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物理考试前一晚,岑依洄打定主意八点上床睡觉,养精蓄锐保持最佳状态。
然而入睡时间提前太多,生物钟紊乱,凌晨一点惊醒后,脑袋神清气爽愈发精神。她出门爬了几圈楼梯消耗精力,终于再次生出困意。
次日清晨,闹铃准时唱歌。
卧室弥漫慵懒安适的气息,一条细白手臂探出被窝,按掉闹钟开关。
岑依洄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心想,再眯一分钟就起床……一分钟……
梁泽睡梦中听到隔壁兵荒马乱的响动。仓促的抽屉柜门开合声,急躁的脚步声,一齐涌入耳朵。他蹙了下眉头,拉高被子隔绝噪音。
不曾想,他的房间门下一秒被敲响。
那人先畏畏缩缩试探性地敲了两下,然后豁出去似的,连续急切地叩击门板,“梁泽哥哥,梁泽哥哥。”
岑依洄耳朵贴近门板听动静,尚未听清,房间门猛地被拉开,她吓得后退一步。
梁泽穿了一身T恤立在门口,额角发丝些微凌乱,英俊的脸上写满不耐烦。嗓音沙哑低沉,夹杂被惊扰的倦怠和烦躁:“有事?”
岑依洄有些害怕他的语气,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害怕错过考试的心情更占上风。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开口求帮忙:“梁泽哥哥,我睡过头了,能麻烦你送我去学校吗?”
重要考试竟然睡过头,梁泽对岑依洄的疏忽大意彻底无语。
岑依洄偷偷观察梁泽的神色,见他脸上仍然表现出不耐,她无措地捏了下指尖,声音愈发紧张:“出租车没你的跑车速度快,而且,早高峰不太容易打到车……”
青少年都是烦人精。
梁泽抬手撸了把脸醒神:“等我五分钟。”
黑色跑车驰骋在市区道路,车身灵活地穿梭加速,超越一辆接一辆汽车。
焦躁的引擎轰鸣回荡在车流中,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这辆昂贵跑车。然而跑车速度太快,一闪而过只来得及瞥见驾驶座年轻人线条硬朗锋锐的侧脸,他看着显然心情不太好。
岑依洄大气不敢出。
跑车掐点稳稳停在明诚高中校门口。临近开考时间,校园稀稀落落几乎不见人,保安在门口疯狂挥动手臂:“同学,要迟到了,快跑起来!”
岑依洄丢下句“谢谢梁泽哥哥”,抱着考试用具,头也不回地扎进考场。
梁泽并未离开,将车倒入路边划出的停车位。走出驾驶位,保安一眼认出他:“哟,真是梁泽啊!我就觉得开车的人像你。”
保安问:“刚才那个小姑娘,是你亲戚?”
“家里妹妹。”梁泽说。
“被我猜对了。你亲自开车送,肯定关系不一般。”保安笑着打趣,“那个女孩我有点印象,今年上高一是吧。妹妹像哥哥,在学校很受欢迎。”
-
张姨提早请假回家过年,家里没人做饭。上午考完物理,下午没有其他考试,梁泽懒得再折回家,便在车里,等岑依洄考试结束,接她一起解决午餐。
教室里,监考老师提醒,还有五分钟收试卷,请同学检查答题卡信息是否涂全。
岑依洄在草稿纸上默默计算必得分项,加起来,横竖都能及格。
交完卷子,岑依洄终于卸下心头重担,她长舒一口气,随人流慢慢离开考场。
冬日明媚阳光有些晃眼,岑依洄眯了一下眼睛,拐到林荫道时,一道气急败坏的身影忽然挡在她身前。
岑依洄对上黎玥气势汹汹的目光,忽然一愣。
“我拿到了选拔赛的打分细表,明明技术分是我第一,凭什么最后选你?”黎玥不服气,“文化艺术中心的指导老师把你的上镜分和印象分打很高,我才不信其中没有猫腻,你必须给我解释。”
岑依洄扫了眼分数,“谁打的分数,你应该向谁要解释。”
“少敷衍我。”黎玥上前一步,“是不是你妈让梁家通关系了?我在舞房就听说过她在香港的精明作风,只交有钱有势的男朋友,你们母女就那么爱走后门?”
岑依洄并未被激怒,只平静疏离地问:“说完没有?我可以走了吗?”
“我会向节目组打举报电话。”黎玥讽刺道,“不管梁家塞了多少钱走关系,你们都会一场空!”
岑依洄一时无言,望着比她年长、胸有成竹的黎玥,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合时宜的羡慕。黎玥非黑即白的世界观,透着纯粹的学生式的天真,这样的人,一定是成长于简单且注重公平秩序的生活环境。
而岑依洄则不然。她心里一清二楚,节目组根本不在意选拔赛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差距,梁家给的赞助,有助于于制片人向投资方做出漂亮的盈亏报告。
“据我所知,梁叔和你妈根本还没结婚吧,没名没份就住进梁家。”黎玥面带鄙夷,“等着吧,你会被取消资格。”
岑依洄淡淡地瞥她一眼,“随你。”
被黎玥一耽搁,校园的学生走了大半,岑依洄磨磨蹭蹭出校门。门卫保安见她耷拉着脑袋,提醒——
“小同学,怎么才出来,你哥哥等了好久。”
梁泽?
岑依洄停下脚步,抬起头。
路边停泊的车辆大多是学生家长,接了孩子,已经走得七七八八。闪烁金属光泽的黑色跑车依旧惹眼地停在原地。
梁泽神态闲适地立在跑车旁,双手插口袋,正与面前女孩聊着天。
是他真正的表妹,蒋静沙。
似曾相识的一幕。岑依洄心头掠过迟疑:现在上前,是一种打扰吗?
缺乏血缘的强联系纽带,岑依洄对“梁泽妹妹”这个身份的边界限定范围始终不太清晰。
梁泽于她,有时近,有时远。
“表哥,你在等谁?”蒋静沙诧异道,“是岑依洄吗?”
“家里没人,带她吃个午饭。”梁泽看了眼手表,“你们一个年级的吧,她怎么还没出来?”
蒋静沙支支吾吾:“那个……我听黎玥说,她准备考完试去找岑依洄。就是电视台节目选拔的事,岑依洄抢了黎玥的机会。”
梁泽回忆了一会儿,才把“黎玥”的名字,对应上一张时常姿态自信、偶尔带着咄咄逼人表情的脸。
“黎玥是你舞房那个好朋友吧。”梁泽似乎并不重视这个人,对“抢机会”这件事也不予置评,“岑依洄在哪间教室考试你知道吗?”
“双子楼右边那栋,304阶梯教室。”
梁泽抬步欲进校园找人,忽然注意到校门口岑依洄的身影。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容平淡,没有被刁难后的委屈,只有陷入某种难题的茫然。
看起来像是物理又没考及格。
岑依洄听到梁泽喊自己名字,方回过神,在梁泽和蒋静沙的注视下,走向跑车。
正巧赵澜开了车来接蒋静沙,赵澜见到岑依洄,和蔼地笑着提醒她,考完试要去舞蹈房加练彩排春晚的芭蕾节目。节目组来了通知,会增加岑依洄露脸画面以及独舞时长。
“好的,我知道了。”岑依洄乖巧地应下安排。
-
考完休息一天,岑依洄去骨科医院进行理疗。
她有多年理疗经验,本不需要梁泽陪同。但申城医疗体系流程与香港有区别,加之康复科独占专门的病区,容易摸不着路。头回问诊,梁泽一道前往。
专家号在专门的楼层,梁泽熟门熟路带岑依洄坐电梯。
“梁泽哥哥,你来过啊?”
“以前踢球受过伤。”
正说着,电梯门打开,迎面走来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叫了梁泽名字。岑依洄瞧见医生白大褂的胸口铭牌,写着“蒋文彬主任医师”。根据姓氏,岑依洄猜测他是蒋静沙的爸爸。
果然,梁泽叫了声:“舅舅。”
岑依洄张口也要叫“舅舅”,忽觉不妥,话到嘴边变成“蒋医生你好”。
蒋文彬人如其名,文质彬彬,眉宇间透着几分知识分子的和气亲切,“依洄,你好,我听赵澜提起过你。”
与康复科专家预约的时间临近,匆匆和蒋文彬打过招呼,两人前去就诊。
诊室内,康复专家询问了岑依洄训练状况,建议她今天先进行一次深层组织按摩,缓解肌肉紧张和疲劳。
“梁泽哥哥,按摩需要九十分钟,你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梁泽点头:“我有事去找下我舅舅。”
岑依洄:“好,结束了我找你。”
康复科医生说岑依洄训练量过度,按摩前后,搭配力度适中的筋膜枪和泡沫滚轴一起使用。医生的技术很好,按得她浑身舒畅差点睡着,岑依洄伸了个懒腰,结束了还意犹未尽。
蒋文彬的科室在另外楼层,需先回到中央大厅,再换另一部电梯。
骨科就诊楼层繁忙许多,一踏出电梯,就听到嘈杂的吵架声,岑依洄以为是病患医闹,穿过人群想找梁泽,却被一声愤怒嘹亮的骂声定在原地:
“黎玥!谁让你来医院的?给我回去!”
黎玥哭得梨花带雨,“我不想学理化,我就要去跳舞,为什么停掉我的舞蹈课,你和妈妈能不逼我吗?”
对面的男人被一群病患围观,丢了脸面,抓着黎玥手臂往前拖:“你现在就给我回家!”
黎玥被扯得踉跄一下,她爸熟视无睹,继续将她往前拽,“你跳了那么多年,又没跳出名堂,别做艺术家的梦,好好读书考大学。”
“你再逼我我就去死。”黎玥一边抽噎一边威胁。
男人无动于衷:“那你去啊。”
长廊尽头另一位女医生快步赶来,满脸心疼,牵起黎玥的手,“玥玥,别在医院闹,先跟妈妈回家。”同时白了丈夫一眼,“你闭嘴,别再说话。”
护士赶围观的病人和家属回房,岑依洄忘记找梁泽这件事,沉默地坐在不锈钢长椅上,反倒是梁泽找了过来。
“梁泽哥哥。”岑依洄仰起脸。
梁泽直勾勾地盯着她:“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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