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晓看到了这个笑，有些莫名，又觉得有些痴汉。
话说对他现在这副皮囊露出这种表情是不是过于刑了？
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旁边光线一暗，那人带着两个盒子回到了他的身边。
“完成了？”
言纪嗯了一声:“你上来有没有被人发现？”
慕明晓摇头道:“刚刚一群保镖簇拥着一个像是陈老爷子的人下去了，后面还跟着一群，二楼已经空了。”
“是啊，他们都急着奔赴这一场拍卖会呢……”
两人的视线一起往下投去，见那片座位已经被逐渐填满，嵌着画作的墙旁，一位银发西装的老人站在那里。
他年近七十，因被权供养，看上去格外精神矍铄。
而那位大腹便便，先前在红衣贵妇人面前侃侃而谈的陈先生恭敬地立于他的身后，很是上道地把自己伪做马仔模样——或许这个场合该说保镖。
很明显，这就是那对陈氏父子。
慕明晓刚想着，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们说话自己这边能不能听清，就见那老人稍微抬了抬手。
万籁俱寂。什么老师都没他来得好使。
“今日大家欢聚一堂，来为我这糟老头子祝寿，是我陈国龙的幸运。”
“诸位也知道，最近陈某家中多了一桩喜事，找回了一直流落在外的儿子。”
“陈某与他多年未见，按理说，这亲情不说淡泊如水，也好不到哪里去，哪曾想，上苍眷顾，这失而复得的儿子是个实打实的孝顺人，刚被认回来，听说我要过寿，急忙急时就给我搜罗来了这么一幅画，说是寿礼。老头子我是又惊喜又苦恼，都活到这把岁数了，哪里还能学年轻人附庸风雅，搞这些艺术？”
“但这番孝心不可辜负，陈某思来想去，干脆豁出这张老脸，搞一个慈善的拍卖会，把画作拍卖得到的钱，全捐出去，就当是为我儿子的孝心做个见证。这说来也是让在座诸位破费，所以我陈国龙在此承诺，今日竞拍成功者，便是我陈家的座上宾，还望诸位，多多关照……”
慕明晓竖着耳朵听了半天陈老的场面话，看着那一转的后脑勺，个个都在身体力行地表示自己是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好似私下的调笑物议是他俩的幻听。
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年头出来混没点演技怎么行。
这样想着，言纪嘴上给出的评语却是:“既要又要。”
“的确是做作的表演。那么为了惩罚他污了领队的耳朵，就先来道开胃菜吧。”
就见言纪嘴角一扬，从口袋取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器，对着某一个按钮按了下去。
啪啪啪的声音，是大家为陈老演讲的贺彩。
啪的一声，是宴会厅所有灯光熄灭的响动。
下方爆出小小的惊呼，有那沉不住声地叫起来:“怎么回事？”
“诸位稍安勿躁。”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老眯了眯眼，对身后儿子眼神示意，陈先生立刻退下。
而他本人依旧扬着淡定的笑道:“莫要惊慌，这是陈某为即将的拍卖营造的一点小把戏，未能提前做出预兆，是陈某的不是。”
“陈老别出心裁，您身后这幅巨作，的确适合这样的环境。”
当即有人附和，陈老脸上的笑容镇定许多:“话虽如此，今日来的都是贵客，涉及到金钱交易，可不能让贵客吃了亏。”
“关掉一些没必要的光线只是烘托气氛，大家头顶上的那盏水晶灯，是陈家仿照一件古物设计，最上面的那颗珠子，虽不比夜明珠稀有珍贵，为诸位扫清黑暗，却是完全足够的。”
顺着他的话，慕明晓仰头望去。
水晶灯体积巨大，宛如蛋糕层层叠叠，最下层垂下流苏无数，上方数以百计的水晶蜡台不做照明用，只是捧月的星星。
它们往上堆叠，逐层减少，最终围成一个碗口大的环，当中镶嵌一颗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明珠。
此刻，整个大厅只这一盏照明灯，只用这一盏照明就够了。
“好能说会道的一张嘴。”
言纪轻嗤，问道:“领队？”
慕明晓微微一笑，做了和刚刚言纪一样的动作——探手入袋。
他绕过那张折叠的申请表，取出来一张小小的卡片。
它两面都呈现空白，却在落入慕明晓掌心的时候，闪过一丝乌光。
小团子轻声念道:“现。”
而后，就像玄幻电影里的桥段一样。
乌光如活物迅速游走，牵引着那枚四四方方的卡片不断拉长、扭曲。
最终幻化成一把小巧玲珑的手枪躺在慕明晓手心。
它有着流畅的线条和低调奢华的颜色，如同一件艺术品。
上个副本通关后，何安巧为打搅他睡眠做出的补偿，那件只提过一嘴的小礼物，于此时终见天日。
手枪材质难以辨认，但十足轻盈，以他如今的力气也能轻松掌握。
慕明晓打量两下，十分欢喜，下意识转动一圈——没转成，手指太短了。
他稍微有些泄气，而另一边，言纪从震惊中回过神，眼里只有笑容:“那群魂灵总算干了一件实事。”
人力无法触及的水晶灯需要借助工具。
而此时，不会有比枪更趁手，更趁领队的武器了。
“等等。”言纪想到什么，眉毛挑得老高，“领队，你要用现在的身体去开枪射击吗？”
“不可以吗？”慕明晓艰难地转着手枪，没人能拒绝这个动作带来的快乐和帅气。
言纪面上带了些无奈:“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你还小，无论是直接开枪，还是拿身躯抵着枪身，后坐力都有可能伤到你的手腕或者额头，还可能在身上形成很大的淤青……”
他的担忧有理有据，可是慕明晓哪里肯从，这不仅是最好的武器，还是每个国人拒绝不了的暴力美学。
遂抿嘴瞅着他，难得把不高兴摆在了脸上:“我晓得正确的握枪姿势，也有充分的射击游戏的经验。”
一直操着全团队心的小团子领队，终于展现出符合外表年龄的行为，不是撒娇胜似撒娇。
威力之大，让言纪当场认输:“我不是要拦着你，我的意思是，我抱着你，帮你稳住身体好不好？”
这回慕明晓没有意见了。
于是言纪弯下腰，再一次把软乎乎的玉娃娃拦腰抱起搂在怀中。
慕明晓一心两用，手上调整着握枪手势，耳朵还在接受讯息。
下方的陈老在介绍关灯这幅画的背景，用他故作谦卑的语气，和半文半白的措辞。
那幅画也从墙上取了下来，摆在特制的展台供人观赏，周围绕了一圈保镖。
他拉开保险，最后一次瞥向下方确认了位置，抬起双臂。
那双手无比柔嫩，摆出的线条又无比笔直。
座位上，红衣的贵妇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地回头。
在视线的上方，她捕捉到了才刚见过的黑衣保镖，和他怀中持枪指天的小团子。
那是她的孩子。
一向端庄优雅的梁飞雁当即惊呼出声:“你们——”
她的异常引来众人的好奇，顺着她的视线落脚处找寻真相。
一大一小两个人。
然后呢？
然后只有异物划破空气的声响。
一颗精巧的子弹飞出枪膛，精准射向那华美的水晶灯。
一把可以贯穿日月，击碎星辰的手枪，无需过多瞄准，一击必中。
这是随着这张卡片一起送来的使用说明。
当得知画作真名，任务明细的时候，慕明晓就明了了这枚子弹将要落在哪里。
不会有比头顶的水晶灯更符合画中电灯的东西，也不会有比那更适合藏匿碎片的地方。
他们没有直入云霄的飞梯，何安巧送来的礼物却能跨越空间。
按理说，真理都在他手里了，起手抬枪就好。
只要碎片到手，以阿翼对他百依百顺的态度，想要什么不行。
但慕明晓想将这颗子弹利用到最大限度，在规则之内达到更多的目的，解决更多的疑惑。
比如，何安巧送来的这把枪，是凑巧还是早有预料？
阿翼对他的亲昵从何而来？言纪为什么要说他和阿翼之间隔着孽缘？他为什么看不见那位贵妇人的样子？
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些问题解决，一些仍然没有答案。
但只有一点，是慕明晓可以确定的。
正义与邪恶的审判于此毫无意义，只隔着一层遮羞布的真相无人在意。
那就用一枪结束就好了。
只要结束就好了。
子弹划过天际。它的全貌被无数人所见，无数人对其投以惊惶的目光。
它不受干扰，只奔着目标而去。
又是嘭的一声，众星之上的明珠失去了稳固它的底座。
后坐力使得抱着行凶者的保镖后退一步，怀里的团子稳当坐着。
水晶灯微微晃动，没有任何支撑的明珠闪了两下后不甘地熄灭，滚落下来。
在歇气的前一秒，它发挥了最后的作用——让所有人看见它滚动的轨迹，是要冲地面上的人群而来。
一颗三十克的鸡蛋，在八楼就能破了人的头皮。
即便在场每一个都可以称作有权有势，那颗大脑被无数人或衷心或违心地赞美过。
但头皮的脆弱，不会因为权位发生任何变化，顶多有一句——
“跑啊！”
不知是谁的呼喊做了发令枪，人们四散逃开。
从来高高在上，甚至可以说在当地呼风唤雨的贵宾失去所有仪态与理智，只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有甚者被身后椅子下方的流苏绊住栽倒在地，亦要匍匐前行。
好在有着夜色遮掩，倒也无人清晰目睹他的狼狈。
陈国龙从天降子弹中回过神，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的第一个反应却是对离他最近的，负责守着《关灯》的那群保镖吼道:“把画抬走！”
难为他一个快七十的人，竟然能在这一片人仰马翻中判断出珠子的降落点，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但很多东西，从一开始就是脱离了控制的。
那置于展台上的画作于此刻忽然重如千钧，任几个浑身腱子肉的保镖怎么拖拽，就是不肯移动半分。
还不等陈国龙或者保镖商榷出更好的办法，明珠携着巨大的作用力，与画作狠狠撞在了一起。
瞬间，哭喊，惊怒，厉斥，不知所谓。枪声与高空降物将这个名利场变成嘈杂与混乱的锅底。
并在须臾后，止于静然。
“啪”的一声，有人按动了什么东西。
那些镶嵌在大厅周围的小灯再度亮起，没有那颗明珠璀璨，给众人提供一个开阔的视野却是能满足的。
眼前之景，可用天地寂静，日月破碎来形容。
他们看到被砸得稀烂的画。
受到波及躺在地上的保镖。
和二楼持枪行凶的孩子——不，或许现在不能称呼孩子了。
在小灯亮起的那一刻，慕明晓二人居高临下，先所有人看清了全貌。
照明珠的碎片与画作的碎块躺在一起，丝丝缕缕的灰气从这堆晶莹中升腾而起。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彻头顶，唯有二人能听见:“恭喜任务完成。”
是阿翼的嗓音，不再伪作孩童，透着庄重与认真。
是啊，他也是古董啊。
言纪恍神的功夫，慕明晓已经从他怀里跳了出去。
他不解地低头，见慕明晓被一团温和不刺眼的白光包裹住，只留轮廓。
一部日本动漫解释过，主角变身时不会被打扰，因为时间流速不同，里头再怎么打扮，外面不会超过一秒。
而且慕明晓拒绝任何花里胡哨。
白光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就消散，待遮挡物褪去，他的搭档，他的领队已经恢复了修长高挑的身量，仪表出尘，姿容高雅。
那件定制的小西装当然不能随主自由变换大小，但原本的浅色外套为慕明晓附加的气场绝对不差。
何况他现在单手持枪，头顶昏暗奢靡的灯光正正好为其加冕。
他安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所有景致全部黯淡，叫他成为了这方天地的主人。
今晚迫于各种原因，喊了一堆人哥哥，卖了数次萌的慕明晓，终于变回成熟可靠的冷美人领队。
拿回原本体型的慕明晓往前走了几步，好使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抹茶的颜色被他穿出了肃杀的味道，和旁边的黑衣保镖比肩而立，一瞬如一对十足般配的搭档。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言纪心中升起巨大而又隐秘的喜悦，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身姿站位，好使他们看上去更加合拍，更有气场。
“你们……是谁？”
我终于回来啦～过年太忙了嘤嘤嘤，之后日更，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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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真理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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