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到门外,有**个家伙正气急败坏,脸涨得通红,大声对两个执勤警察又吼又叫,“转告那个臭小子,别老跟我们过不去。不然,我就到市长那里告你们!”
“真有种!”一个执勤警察说,“那家伙昨天晚上同副市长的儿子喝酒闹事,打伤了一个人,我警告了两次,可他们就是不听。”
“我同他谈谈。”另一个警察怒气冲冲,跳到门外,大声说:“我警告你,再不滚蛋,连你也一块拘留。”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身单力薄的文弱书生,连胡子都没有长出来,两张眼皮却都翻了开来;这人刚接他提前退休父亲的班,穿上警服还不到三天。
“去你妈的!你在吓唬谁呢?我们可不是吓大的。当个警察就了不起啊?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知不知道,你们拘留他已经超过十——二——小——时——了!要是还不放我兄弟出来,你们就等着站马路吧。”带头的一个家伙,鼓出眼睛,以歇斯底里的固执粗野地吼道。
游凯嫉恶如仇,对坏人毫不手软。只见他从办公室冲了出来,二话没说就掏出手铐将那家伙双手铐了起来,把人连拉带推拽进了拘留室。其他几个人见状则闷闷不乐地走开了。我叹了一口气,同小雪赶紧离开这里。
这就是在九江发生的事,人人都在做他自以为应该做的事。不管怎么说,小雪可是高兴极了。她侧过脸,含情脉脉地望着我,“你可知道孔夫子怎么说?”
“怎么说?哈哈,‘出门在外,少吃青菜,多□□’。”
“你真坏。”她嘟起嘴,柳眉紧蹙,显得十分愠怒。
真是太巧了,派出所小巷斜对面的街道上,就有一家叫“永恒婚纱摄影”的照相馆。这照相馆的门头嵌着黑色大理石,金字招牌,橱窗特别大,里面摆满了胶卷、影集、相框、摄影包、凤凰相机、小电池等类的商品。有几名中学生模样的人正叽叽喳喳地走了进来。这让我忽然想起当年班里的那几个同学,眼看高考无望,也不想再去复读了,便提前离校。临走前还不忘照一张气质、意境唯美,帅气十足的照片;洗上几十张,给班里每人发一张。而有的人还会在照片背后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祝福的话。我记得当时班里有位女生,名字我已想不起来了。在离开学校的前一天,她悄悄地将一张名信片塞在我的高考复习资料里。名信片背面,她工工整整地写道:
我希望
有个如你一般的人
如山间清爽的风
如古城温暖的光
从清晨到夜晚
由山野到书房
只要最后是你
就好
这些尘年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不禁令我潸然泪下。那个年代,有些东西不必天地作证,几个熟悉的字便已足矣。
我们在服务台开票、交完款后,一个服务小姐就领着小雪进了摄影棚。我坐在休息区翻看一本《金色年华》杂志,讲的是两个越南女俘的故事。我刚看完目录的文字介绍,小雪就一脸不高兴地走了过来。她指着身上穿的那件米黄色的羊毛衫说:“他们说这件衣服不合适,是不能照身份照的。”
“那怎么办?难道还要去买衣服?”
“我在同事那儿放有衣服,我们得到那儿去取衣服。”
我们刚要起身出门时,刚才那位服务小姐就追了过来,“小姐,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诉你,我们这里有服装,你们过来看看合不合适。”她一脸歉意望着我们,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我们于是跟着她到了服装展示区。果真这里挂满了不少衣服,有成年人的西装,也有老年人的中山装,有女人服装,还有小孩穿的童装。除了这些服装外,还有一些花冠、发夹、项链、首饰之类的饰品。小雪挑了一件青色外衣,试了试又放下了,但我发现她的眼睛老是游移在一套纯白色的婚纱上。那婚纱的确很漂亮,领口和衣袖都嵌镶有猩红色的小花骨朵,腰围尺寸也收放适中,中间绣有一条细细的彩带,裙摆的褶皱则一直拖到地上,估计穿上它走路,后面还得跟着一个人把它提起来。就不是来拍婚纱照,她干嘛老是盯着那些婚纱?我真有点想不明白。小雪最后挑的是一件深灰色雪花呢绒外衣,她跟着那服务小姐进了摄影棚。
“相片要到明天才能取。走吧,丁哥,咱们这就去拿衣服。”我们从照相馆出来后,小雪拉着我的手走向湓浦路附近她同事居住的那幢木屋。我站在木屋后面的一条小巷内等她。狗在小巷内窜来窜去。有三四个戴着鸭舌帽,身穿夹克衫,喇叭裤,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小青年,学着港台明星的样子,叼着一支烟,在门廊下跳霹雳舞。
小雪出来了,我们在城中心一家餐馆吃午饭。然后每人花五块钱进了一家又破又旧的电影院,在情侣包厢坐下,看电视连续剧,等到华灯初上,观众都已散场时,才拖着疲惫的脚步下楼。观众中有从黄梅和小池来的人,据说这群人里面还有不少水果贩子,他们经常跟顾客耍调包计。你若拿出一张二十块钱买五块钱的水果,她找给你十五块钱是不是?不错,她数给你看的确实是十五块钱,但一转手到你手上,除了第一张是一块钱之外,里面卷起来的全是一毛、两毛的零钱,你仔细一数就傻眼了。可是她人却早已逃之夭夭;有留着长头发,穿喇叭裤的年轻人;也有上晚班的工人;有学生;还有一对对恋爱中的少男少女。那部影片叫《血凝》,是一部长达二十集的日本爱情故事片,由山口百惠主演。小雪从影片放映开始到结束,她的眼泪就没有干过。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不停地给她递纸巾拭眼泪。这部电视连续剧我都看了三次。看到最后,我头枕座椅的木扶手呼呼睡着了。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他们,睡着时也仿佛听见他们的声音,梦中也同他们在一起,脑子里都塞满了幸子阳光般的笑容和偶尔显露的忧郁的眼神、大岛茂深沉的父爱、光夫执着不悔的恋情,以及他们扑朔迷离的身世。下意识地,这些具有渗透性的凄美感觉竟然支配了我的行为。我仿佛自己就是光夫,正在搭乘一辆过路的货车和大岛茂一起去追踪寻找幸子,终于在札幌找到了她。在飘摇的风雨中,青春在相知却有缘无分中悲欢;热血在一次次炼狱般聚散两依依中沉淀、激扬。……我同幸子一道策马奔驰,即便我们是一片即将飘零的枯叶,但我们并不孤单,并不失意,面对着日夜依附的大树,我们放声歌唱。生命原本就是美丽的,何必在意是否短暂——
黄昏,朦胧的落日霞光幽灵般地透进影院窗口和屋檐。这时,工作人员开始在影院清扫废物垃圾,居然在我们面前积了好一大堆,浓浓的灰尘直扑进我的鼻子,可我还打着鼾耷拉着头——险些连我也给一块儿清扫出去。这些情况是后来小雪告诉我的。她安静地坐在那儿,目睹了这一切。烟头、瓜子壳、冰激凌纸皮、矿泉水瓶,影院各处的垃圾都给扫到我这儿来了。要是他们在倾倒这堆垃圾时,连我也一块儿扫出去,小雪又再也见不到我了。
这就是我的生活,小雪的生活,与我有关的或无关的任何一个人的生活。
就在我为小雪忙着办理身份证的那几天,刘秋生同他那个搞汽车走私倒卖的朋友也联系上了,两人还约好找个时间与我们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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