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说到了关于新兵营区,我们新兵的物资略显匮乏的问题。虽然我知道班长们确实是出于管制的目的,用最凌厉的手段加强我们的管理能力,但是在缺少生活物资的时候,还是会对班长抱有怨言。
其实不只是薰衣草味道的蓝月亮洗衣液和心心相印的卷纸,不只是我带来的洗面奶和护肤霜用完了以后没能买到,我的袜子实在旧的离谱以至于快要拉丝,还有我的迷彩胶鞋的地面已经快要磨穿了,我最缺乏的其实是一块电子手表。
电子手表有一种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当做闹钟提醒我们早上起床。大家都知道,我们新兵是需要在早上的起床号吹响之前,就需要整理好内务、打扫好卫生,然后跟着连队的所有官兵们直接出早操,回来以后很快就要准备打饭。尤其是叠被子,尤其消耗时间,如果不在吹起床号之前一个小时起床去叠被子,几乎就不可能在亮灯之前做完所有的工作。
所以早上一定是要提前起来的。但是又不能起来得过于早,因为我还要尽量多睡一会。所以,经过精确的计量,在吹起床号之前的一个小时左右起床,是最佳的。
但是问题就来了:我们如何才能做到在吹起床号之前的一个小时精准起床呢?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有用一个电子手表会具有如此强大的功能。
话说回来,手表必须要电子的,因为他可以在夜间闪光,橡胶的材质也无惧我们训练期间的摸爬滚打,并且十分便宜。
可是我,四川的白切鸡和贵州的三炮儿,山东的胖子和小星星,还有云南的黑哥、门牙和老四,都没有带手表过来的。因此,夜里我总睡不踏实,总觉得天已经快要亮了,这样忧思惊惧,真担心我有一天会猝死。
于是,在这周的周末的电话时间,我决定给我妈说让她给我寄一块电子手表过来。
每个班级里面其实是由电话座机的,只是班长只允许我们每周末的时候给家里打5分钟的电话,或许是出于保密要求。我后来想,也许在那个孤身离开家的20岁的时候,只有尽量多的切断与家里的联系,才能更好的避免离家的忧伤。
这天刚到周六的下午,我就开始早早在班里等待。我并不想在众人面前打电话,所以我想等他们都打完电话了以后,我再一个人躲起来打电话。
我看小星星和胖子打完电话以后表情很凝重,三位云南老表平日里向来老练,打完电话以后也没有往日的沉稳,面容满是愁苦。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都打完轮到我了,我赶紧拨了我妈的电话。我以前老记不住我妈的电话号码,如今却记得很牢。
“嘟~嘟~嘟”,电话正在等待接通。
我的鼻子却突然一酸,眼泪哗的流了下来。
“喂,是哪个?”我妈的声音遥远又熟悉。
我深吸了三口气,压着嗓子说“妈妈,是我”。
我听电话那头我妈也哽咽起来,我估计我的声音也是如此略带哭腔。
我瞬间成了泪人,但随机想到我的通话时长只有5分钟,于是问候了爷爷奶奶和家里,赶紧给我妈简单汇报了最近的动态、交代了需要的东西。
对新兵的管理真的很严格,手机自然是一进营区的时候就上交了,班里有的座机,也不过是班长平日里给家里或者撩妹的时候用,我们周末能用5分钟,已经是法外开恩。所以在新兵营里面唯一可以用的对外通讯方式就是写信。
那时候我给我学校里的同学写过信,给老师写过信,给我防空旅的同学校一起报名参军的小凯写过信,不过后来我只收到了我同学的回信,并没有收到小凯的信,后来过了很久,我写给小凯的信被退了回来,理由是收件地址不详。
确实也是,那时候我们在学校里面一起报名的时候,满腔热血,心中迸发出奉献祖国和人民的青春的冲动,所以迅速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但我虽知道他去了跟我同在云南的防空旅,但并没有具体到门牌的地址。所以我写的收件地址是“云南省昆明市……(编码)防空旅小凯收”,这收不到也是常理。
这让我想起来小学时候学的一篇课文的开头,是一位外国小朋友在圣诞节的时候写给他爷爷的信:“亲爱的爷爷康斯坦丁·马卡里奇,我在给您写信,祝您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
可惜这位外国小朋友的信,也是因为收件地址不详,并没能寄给他爷爷。我的情形亦是如此。一瞬间思念家乡的愁苦涌来,我不禁汗涔涔又泪潸潸了。
那大概是过了很多天了,大约是十多天了,傍晚我刚跑完了负重5公里回到宿舍,班长就递给我一样东西。
我心里想到了应当是母亲给我寄的手表吧。但我拆开发现,里面不仅有一块手表,还有一封信,信是我姐写来的。我展开这张A4纸,一字一顿的看了起来。信上是这样写的。
弟弟:
你好!
好久不见了。我和妈妈都很想念你,希望你在军营一切都好。当初你选择放弃学业去参军,我心里其实并不是很支持的,一是害怕你吃苦,二是担心你出来以后岁数大了,学校这边不能兼顾。但是听到妈妈说你在部队挺好的,身体也得到了磨炼,我觉得也是一件好事。以前你身体不好,现在去锻炼一下也是很好的事情。
我和爸爸妈妈都好,爷爷奶奶在乡下也好,你知道的,他们自己在乡下种了点菜,养着几只鸡和鸭,他们习惯了乡下,并不愿意到城里面来跟我们一起生活,但是他们身体很好,虽然种了一点庄稼但并不是很累,我们也经常给他们打电话叫他们保重,你可以放心他们的身体。
你在部队里面磨炼,肯定非常辛苦,我们也不能到军营来探望你,希望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你想在里面考军校就需要提前用功。部队肯定是非常锻炼人的,等你退伍的时候一定是脱胎换骨了。
对了,你叫妈妈给你寄手表,我去选了一块好一点的手表。你现在出身社会,应该有块好的手表,不能再带幼稚的电子手表了。我们已经一年多没有见面了,我已经和张哥结婚了,我现在怀上了宝宝,等你退伍的时候,你就当舅舅了。
好了,纸也快要写完了,今天就写到这里。希望你在部队一切都好!我们都等你早日归来!
我看到姐姐略显生涩的字迹,心里却十分感动,这除了初中的时候写情书,估计都是她第一次写信吧。想来我和姐姐也算阔别多年,今日见信如见人,姐姐已经嫁为人妇并且快要当妈了,一时间感慨万千。想到她说买选了一块手表,我又赶紧拆另一个层层包裹的小盒子。
我拆了一层又一层,里面竟然是天梭的手表!
我的亲娘哎!我滴个乖乖,这可让我如何是好啊。
且不说这机械的天梭手表多么名贵,这闪闪发光的玻璃玻璃镜片如果在摸爬滚打的时候擦伤了、摔坏了可咋整!而且,这机械表既不能在夜间发光,而且也没有闹钟的功能啊!
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继续翻看下面的资料,是一份说明书,有英文、韩文和日文的翻译,想来也是价格不菲。姐姐啊姐姐,你这为我花了大价钱,这好钢能否用在刀刃上啊!
我哭笑不得。后来果真,过了很多年,我退伍了多年以后,参加了工作以后,这块手表一直都没有用武之地,至今还被封锁在柜子深处。有一年我翻出来看了看,他皮质的表带已经有些蜕皮了,我到钟表店换了一块钢带的表带,那手表熠熠生辉,戴起来很像一位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
所以我还是没有如愿以偿的得到电子手表。每每在深夜担心害怕、辗转反侧,做了很多卡点起床被鞭笞的噩梦。
这天我睡的很不好,感觉躺下去就昏昏沉沉做了很多梦。梦里有对家乡的思念,有对大学校园生活的追思,也有对于自由生活的期盼。梦醒的时候,我看天色好像有点亮了,于是就迷迷糊糊起来准备去叠被子。我看隔壁的黑哥和下铺的老四都还没有起身。
我抱着被子都在走廊上,竟然空无一人。我心想今日我竟然起得挺早。谁知一声惊呼吓了我个半死。
“你哪个班的?出来干啥?”是楼下值班的班长呵斥我。之前讲每个班都是有一个副班长的,其中副班长的一个职责就是需要在连队站岗,在夜间的时候站在楼下守卫连队。
“我,我来叠被子,班长”。我并不敢十分大声,怯懦的回答道。
班长很是惊讶,“现在才凌晨零点,你叠什么被子!”
我也惊呆了。
我说怎么走廊上一个人没有呢。于是我又抱着被子,蹑手蹑脚地回到了班里,悄悄咪咪上了床,像个偷感很重的贼。希望我的动作没有把门口的班长吵醒。我回来的时候,胖子的呼吸声有点大,好在他并不是打呼噜,不然我这多灾多难的新兵岁月,真的是要雪上加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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