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人在说完话后就支撑不住趴了下去,被她踢后也只是顺着她的力动了动,迟迟没有回答她的话。就在徐叶以为他断了气的时候,他气若游丝般说道:“银子,我可以给你银子,很多很多的......”
“果然是个富贵人家出来的,都成这样了心里想的还是银子。可就算我不救你,直接将你的银子拿走你又能怎样......”
徐叶轻嗤一声,随即蹲了下去,将男子翻了过来。当他彻底正面朝上的时候,徐叶才看清他的模样。他骨相优越,脸上棱角分明,头发是用白玉发冠束着的,可能是掉到山下的时候撞到硬物,如今发冠也碎成了两半,挂在头上。他没被脏污覆盖的地方露出的皮肤在翠草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白,紧闭的双眼和皱紧的眉头昭示着他的痛苦。
虽然很狼狈,但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皮囊不错的男人。徐叶撇撇嘴,在心里骂了句小白脸,伸手便在他身上摸了起来。摸了一会,也没摸到一粒银子,就在她打算将她踹到一边继续下山的时候,她在她腰间勾出一枚玉佩。徐叶将玉佩取下来,就着夕阳看清那块玉佩时,她的手有些颤抖。
那是一枚青玉,它的形状类似于太极图的一半,一边是完整的半圆弧,而另一边则是弯曲的弧形。玉佩的表面雕刻着一些花纹,能明显看出来有祥云,靠近弯曲圆弧的那块刻像是一条龙,因为它只有一头部,头部向下蜿蜒着的地方刚巧断在了玉佩边缘。
但徐叶很确定,那就是一条龙。因为带有它另一半身子的那块玉,此刻正挂在她的脖子上,贴在她颈边的肌肤上。通过触摸它的手感,徐叶就能肯定这枚玉和她身上的那块是一对。她很想将它掏出来合在一起看一看,但此刻恐怕来不及了。
在搜寻男子身上的时候,她发现他的右侧腰间衣服是潮湿的,张开手一看,满是殷红,他身上的伤口不会浅。徐叶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再开口时语气里已经没了刚才的厌恶:“喂,醒醒,别睡!”
但他毫无反应,只有眼皮动了动,仿佛在说他还活着。他的体温很高,脸上温度称得上烫手。他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容不得再耽误了。徐叶直接将手伸到他的脖子后,拽着他胳膊搭到自己的肩上,将他拖了起来。
他看起来清瘦,徐叶扶起他才感受到他的高大。饶是她每天跟着师父练功种地练就的一身力气,扶起他都觉得费劲。她只能一手拽着他,另一只手捡起铁锹撑着地慢慢向前走去。
因为腾不出手拂开挡路的树枝,只能迎头走过去,没走一段距离,两人脸上都被树枝划了几道口子,但徐叶没有停,尽量快地带他前进。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救下他。
跌跌撞撞回到家门口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月亮挂在树梢上,照在两个晚归的人身上。徐叶家旁边的那户人家竟还敞着院门,屋内的灯光透出来,照亮了她的家门。
从今早上扶着师父出门的那一刻,她都一直绷紧了自己,这一盏小小的灯光,才让她放松下来。她将铁锹放在门边,伸手去掏钥匙。许是听到她回来的声音,旁边那户人家屋中跑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夹杂着几粒缕银丝的头发松散地绑在耳后,腰间围着一方深紫色的围裙,脸上满是焦急。
“小叶,你们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她走近了才发现徐叶拖着一个人,惊讶道:“哎呀,这徐秋这是怎么了,他的病是不是又重了?”
徐叶还没来得及否认,她转头就向自己家中喊道:“老季,快来帮帮忙!”
一个男子应声而出,他正值中年,但满头花白,看起来沧桑不已,很难看出来他与眼前的妇人是年龄相差无几的夫妻。在老季跑过来的时候,张兰已经走到徐叶身边,伸手去扶男子。
待她看清这人时,她惊得又撒了手:“不是,小叶,这谁啊?你师父呢?”
“张婶,我回头再和您解释,您能帮我把他扶到我师父的床上吗?他伤的很重,我得赶紧喊刘伯来看一下。”
张兰和季如钢是徐叶的邻居,他们的儿子远在京城当差,夫妻二人留在家中很是清闲,便对从京城迁过来的师徒二人很是照顾,每每做了些好吃的都给二人送过来。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十年来他们几人相处得如同亲人一般。夫妻二人对她家熟悉得很,徐叶将这事交给他们很安心。
张兰还没缓过神来,听她这样说顿时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那男子。刚巧老季也到了,两人一边一个架住了他。徐叶将门推开,示意他们进去,转身就向村子东头跑去。
刘郎中是这云溪村唯一的大夫,村里人有些伤寒病痛都是找他来医治。这条路徐叶跑过无数次,尤其是徐树毒发的越来越频繁的这几年。
徐叶赶到刘郎中家的时候,他屋中的灯已经熄了,徐叶带着愧疚敲响了门。刘郎中见到徐叶的那一瞬,他二话没说就开始穿外衣换鞋子收拾行医箱。
跟着徐叶往家里赶的时候,他才问道:“徐树现在情况怎么样?”
之前很多次徐叶都是半夜来找刘郎中,不管是炎热的夏夜还是寒冷的冬夜,不管是凌晨还是清早,只要徐叶一来,刘郎中总是毫无怨言地立马收拾行医箱随她去看徐树。尽管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就说了自己对徐树的毒毫无办法,但他还是翻查很多医书寻找压制毒性的办法。
徐叶眼眶不由得就酸了,她抬头望向天空,悬着的那轮圆月不远处有一颗极亮极亮的星星在一闪一闪发着光。她曾听村中的那位教人读书的沈先生安慰家中有老人去世的孩子说过,他说人死之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你能看到最亮的那颗星,就是他在看着你。
徐叶将眼泪压回眼眶,对着那颗星星扯出一抹笑,摇了摇头轻声说:“这次不是师父了,是另外一个人。师父......他不用再治了。”
“刘伯,真的谢谢您。”
刘郎中没听出徐叶的画外音,内心还欣慰着没听到徐树情况恶化的消息,笑着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什么谢不谢的,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就行了。”
二人赶到家中时,张兰已经将男子的脸洗干净了,下山途中散开的黑发也被张兰用绳子绑在了他的脑后。这样一收拾,更显得风神俊朗。
徐叶将刘郎中领进来:“刘伯,您替他看看,他腰间流了好些血。”
虽然几人都对这男子好奇不已,但此刻救人要紧,说不得闲话。徐叶和张兰退了出去,季如钢留在屋中帮着忙活。
张兰将徐叶拉到一边,悄声问道:“小叶,你老实和张婶说,那是什么人?他长得可真俊啊,穿的那衣裳也不是咱常见的料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我是在山腰捡到他的,看他受伤了,便将他带了回来。”
徐叶简单解释了下,略过了玉佩的事。
张兰很快抓住了f重点:“你去山腰做什么?还有你师父呢,他身子骨不好,这么晚怎么还没回来?”
徐叶迟迟没有回答,其实她对死亡并不陌生,很小的时候她就亲眼见过活生生的人被打死在眼前,温热的血喷她一脸。那时候的她,是麻木的。但如今在这里过了十年的安逸日子,她发现自己竟然不能轻易将亲人的死亡说出口了,她到现在还没能接受师父的死亡。
就在她准备全盘托出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刘郎中脸色复杂,一开口满是沉重:“小叶啊,你老实和刘伯说这男子是谁啊,你师父呢?你把他带回来,你师父知道吗?”
徐叶将刚才回答张兰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末了,她补充道:“师父他......走了。”
其余三人皆是一愣,还没来得及去深思徐叶说得这个走了是什么意思,徐叶反问道:“刘伯,他现在情况如何?到底怎么了?”
张兰也在一旁急道:“是啊,老刘,你就别卖关子了,那孩子怎么样了,醒了没有?”
刘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还昏迷着,我给他喂了降烧的药,只能暂且压着他的体温。他的后腰处有一个约莫半寸长的口子,血都是从那里流出来的,我已经给他的伤口上了药,暂时算是止住了血。”
刘伯顿了顿,满脸讳莫如深,他压低了声音接着道:“或许平常人看不出来,但我行医几十年了,那伤口很明显是刀伤啊。你就说在我们这村子,又有几人见过那种杀人的刀?这哪是我们这平民百姓能触及道?这年轻孩子,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暂且不说救不救得了他,就说把他留在这里,恐怕以后都会招来杀祸啊。”
一时间几人都讶在原地,张兰满脸愁容:“看他那长相我就瞧着不是个普通人,经你这一说,那他还是个祸害呢。这可怎么办,难道就把他丢出去等死吗......”
徐叶出声打断了她:“刘伯,您能不能救救他?等他伤好点我就将他送走,绝不拖累大家。”
“不是,小叶你......”
刘郎中接话道:“其实刚才并不是我要说的重点。身为医者,看着病患死于眼前哪能对得起祖上的那句悬壶济世的祖训?无论他是何人,只要我有能力,自然要救的。但他那道刀伤实在太深,再加上他从高处摔落,冲撞了伤口,伤及内里,不好治啊。”
徐叶浑身僵硬,她问:“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刘伯?”
徐叶曾听师父说过,别看这刘郎中只是个山野郎中,但他的医术可不差。当初他的毒在京城中问了好些名医都未曾寻到一丝方子,但来这里后,刘郎中虽说也解不了这毒,但他配了一副药出来,竟能压制些毒性。师父说,若是刘郎中到京城去开家医馆,定会有一番成就。
徐叶曾和刘郎中去山里采药的途中问他为何不去京城谋名利,当时刘郎中笑得淡然:“我家世代行医,但都没人离开过。况且这一带也就我一个郎中,若是我走了,村里人半夜突发急症,那该如何是好?虽然这里不及京城中繁华,但每每治好一人,人家送过来的鸡蛋或者大米,那可是比金银都贵重的东西。人并不都是要追求名利的,有时简简单单的幸福就很好。你看那沈先生,人家是从富庶之地专门来过着清苦的生活,不收任何报酬教你们读书识字,这也是一种追求啊。”
虽然徐叶到现在都没能理解刘郎中说的那段话,但她知道,若是今日刘郎中说治不了,那那男子就彻底没救了。她攥紧了手指,紧张地等待着这最后通牒的下发。
刘郎中叹了口气:“倒不是没有法子,只不过救他需要用的药太稀缺了,在我们这山脚旮旯哪能寻得到,就算是去京城,那也得花大笔得银子才能买到,这哪治的起啊......”
徐叶追问:“所以京城能买到药,是吗?”
刘郎中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您把药方写给我,我去买。”徐叶想了下,又问道,“他还能撑多久?”
“用药吊着他的命的话,最多还能撑三日。”刘郎中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他训斥道:“先不说那药有多贵,买不买的起,京城那么远,你如何去?三日,除非日夜不休,才有可能赶得回来,你一个姑娘家......”
徐叶打断了他:“他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我一定要救他。”
说完她就转身进屋去翻找纸笔,屋外三人还杵在原地。一直未出声的季如钢这才开口:“我没听错的话,刚才她不是说这男子是她从山腰上捡回来的吗?这才一会儿,咋又成重要的人了?”
张兰拍了他一巴掌:“你来问我,那我问谁去?”
刘郎中无奈地摇了摇头,缓步进了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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