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执念就是等故人归来，所以我猜，他要等的那个人回来的那天，也就是他该要离开的时候了。”
褚无相耳畔萦绕着裴夏花最后告诉他的那句话，他破开执念世界的虚空，回到了现实世界。
落地时没站稳，他从床尾摔下来，额头磕到地面，霎时红肿一片。
戚还山不在卧室。
褚无相顾不上疼，忙起身，步去客厅找，也看不见人影。
他心跳完全乱了，步子踉踉跄跄，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戚还山！”
“戚还山你在哪！”
厨房，厨房呢……他抖手拉开门，里面毫无动静。
对，还有卫生间，卫生间没看。
他踹开厕所，也没有人。
褚无相屈起食指，放在齿间咬着，眼眶渐渐发红：“戚还山……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好不好……”
指尖皮肤被咬破，血滴落下来，他发狠似的往唇上一抹，殷红似鬼魅：“你的执念不是等我回来么，我还缺了一片魂魄，你都没把我找全，怎么能不告而别，你怎么敢走，你怎么敢走。”
书房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褚无相霎时扭头看去。
“戚还山！”
他冲去书房，大力拧开房门，随即呆愣在门口。
地上、桌上堆满写着诗句的书法宣纸，字迹有大有小，疏密有致，定睛一看，写的全是同一首诗。
戚还山赤着上半身，全身浸在汗水里，长期锻炼的肌体薄薄一片，如一把淬了精光的利刃，泛着危险的水光。
他手握着一支笔杆，正半跪在地上，以手镇纸，挥笔书写着，那些字迹矫若游龙，下笔气势如扫千军。
门被推开时，戚还山刚写完最后一笔，轻轻抬了眼，向褚无相投来一瞥。
下一瞬，他就被褚无相扑倒在地，后背传来宣纸的触感，纸香与墨味腾地起来，包裹住他们。
褚无相趴在他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头埋在他右肩肩窝处，戚还山怔然，手轻轻搭在他颤抖的肩胛骨上，脆弱得仿佛一只随时可折断翅膀的蝴蝶。
褚无相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子：“我以为你已经……”
戚还山忽然双手用力将他抱住。
毛笔从戚还山指间松落，毫尖杵上纸面，落下污黑一点。
戚还山贴在他耳朵上轻声说：“写的是《雁门太守行》，想送你，但怎么写都觉得差了点什么。”
褚无相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有最满意的吗？”
“最满意的……”戚还山轻笑，“是八百年前在破庙，用清水写在地上的那一幅，可惜没能留下来。”
褚无相死死扣着他的手腕，说：“给我，我来写。”
他拉着戚还山坐到书桌后面，捡起地上毛笔，蘸了墨汁，手顿在半空问他：“写哪句？”
戚还山想了想：“就最后一句吧。”
“纸给我。”
“用光了，”戚还山伸出右臂，往自己身上一指，“在这儿写。”
褚无相咬住下唇，他站在戚还山身后，左手按住他的肩膀，右手提笔悬在他身体上方。
他调整呼吸，运好力奋笔疾书，沿后背一路写到上臂，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一笔写就十四个字——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戚还山握住褚无相手腕：“殿下，这是我八百年前就想对你说的话。”
褚无相早已泪流满面。
他忍着哭腔，转腕推开戚还山的手：“你别动，还差一枚印章。”
说完，他揽住戚还山的脖子，俯下身来，在他心口留下一个如羽毛般轻盈的吻。
“你不要走——”他忽地丢了笔，用力抱住戚还山，泣不成声。
戚还山双手环住他，将他的身体往上提了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别这样，听话，等到你找全残魂，我就该离开了……”
褚无相一拳锤在他后背上，刚想要骂他，被戚还山堵住了嘴唇。
戚还山捧起褚无相的脸，来了个缠绵悠长的深吻。
他稍稍移开一点距离，低声哄道：“别哭，不许哭。”
褚无相低下脑袋，用额头抵住他的肩膀，眼皮发困似地打架。
戚还山伸手为他揩着眼泪，按着他的后脑勺，重新把他抱入怀中，低头亲吻他的脸：“是不是有点累了，先睡一觉，休息一下，好吗？”
褚无相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他目光没有焦距地打量着屋内，下一秒意识回笼，刚要起身，被一个温热有力的怀抱禁锢住动作。
他轻轻松了口气。
动静惊醒了身后的男人，戚还山单手搂住褚无相的腰，闭眼把他拉进自己怀里，声音含糊：“怎么了宝贝，怕我死了吗？”
褚无相浑身一僵，血色瞬间蔓延到脸上。
戚还山将他翻过来，面对面抱住，他的目光落在褚无相红得滴血的耳垂上，一笑：“害羞了？”
褚无相伸手去推戚还山胸膛，被他单手握住，拉到自己肩头，虚虚环住戚还山的脖子。
戚还山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
褚无相眼底蒙上了一层水光，眼尾瞬间泛红。
戚还山继续抱着他亲，低声问：“饿不饿，想吃点什么？一会我去楼下买。”
褚无相咬住下唇，偏开头不让他亲，声音带着抗拒：“我什么都不想吃，你别走。”
戚还山一怔，继而又笑，头抵着头，用鼻尖去蹭褚无相的鼻尖：“你还是在害怕吗。”
褚无相不想承认，但忍不住哽了声音，半晌松开下唇，迸出几个字：“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
他害怕再失去他。
戚还山贴着他脸颊轻笑：“我不会走的，至少暂时不会，我还要帮你找全魂魄呢——”
褚无相忽然抬头，对准戚还山的嘴唇亲上去，堵住了他的话。
他亲了一会，擦着戚还山嘴唇说：“不找了可以吗，我就这样挺好的，我不想你走。”
戚还山抬手，用拇指温柔地摸着褚无相的唇角，他想说“不可以”，但在撞上褚无相那双漾着水光的眼睛后，再硬的话也说不出口，他默了一会，道：“……再说吧。”
他神色淡了下来。
魂魄不全，褚无相留不长人间。
可要是魂魄找全，他自己心愿一了，也便到他消失的时候了。
老天爷似乎给他们开了个玩笑，让两个人的存在互成悖论，不是褚无相死，就是戚还山亡。
注定有一个人要单独离开。
既然这样，戚还山希望离开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褚无相眼睛已经哭肿了，再也流不出眼泪，只能抱着戚还山拥入怀中：“你好狠的心，我回来了，你却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那我宁可不要回来。”
“不要这样，”戚还山说，“我等了你八百年，我就想你完完整整地回来，连这点心愿，你都不帮我实现吗？”
褚无相手一紧：“那我呢？”
戚还山哄他：“你也可以好好的啊，你还有徒弟，还有弟弟，还有那么多人陪着你，不只我，希望你回来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褚无相沉默了一会，终于，他擦干眼泪，妥协道：“好，我不管你，但你老实跟我交代，等我魂魄一全，你会去哪里？”
戚还山顿了一下。
褚无相抬眸看着他：“你最好不要骗我。”
戚还山说：“不知道，可能……会下地狱吧。”
褚无相似乎松了口气，虽然早已猜到答案，但真正听到戚还山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就是地狱么。
最坏也不过如此而已。
生死都熬过了，八百年也熬过来了。
还有什么熬不过的。
他双手攀在戚还山的肩头，抬起下巴亲在他唇上。
“是地狱我也陪你去。”
戚还山浑身一震，用力抱着褚无相，两个人的心脏贴在一起，共同跳动。
过了一会，褚无相突然闷声开口：“我……有点不舒服。”
戚还山松开他：“哪不舒服？”
褚无相拉开衣领，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戚还山顿时失笑，垂下头，隔着一层衣料在他心尖亲了一下：“这下，你也被我盖了戳了。”
他回抱住褚无相：“你知道吗，我等待你的时间，早已经比我与你相遇的时间长了。”
褚无相抓着他的手掌，轻轻摩挲手心。
戚还山说：“但我爱着你的时间，比我等待你的时间更长。”
褚无相身躯一僵，忍不住战栗起来。
“所以，我等你魂归的又一年，意思就是——”
戚还山低下头，嘴唇贴在他心脏上说：“我爱了你又一个春天。”
哦天，这章发出来才发现不到3千字，中午12:00再更一章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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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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