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至上和刘乐山成了好朋友,孟至上会带些封雅菊做的面点给刘乐山,刘乐山则会把刘雅安从城里给他买的大白兔奶糖分给孟至上。孟至上每次都舍不得吃,总攒着带回家里给爷爷奶奶和上祖。
三长辈也推脱说年龄长了,牙齿不好了,不爱吃甜食,因而这些糖最终每每都还是落进了孟至上嘴里。
孟至上个子长了,要做新衣,封雅菊便捡了孟尚志的旧衣为他裁剪,日日年年,孟尚志能穿的衣服也就只有那么两三套了。
某次,孟至上发现家中有一堆白色的瓶瓶罐罐,他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瓶身上贴着标签,他虽对药理一窍不通,但看着标签上写的“抗癌”二字,心已经凉了一半,“癌”,对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来说,就是致命的绝症,药石无医。
他失魂落魄,可是不敢言说。
六年级的一个中午,他生病了,在教室的课桌上趴了一中午后发现头晕脑胀,他觉得自己多半是感冒了,为了不耽误下午上课的状态,他便请假出去,到了刘雅安的诊所。
这时,成年孟至上的回忆突然断了,虚空影像化为一片寂寥,孟至上开口道:“大人,您之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阳旻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纳闷儿道:“哪一句。”
“将灵签赠予我留作纪念之事。”孟至上的语气有些低沉。
“自然算数,不过你现在要来做甚?”阳旻唤出灵签,那支小小的签便静静躺在阳旻的掌心。
孟至上没有立刻取来,只是点点头说:“大人,我们现身吧。”
“可你爷爷和上祖都不在此处。”阳旻不解。
“这样才好。”孟至上苦苦地笑着。
“那好,准备好了吗。”
“嗯,我等这一天,等了好多年。”
孟至上闭上眼,一阵失重感袭来,紧接着便是脚踏实地的踏实感,他们进了虚空。
刘雅安正为幼年孟至上扎针,孟至上用被子捂住头,因为太过恐惧而浑身颤抖。
刘雅安柔声安慰孟至上:“没事的,不看就不会疼的。”
“嗯。”孟至上闷声应了一声。
刘雅安给孟至上打好点滴之后就到厨房忙碌了,病房里只剩下迷迷糊糊的孟至上一人,他发着高烧,意识很不清醒,嘴里喃喃说着些稀奇古怪的梦话。
此时,成年孟至上已经不动声色地退到了阳旻身后,然后唤道:“东除司大人。”
阳旻的注意力从刘雅安的手上移了过来,一转头,他突然心生不妙之感。
不过为时已晚,一阵炫目的红烟将阳旻紧紧包裹住,迷了他的双目。他抬手御灵气,岂料这红烟蔓延之势愈甚,竟有排山倒海的威力。
与此同时,阳旻感觉手中的灵签隐隐发烫,并且逐渐膨胀。
他不顾双目受障,施法要去平息灵签的躁动,岂料竟适得其反,下一秒,灵签在他手中炸裂开来。
霎时间,阳旻心里的千军万马奔腾而过,汇成一句话就是:“怎么又炸了?”
他觉得自己的事业生涯和业务水平迟早要因为灵签而被葬送了。
红烟将他的双眼迷得难以睁开,灵签炸裂时的余波灼伤了他的手心,无论他怎样试图用灵力驱散这股怪异的红烟都无济于事,这个包围圈丝毫没有退散的势头。
看样子遇上了更高阶的灵力,阳旻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凡人,哪来的仙人法器。
正当阳旻快要唤出归子君的时候,一道爽朗的笑声传来。
“东除司大人为何将自己弄得如此这般狼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与阳旻不欢而散的西除司潘若琰。
潘若琰踩着蛇纹云,从半空中步步踏下,他一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蛇纹耳坠,今日那蛇竟喑喑吐着信子。
不过阳旻暂时是看不到了,红烟在他眼中胡乱钻,扰得他心神不宁,神识涣散。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阳旻自认自己这次大意了,对孟至上没有一点防范之心。
“阳玄?”潘若琰笑容一滞,面色凝重地低语道。
尽管双目失明,阳旻还是捕捉到了这一信息:“你说的是禁地神树阳玄?”
“难怪东除司大人失足了呢,如果是阳玄的话也就不足为奇了。”
潘若琰五指翻飞,在空中结印,一枚泛红光的小印飞了出去,与阳玄红烟搏斗。
另一边,潘若琰也没闲着,擒贼先擒王,他反手将孟至上扣下,用红色小印封印,让他失去了行动力。
孟至上凡人之躯,操控法器本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只能算计一下毫无防备的阳旻,潘若琰的几枚小印与之搏斗不歇,最终红烟散去,阳旻终于出现在潘若琰的视线之中。
阳旻紧闭双眼,双目泛着红光。潘若琰微微皱眉,走上前去。
“大人可有大碍?”
“无碍,只是视线暂时受阻。”
潘若琰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两颗犬牙,转头看着孟至上,似是温声细语地询问:“阁下从哪里觅得的法器?又是为何要伤东除司大人?”
孟至上抿唇,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没人能撬开他的嘴。
“你不说?”潘若琰还是笑着,不过气氛已经冷到了冰点。
孟至上冷笑一声,像是破罐子破摔。
“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灵签已毁,虚像尽散,前人灰飞,后事易轨。”
至此,阳旻已经明白了孟至上的意图。
可是,为什么呢?
可惜,灵签已毁,虚像散尽,无法再回溯,个中缘由已不得而知了。
阳旻叹了口气,说:“没办法了,虚像散了,我双目暂时失明,也找不到孟尚志和孟世血,委托失败了。”
“谁说找不到了?”潘若琰胸有成竹地说道。
一时间二人的目光都投向潘若琰,一人看得见,一人看不见。
孟至上眼里充满了惊愕和不可置信。
“别忘了,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操控时间。”话音刚落,三人便遁入了虚空之中,正是刚才画面戛然而止的地点,刘雅安诊所的病床上。
阳旻差点忘了,潘若琰能掌握时空。
他现在看不见,只能靠潘若琰了。
“大人,你我皆为司命,突发险情,在下执事不便,此次便拜托你了。”阳旻态度很诚恳,让潘若琰挑不出一丝毛病。
“大人不必客气,此次便由我来助大人一臂之力。”潘若琰玩味地笑着,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阳旻的脸,反而死死定格在他开合的唇上。
幼年孟至上躺在简易病床上,高烧让他面色潮红,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朦胧之间,他梦到了小时候和爷爷、上祖一起在田里抓龙虾的情景。
癌症,癌症,癌症,这两个字如同魔咒一般在孟至上的脑海中回响。
“刘叔叔——”孟至上虚弱地叫道。
刘雅安闻声而来,手里的菜刀都还没来得及放下。
“怎么了小孟?”
“我想我爷爷和上祖了。”孟至上一边哭喊道。
刘雅安替孟至上擦去眼角的泪,安抚道:“没关系的,下午放学回家就能见到他们了。”
“不,我现在就要见他们。”生病的孟至上似乎格外固执,无力的小手使劲摇晃着刘雅安的衣角。
“好吧,那我骑摩托车去接他们俩来,正好晚上一起在我家吃晚饭。”
刘雅安调好了点滴器之后便骑着摩托车朝孟至上家里去了。
两公里的距离算不上远,可是中途的路况十分复杂,狭窄的小路转了好几个弯才绕回正途。
就是这时候,潘若琰看见,刘雅安那辆破旧的摩托车不受控制地冲出了路面,直直地坠落下断崖。慌乱之中,刘雅安依旧竭力想要护住坐在车后座上的两个男人。
摩托车发出凄惨的悲鸣声。
成年的孟至上早已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以来,他靠着周围人的复述,一遍遍想象着当时的场景,不管想象多少次,依旧比不上今天亲眼所见这一次。
“都是我不好......”
潘若琰叹了口气,说:“灵签毁灭与否,对过往和现世的生与死没有影响,你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不可能,不可能,他明明说好会帮我改变结局……不可能……”
“谁?”潘若琰逼问。
可孟至上并不回答,他忽而大哭,又忽而狂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三个!”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这是无法更改的结局,就算是我们,也不能随意篡改历史。”
“大人,你体会过失去至亲的感受吗?正是因为没有,所以你才会如此冷酷无情!如此冷血地指责我的立场!”
潘若琰指尖微微颤抖,像是在克制什么情绪。
“他们会恨我的,临走前的那一刻一定都在怪我。”孟至上仰头看着天。
“这就是你迟迟不肯现身见他们的缘故?”潘若琰问道。
孟至上不肯开口,但一切回答都在这无尽的沉默之中。
“他们那么爱你,怎么会怪你呢?”说这话的时候,潘若琰偏头看了一眼阳旻。
可惜阳旻看不见。
“你不懂,你不懂……”孟至上失魂落魄地摇头。
“跟我走。”没等孟至上反应过来,潘若琰一挥袖,两人便脱离了那方压抑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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