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学,岑依洄一股脑急促地把试卷塞进书包,惨烈的物理和数学分数,多看一眼都得折寿。
总分和单科排名,不出所料双双吊车尾。
所有科目中,成绩唯一能拿出手的是英语。
香港的国际化程度高,英语在商业和日常生活中使用频繁,像岑依洄这样的年轻一代,普遍英语水平都不错。在笔试的英语试卷中,分数不能拉开明显差距,她最大优势在口语。
“你说什么?试卷还要家长签名?”
岑依洄得此晴天霹雳的消息,两眼一黑。告别季霖后,立即打车去了赵澜的舞蹈工作室,在出租车上通知周惠宣,自己打算为年底春晚节目的选拔继续加练,不回家吃饭。
虽是借口,既然到了舞房,岑依洄老老实实地换了芭蕾裙。
无独有偶,今天加练的不止她一位。
舞房正在播放《胡桃夹子》的舞剧音乐,比她先到达的女孩,此刻对镜立在中央,一条腿抬起,另只脚在原地优雅旋转。女孩对于身体平衡的控制,与岑依洄旗鼓相当,甚至更胜她一筹。
岑依洄记得这个女孩叫黎玥。
黎玥的父母,都是本市三甲医院的骨科医生,他们希望女儿大学学医,有份稳定工作。但黎玥喜欢跳舞,对医学院毫无兴趣,坚定地想走上艺术生的道路。
高二的黎玥,面临做选择的重要节点,她和父母僵持着,互不妥协。
这次的选拔是个好机会。
如果能在本地电视台的春晚节目中露脸,也算是跳出些名堂,黎玥笃定父母届时态度会有所软化。
黎玥只在岑依洄进门时瞥了她一眼,随即迅速全副心思投入练习。
岑依洄把一声“好巧啊,你也在”给咽了回去。
返回梁家,将近晚上九点半。按照平日作息,周惠宣和梁世达这个点已经上楼进房间,今日却一反常态,别墅一楼破天荒地灯火通明。
岑依洄看见沙发上的周惠宣,复杂情绪交织:“妈妈,你怎么坐在楼下,还不休息吗?”
周惠宣拉开茶几上防尘袋的拉链:“和梁叔临时去了趟西装定制店,帮梁泽拿庆典礼服。”
背上的书包犹如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岑依洄不太想把试卷拿出来。
周惠宣拎起衣架,仔细研究剪裁版型和面料效果,同时道:“家校通收到学校的提醒短信,说让家长在摸底考试卷签字。依洄,我现在正好有空,帮你把字签了吧。”
“妈妈,我考得不太好。”岑依洄默默打好了预防针,这才从书包抽出试卷递上前,“尤其是数学和物理……”
周惠宣察觉到了女儿的欲言又止。她放下衣架,转头去接岑依洄的卷子,鲜红刺目的分数猝不及防跳入眼眶。
梁世达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出现,他边走路,边告诉视频那头的梁泽:“衣服刚给你拿回来了,让你看一下实物,如果后续需修改,你直接和……”
话未说完整,就听到周惠宣难得失态地高扬嗓门,语气充满震惊和不可思议:“依洄,你物理考了42分?!”
整个世界静止了。
周惠宣不信邪,翻到下一份试卷,不知该生气还是欣慰:“数学好一点,考了60分。”
“妈妈,其实物理满分一百,数学满分一百五。”岑依洄尴尬地解释。
周惠宣心底换算了一下百分比,脸色精彩纷呈。
“香港和申城的教材进度不一样,依洄还没熟悉内容,我帮她找补习老师赶进度。”梁世达打圆场,“梁泽数学物理成绩很好,等他国庆回家,让他和依洄聊聊。”
说着,转问视频里的人,问:“梁泽,帮一下你妹妹,可以吗?”
什么?梁泽也听到摸底分数了?!
岑依洄心头一震,绝望地闭了下眼,试图逃避这个人生至暗时刻。
另一头,梁泽的声音带丝丝缕缕的笑意——岑依洄认为是嘲笑。就听他说:“可以。”
周惠宣一心让女儿学舞蹈,对她文化课成绩要求不高,但面对过于具有冲击力的分数,也是接受无能,“梁泽,这件事麻烦你了。对了,定制的衣服已经拿到,给你看一下。”
岑依洄默不作声装隐形,在他们看衣服的空隙,抱着书包上楼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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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晴集团的上市庆功晚宴,定在黄浦江面的一艘游轮上举行。
2007年外滩区域尚未颁布禁燃政策,正晴集团为庆典筹备了一场盛大的烟花秀表演。
岑依洄正在房间埋头啃数学课本,周惠宣敲门进屋,面带微笑地通知岑依洄,需要她在游轮晚宴上表演一支舞蹈节目。
“梁叔叔亲自打电话,邀请了文化艺术中心的领导张主任,刚才确认宾客名单,张主任和夫人一同出席。”周惠宣直白地说,“赵澜工作室的选角,最终是由张主任拍板。”
岑依洄眼前不合时宜地浮现黎玥在舞房转圈的画面。黎玥跳舞时很专注,仿佛不知疲倦,发梢刘海被汗水洇湿成一簇一簇。
周惠宣特意叮嘱:“选一支技术难度高一点的舞蹈,张主任的夫人以前也跳过芭蕾,很懂行。你在游船上表现得好,这次上电视的机会大概率归你。”
岑依洄有种作弊的惶然不安。
知女莫若母,周惠宣看出女儿的犹豫,便提醒道:“依洄,你当初自己答应过,会听话,会好好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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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头的一天,申城下了整夜雨,暄气初消,整座城市瞬间入了秋。
梁泽国庆假期的首日下午,从北京出发,抵达申城机场。梁兴华派了自己的司机去接他,返回梁家的途中,遇到游客大军和两起车祸,瘫痪了的高架路,硬生生堵到半夜。
翌日上午,梁泽的房门始终闭合着补眠。
岑依洄倒是早早起床。
她极其喜欢夏天与秋天过渡时期的清萧。踩在花园泛黄的落叶上,辨认清爽空气里的花香,梁世达立在门口接电话,顺便招手,喊她进屋品尝新送来的阳澄湖大闸蟹。
在香港时,周惠宣也会在水产店买螃蟹,招牌上产地也标注“阳澄湖”,但口感远比不上梁家餐桌上螃蟹的浓郁肥美。
岑依洄剥了蟹膏蘸姜醋,吃了半只螃蟹的功夫,梁世达打完电话,紧拧眉心回屋。
周惠宣关切问:“怎么回事,大哥大嫂在新加坡那边走不开?”
“他们小儿子突然发烧,不能坐飞机,夫妻俩临时决定不回申城。”梁世达啪得一声,将手机扣在桌面,“胡闹!竟然一个都不回来!”
话音刚落,梁泽就从楼上慢悠悠地下来。
早晚温差大,梁泽睡觉穿的还是一件黑色短袖T恤,他的头发压得微微凌乱,整个人散发一股将醒未醒的慵懒气息。一开口说话,喉咙带着疲倦干涩的沙哑:“早。”
“梁泽,你爸妈说……”梁世达停顿片刻,“国庆节不回国了。”
“嗯,我知道,我妈刚才也给我打了电话。”
梁泽就是被电话声闹醒的。
这件事最终汇报给了梁兴华,老爷子在西楼大发雷霆,一通电话打去新加坡破口大骂。梁世达连忙上前劝他别动气伤身,不奏效,最后梁泽安抚才管用。
岑依洄切身体会到梁兴华对梁泽这个孙子的重视程度,梁家其余人无人能及。
想起花园中,梁泽那番警告,岑依洄知趣地不出现他面前,更不去乱献殷勤。
白天的空余时间,岑依洄全泡在舞蹈工作室练习。此次游轮上选择表演的舞蹈,是芭蕾舞剧《吉赛尔》中一段独舞,“米尔塔的变奏”。
这段经典独舞难度较高,跳跃和步伐都要求舞者展现极致的轻盈感,同时要刻画出幽灵女王米尔塔身上并存的优雅和冷酷。对岑依洄是个不小的挑战。
周惠宣托人从海外购买到定制的演出服,是一条长及小腿的白色“浪漫式芭蕾裙”。裙装飘逸灵动,衬得岑依洄气质高贵典雅。
岑依洄立在镜子前,抬起双手,原地做了个外旋动作。
周惠宣越看越满意:“依洄,你的样貌不上电视台露个脸表演节目,简直是浪费。保险起见,今天晚上我让梁叔叔和张主任打个招呼,听听口风,看晚会是不是需要赞助。”
岑依洄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答应了,但难掩眼神中的犹疑。她觉得自己像个预谋犯罪的小偷,提前偷走其他人公平竞争的机会。
正晴上市庆典当日,梁家家里兵荒马乱。
部分受邀宾客一大早就把贺礼送来家里。周惠宣以梁世达未婚妻的身份,陪着一起迎宾道谢,岑依洄反倒清闲,安安静静接受化妆师为她上装。
除了演出服,周惠宣还为她准备了一条浅灰蓝色、下摆蓬蓬的缎面礼裙,裙子梦幻感十足,带着适合少女的温柔甜美。
接送至码头的礼宾车,一辆接一辆停在梁家正门口。
岑依洄提着裙摆下楼,管家打开车牌尾号736那辆车的后排车门,手挡在门上方:“请进。”
“谢谢。”岑依洄轻巧地弯腰,坐入礼宾车。
一抬头,就见到了她故意避开多日的梁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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