一遍，“回去路上小心些，好好吃饭。”
姜菀笙站在原地给他摆手。
或许是进度条走了1%的朋友。
陆离独自进了商场，找了一家私密性看起来好点的店，被服务员引导着进去，经过左侧最里边时，他看到两个男人正在吃饭，他坐在了他们旁边的位置。
离得不算太远，虽然有屏风挡着，但陆离经过他们不免都抬头看了一眼。
“我要这个，”陆离点好了单，等待期间随意玩手机。
那两个男人也不再关注他了继续刚才的话题，可能越说越激动陆离不免听到了些内容。
这两个男人正是和康澜在一个平台直播游戏的主播，其中一个【清水寒】，另一个，恰好是康澜抽到的第四个主播联动的对象，【爱打野的刚子】。
刚子性格暴躁，他是来跟清水寒取经的，因为清水寒已经跟康澜打过一次了，而第三个联动的主播，在直播过程中因为破防，骂了康澜好多脏话，以至于游戏还没结束，他就被封了直播间了！
那局游戏，康澜打得很激进，可就是各种原因跟队友配合不好，最后他内涵其他人不会玩，因为他战绩还不错，所以也没人嘴他，只有双排的主播看清了局势，“你一个人打出优势帮不到地方有什么用！”
康澜根本听不进去，眼看游戏快输了，主播开麦骂人了，“没眼睛的智障！野区是有你的坟还是怎么回事？你在那守坟呢？出不来？”
“队友都死绝了你去开龙，好家伙，你再去开发开发小脑吧！吼~被抢了吧……”
康澜被刺激的上了头，最后一波，眼看就剩一个半小兵没被清掉了，他不清兵，冲过去只想收割掉那几个残血的人头！他以为他有复活，可以杀死三个残血的！然而愣生生被走位风骚的射手躲过一箭一箭射死了，紫霞仙子倒下！兵还在！
他们被一波推上了高低！
defeat！
伴随着游戏失败，队友话筒里传出来一阵一阵经久不衰毫不重复的脏话，康澜被骂得难看极了，还好最后对方的直播间被封了！他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清水寒说：“我看过小莽夫那场，我只以为他骚操作多，能打上国一实力应该还是有的，结果，”他嗤笑了一下，鄙夷道：“实力也是一坨屎！”
清水寒名气比其他人都大多了，康澜不敢在他面前耍花样，那两场游戏直播也是认真打的，可并不意味着认真效果就好了！他的实力真的是差了其他队友一大截！游戏过程中甚至有轮番被控手速完全跟不上的情况！更不要说拉扯抓人了！每一次打野gank都像在表演一场过家家，主打一个我来了，效果怎么样就不归我管了……
清水寒成名好多年了，遇到这种情况虽然不至于被气得头疼，但也忍不住一整局阴阳怪气了起来，导致康澜越来越猥琐，第二局几乎像个小丑，什么都没发挥出来！
清水寒：“你做好心理准备，别跟他气了，也别当回事，你抢你的打野，管他玩什么。”
“我就不明白了，”刚子说：“怎么这几场直播里都有他，像是专门给他设置的活动！”
“你才看明白啊，”清水寒吃了一口东西，说：“我们几个大主播都在猜，‘乱码’是平台亲儿子呢，这一步步的，就是踩着我们给他铺路，哼，也不看看德不配位会不会被反噬！”
刚子点着筷子，“他在你跟前还是挺老实的。”
康澜自从和小莽夫打过后，风评就开始出现不好的苗头了，后来，他的粉丝天天在网上宣传他乱杀的视频，秀操作，秀脸秀声音，让康澜在争议中更火了一点！
可对上清水寒，又被打下去了，完全没有风度可言，他的表现也很不讨人喜欢，清水寒死忠粉比他多的是，于是，康澜毁誉参半！
第三场直播，可能是对方骂得太狠了，有好多人并不喜欢这样脏话连篇的样子，所以不会站在他那边，反过来有点同情康澜，毕竟他打得还不错，相反骂人的人，打的更不好！
接下来就是和刚子的第四场了，“我在游戏里嘴他不会也被封直播间吧？他到底有什么后台？强捧遭天谴啊！”
清水寒忽然迟疑了一下，“你觉得康澜现在的名声好吗？”
“肯定不好啊？”刚子毫不犹豫道。
“我不是说在我们主播之中，而是在大众路人眼中。”
刚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我还是觉得好不到哪去，现在他的黑料视频也多的是，好多人骂他，我那天还看到一个半官方的视频剪辑的主播冥场面里就有他，下面还有评论说‘乱码’火起来的这么快，却有跟实力强的人打一场输一场的称号，不会是下一个影帝或毒瘤吧？”
毒瘤好理解，影帝就是游戏圈的黑称，说你演。
遇到这种人举报举报不了，是非常膈应人的！
那就奇了怪了，清水寒不解，‘乱码’要真是平台想捧的人，也不至于看他这么被黑被骂啊？感觉就是光把人推上风口，然后你什么表现就不归我们关了，至于公关，更没有。
再说冷酷点，就是把人强捧上去，然后看他自己摔死！
清水寒打了个冷战，他赶紧跟自己的平台负责人问了一句，探听探听内部消息，没想到很快，对方回过来一句：“你不用担心，他跳不长的，看笑话就好了。”
平台负责人敢这么说，清水寒就肯定！内部针对康澜的捧人计划绝不是把他当亲儿子！
他不好跟刚子说得太明白，只说：“你好好打你的就行。”
“可我就是气不过！”刚子平时打游戏就爱叭叭几句，遇到玩得菜的还听不进去人话的，他不嘴死对方就觉得自己吃亏了！“我这暴脾气……”
“你好，打扰一下？”
清水寒和刚子同时抬头，竟是刚才过去的那个男人。
陆离云淡风轻地说：“你们讨论的那个主播，或许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让你整局不用生气还能看他笑话。”
他看着刚子。
刚子一下来兴趣了，“说说。”
最后，陆离留给他一张纸条，“你就问问他，SS明白什么意思吗？笙笙……”
“真有用？”刚子不信邪，陆离已经离开了。
今晚他就试试！
现在康澜的直播间一开，会有比最开始多四五倍的人进来！可热度高！评论却是越来越差不受控的！他和粉丝都很着急且心慌。
打赏还是维持在那个数字，有些人砸礼物就是骂人的，还有专门冲进来羞辱康澜的，“不是想要礼物吗？你学声狗叫，或者给主播道个歉，我就砸给你！”
粉丝的声音夹杂在黑子大军里，“哥哥不用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们喜欢你就好了。”
康澜脸色越来越臭，他不受控制地捏的鼠标咔咔作响，某个瞬间他也想过，他是不是太贪心了。
拿到那180万就好了！没必要再跟平台签约，甚至辞职直播。
可已经开始了他就没资格叫停了。
现在合同掌握在别人手里，不是他看效果不好，不想红了，就能不配合平台的活动。
康澜觉得自己是被架在火上的鸡，火势会越来越旺吗？
他专注着脸，曾经粉丝宣传他专门剪辑出来的优秀视频，下面也一堆乱七八糟，其中一条，“现在怎么就只敢在低端局里杀杀了呢？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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