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阳城。
鱼在溪和江宴正为眼前的摊子烦恼着。
也不知何修文哪里来的本事,其他人的话本摊子门可罗雀,他的摊子前里三层外三层,就连他们两个想进去看看都难。
鱼在溪踮脚眺望,只看见对方一脸热情的招呼顾客,根本看不到外面站着的他,无奈之下他只好推开江宴自己挤进人群。
挤人这事鱼在溪不算擅长,但能有什么难度呢,挤就行了,他又是个修士,还能挤不动这一堆普通人。
等他费劲千辛万苦挤进去,正想从桌上摸一本看看什么名头,却摸到空空如也的桌面。
随后手背被打了一下,他抬头,何修文正瞪眼看着他。
“你要干什么?”
周围那些书闹哄哄的付钱,鱼在溪尴尬的站在人群里,解释也没办法解释,不解释眼看有人要将他当成小偷。
何修文我问了他一句后就不再说什么了,转头去收钱,对所有人笑脸相迎,一如之前买话本的样子。
看着好像没什么问题,鱼在溪费力绕开几步,到了何修文身边。
何修文立马哎了一声,与他拉开一步距离,“小偷可不敢往我身边站啊。”
鱼在溪‘嘿’了一声,歪头抱胸,先对瞪眼看上来的热心群众摇头,才不满的对他道:“谁是小偷,我也不过是想先拿一本看看,没说不给钱啊。”
何修文笑而不语,手上快速收钱,一盏茶时间,摊子前终于没人了,他开始收一边的旗帜。
鱼在溪受此冷落很不痛快,见江宴走上来赶紧抱怨,“也不知道哪儿得罪你了,竟然还不跟我说话了。”
何修文看了江宴一眼,比起鱼在溪,他还是对江宴有些惧怕。
不过江宴没说什么,检查了一下鱼在溪的状态,问:“刚才为什么挤进来?”
鱼在溪笑着解释:“想进来凑凑热闹,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明明他们是前后脚出来,怎么感觉缺了这么多。
何修文收了自己的摊子,背着不小的包裹,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突然神秘道:“我其实还有很多话本,一会儿要拿出来,你们还跟我一起吗?”
鱼在溪想了想,“其实不用跟出来。”
何修文哦了一声,“那我走了,你们两个忙你们的吧。”
说完他就真走了,鱼在溪一脸不懂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江宴,“他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江宴也点头,“他有事。”
鱼在溪也有这种感觉,但有什么事是一定要瞒着他们的?
两人又对视一眼,鱼在溪觉得不行,他一定要去弄明白,只是还不等到府前,何修文又抱着一摞书匆匆忙忙出来了,至于他背着的摊子,已经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你……”
鱼在溪凑上去还没多说一句的机会,何修文拿出一本书扔过来,“给你给你,没事不用跟着我。”
于是鱼在溪不知道说什么了,打开书看了看,还是和上次那话本大差不差的内容。
江宴接过去看,翻了几页就翻到最后一页,看过以后对鱼在溪道:“结局变了。”
鱼在溪接回去一看,还真是,原本结局他们两个一同飞升成神的,写的完全是爽文结果,但现在改成双死了。
江宴不喜欢这个结局,拧眉又扫了眼,似乎在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上次看完何修文的话本以后,他觉得与两人的现实情况很像,还一度觉得安心,现在又告诉他两人没有好结果了。
鱼在溪把话本合上,一脸认真道:“现在不得不去找他了。”
走到一半又突然笑着问江宴:“他不会就因为这个躲着我们吧。”
江宴不说话,心情依旧不好,鱼在溪笑嘻嘻走在他身边,劝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能为了销量才换了结局,很多人都会这样做的。”
何修文摊子前依旧围着不少人,确实与之前卖不出去的样子有了很大变化,鱼在溪的话也就有了一些证实,不知道江宴心情好没好,反正他现在心情好了些。
鱼在溪没再次挤进去,站在外面等这一波书卖完,何修文远远看见他,有些不懂,“你到底有什么事,刚才为何不说?”
鱼在溪啧了一声,走上去,又看着他收拾摊子,“刚才你也没给我机会啊。”
“没给你机会吗?”
何修文停下想了想,然后招手,“忘了忘了。”
“你是忙疯了吧。”鱼在溪笑着调侃,说完才问,“结局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改了,寒香彻让你改的?”
何修文听了这话突然沉默下来,摇头后问他:“为什么她没回来?”
鱼在溪被问的不知该怎么回答,干笑两声,对他说:“她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什么意思?”
鱼在溪摇摇头,“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结局改了?”
“这个结局好看,爱看的人多。”何修文说话时有些心虚,又马上问,“你们只看了结局,里面没看?”
话本在江宴手里,何修文说完,鱼在溪下意识摸身上,一边摸一边看江宴,那边江宴已经再将话本打开了。
写的没有很长,不然一本写不下,江宴没几下就翻完了,又翻回其中一页,何修文不安的咽咽口水,对鱼在溪道:“其实也不是一定要看。”
鱼在溪可不管,正是好奇心上头的时候,走过去凑着看,一看一个沉默,几次咬住下嘴唇,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江宴‘啪’的一声把书合上,满眼雪白、顺滑、妩媚,古怪的看鱼在溪一眼,又去问何修文,“他们喜欢看这种?”
鱼在溪也觉得十分别扭,一脸难以言喻的看着他,“你确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买的好?”
何修文也不解释,转头又开始问之前那个问题,“寒香彻为什么回不来了?”
鱼在溪险些又被他带跑了话题,反应了一下才说:“别打岔,为什么结局改了。”
何修文舔舔嘴角,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突然问:“你都不在乎我在书里写了什么?”
鱼在溪感觉自己有点跟他没搭上一根线,来不及计较书里那些,气的哎呦一声,“你就告诉我原因那么难吗?我就想知道为什么结果变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他们认为我们两个的结局是这样。”
何修文赶紧摇头,“那倒不是,主要是这样卖的比较好。”
鱼在溪终于得到让人安心的消息,长长松了口气,“以后不许再写乱七八糟的了。”
何修文哦了一声,恹恹的收了摊,鱼在溪啧了一声,“你还挺为难,我们两个被你随意写进去的都还没多说什么。”
何修文抱着自己的摊子,表情耷拉着,但看着好像没有任何悔改之情。
鱼在溪也懒得说什么了,其实这种事是没办法阻止的,他也是看过无数话本的人,知道那书里都爱写什么,只要不拿到他面前,也懒得管。
跟着何修文一起又回了城主府,鱼在溪在他身后问:“不会你还要抱出来一摊子吧,你哪来的这么多,看你一个人肯定写不完。”
何修文不说,摇头进去,倒是没再出来,鱼在溪莫名松了口气。
江宴始终沉默着,到与何修文分看才忍不住问:“你们那里的人都擅长如此写书?”
鱼在溪诧异的回头看他,不明白什么叫‘你们那里的人’,一听就感觉他在生气。
可回头看了半天,又觉得他没有怒意,似乎真是不理解。
鱼在溪还是谨慎摇头道:“不是,只是他写了,为了销量吗,可以理解。”
不过这话说的他也心虚,为了销量完全可以去虚拟两个人出来,干嘛要写他和江宴呢,虽然没写到最后一步,但也算十分露骨了,他也有些理解不了。
他说完以后江宴表情不变,还是觉得不怎么样,于是鱼在溪歪了歪头,“先进去吧。”
赤云不知去处,如今偌大个城主府正空着,好在这会儿没人求见城主,不然真不好说。
两人进去回了自己休息的房间,鱼在溪靠坐在椅子里,一放松下来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总会想起荒原那一幕。
他们三个几乎不要命的去诛天,最后除了一身伤痛一无所获,那他们这样做还有意义吗。
鱼在溪其实不在乎有没有意义,他现在表面清楚,其实还处于一种唯元清马首是瞻的状态,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即便怀疑也不会反驳或反抗。
说到底是他活的时间太短了,不如元清知道的多,心里就总觉得没把握。
他不如元清大胆,这是毋庸置疑的。
江宴看他眼神定住心里不知想了多少,伸手捏捏他手腕,“不用担心,顺其自然。”
可江宴面对问题的时候从不选择顺其自然,鱼在溪忍不住笑,斜靠在桌子上,对江宴道:“那你为什么不肯让我顺其自然的死去?”
这一直是两人之间的敏感话题,但鱼在溪笑着提起来,江宴就认真回答:“因为我放不下你,我觉得你不该死,我不服。”
鱼在溪嘴角依旧带着笑,伸手拍拍他手臂,“但有时候也该放弃的,就像你说的顺其自然。”
鱼在溪以为自己还算温和的劝了一句,却不想江宴转开头,气的不再说话了。
于是鱼在溪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只好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坐着。
没多久秦奈就到了,鱼在溪开门见到是他有些意外,“你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秦奈脸色苍白,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但强撑着,也不会轻易倒下。
鱼在溪让开路,秦奈叹着气进来,开门见山告诉他们有关汤睿的事。
可惜他们两个不认识汤睿,听了以后没有太过震惊,反而仔细在想解决办法。
秦奈打量一番他们,鱼在溪莫名其妙回看,“怎么了?”
秦奈苦笑一声,顺便摇头,“你们这样是最好的,不然像我,完全被扰乱了心思。”
“你与他之间有什么过去?”鱼在溪好奇问。
“没有。”
鱼在溪又问:“那解决他会对汤瑜秋不好?”
“反而是好。”
“那你在担心什么?”鱼在溪摆摆手,“你一定瞒着我们什么了。”
秦奈笑起来,被他点透反而放松下来,干脆点头,“不细讨论这些,我们只说如何解决仙盟的事。”
解决仙盟的事也算重要,鱼在溪想了想,发现自己最先有的想法竟然是先找到元清,看看他的意见。
这可不行。
鱼在溪敲敲自己脑袋,低头看着自己脚晃来晃去,突然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不如想想办法把泥像拆了?”
秦奈挑眉看他,“还是这么莽撞啊。”
“这不叫莽撞,这是遇到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鱼在溪晃晃头,笑着对他说。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确实算是解决问题时最好的办法,能从根部将问题解决。
不过鱼在溪和江宴已经去过两次了,都没什么效果,闯进去是可以,但拆泥像有些费劲。
鱼在溪笑着说完以后,又忍俊不禁看向江宴,“拆泥像。”
江宴微微笑了下,转头问秦奈:“汤瑜秋的魂魄能从幻境里出来吗?”
“暂时没有办法。”
鱼在溪又想:“如果把他的封在海面上那具身体找回来呢?”
他一说完,秦奈脸色有些变化,鱼在溪暗暗咬舌,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没想到对方对他道:“其实那具身体已经带出来了。”
“你把他安葬了?”鱼在溪追问。
秦奈摇头,“被元清带走了,他说会有用。”
鱼在溪忍不住啊了一声,“他能有什么用啊,一句尸体他也不放过。”
江宴对鱼在溪摇头,“兴许真有用处。”
鱼在溪看看秦奈,一大堆不好听的话都忍住了。
他们三个尝试讨论办法,但无奈只困于这小房间之中,面对从未听说过的禁术都是束手无策。
“或许应该问问赤云。”鱼在溪说。
靠他们三个确实是什么都讨论不出来了。
秦奈做了个决,发现赤云此刻正在仙盟,几人一对视,立马开阵到了仙盟。
赤云和上次出现的苍恒都在,还有另外两位不知名长老。
只是鱼在溪不知道,秦奈和江宴都认识,但他们两个不会开口去叫他们尊称。
在他们眼里,面对这些傀儡已经不需要礼仪尊卑了。
赤云见他们来没有多意外,好像还特意等着他们到一样,秦奈对他点点头,问:“你们在这里,可是因为泥像出了问题?”
苍恒一见到鱼在溪和江宴就转过头去,表情不悦,却拿他们两个没办法。
赤云在一边摇头,“神像没出任何问题,那你们也不能对它做什么。”
鱼在溪好奇看向他,像是听不懂他说话,“我们能对它做什么?”
赤云眯眼瞪了他一下,又继续和已经走到他身边的秦奈说话去了。
他们两个说话不避人,鱼在溪能听见,却又模模糊糊听不懂,什么已达上限,什么魂魄不够。
他只好往江宴身边凑,“他们说的你能听明白吗?”
江宴摇头,“不知细节。”
那鱼在溪心里就好受多了,他低头笑了笑,“这世间对我有耐心的,恐怕也就你和元清了。”
江宴看着他皱眉,似乎不愿意和元清并在一起。
鱼在溪吐吐舌头,用头撞了下他肩膀,“实话实说。”
鱼在溪以前还能稍微感受一下元清的动态或变化,如今是一点儿都感受不到了,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所以提起元清,难免也有些怅然。
他们来了不能什么都不做,秦奈和赤云说话,其他三位长老神色诡异的盯着他们,鱼在溪和江宴则十分认真的听他们说话,试图分析出什么来。
但他们说话就好像带着密码,鱼在溪能猜个方向,更多的就不行了。
没有人打断他们两个,他们也不在乎其他人能不能听到。
如此一来,另外三位长老就十分尴尬了,他们不清楚泥像背后的真相,夹在几方势力下,成了哗众取宠的小丑,尤其是他们维护神像的心,显得尤其可笑。
半盏茶时间后,赤云和秦奈以一句“试着把汤瑜秋的灵魂带出来”结尾,鱼在溪看着秦奈,等对方回头看自己,然后听见对面说:“你们可能得回去帮我。”
他有些不愿意,于是转头看江宴,江宴似乎在丝毫利弊,也没有表态。
鱼在溪实在不喜欢洛中那种一切都混混沌沌的状态,他担心自己再进去又会变得不一样。
江宴看出他的想法,便说:“你回泊阳等着,我们两个去。”
秦奈却有些遗憾,不知道这次是不是最后一次见汤瑜秋,对方还想见鱼在溪最后一面。
鱼在溪没再犹豫,直接对秦奈道:“除了去洛中,还有什么我能做的,我可以现在去。”
还不等秦奈说话,赤云笑了一声,道:“那你倒是可以去把元清找回来。”
鱼在溪一噎,怒看他一眼,他能有什么办法把元清找回来。
不过元清不在确实不行,鱼在溪抬抬下巴,“我试试。”
赤云转头不再说话,秦奈也只能点头,对江宴道:“那劳烦你跟我去。”
念在他们前不久才受了伤,秦奈开阵送鱼在溪回泊阳,又开阵带着江宴走了。
其实他们也可以自己来,但鱼在溪向来都是懒得自己动手,江宴更是,有人做他何必出手。
鱼在溪重新走进泊阳城城主府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站定仔细感受,却又找不出具体哪里有问题,只是心里隐隐不安。
这感觉好像很熟悉,却又有几分危险。
他谨慎的退出去,一到了外面街上马上就不一样了,只有城主府有问题。
府上还有不少家丁侍卫,何修文也在里面,鱼在溪不敢轻举妄动,释放灵力进去探查,发现何修文正抱着一把剑打量。
那把剑周身笼罩着神秘恐怖的气息,让他不自觉就想为之臣服,鱼在溪几次想用灵力靠近都无果,可何修文抱着却一点儿事都没有。
这是在让人想不清,不过府上除了这把剑,没有任何异样,不存在什么阵法陷阱。
鱼在溪在府外思索半天,还是决定进去看看,要弄清楚这把莫名出现的剑是什么来头。
何修文还傻乎乎的研究那把剑,简直爱不释手,但就是不敢将剑拔出来。
鱼在溪敲门给他吓了一跳,像做了什么心虚事,下意识就把剑藏起来了,等前者进来转了一圈,没见到剑,问他:“藏起来干什么?”
何修文表情不经意的一颤,难为情的问:“你知道了啊。”
鱼在溪轻笑一声,“不难知道。”
何修文不情不愿去取剑,但还是跟他说:“你窥探我**,我都关门了你还看,你不能这样。”
他说的很有道理,但鱼在溪当时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没想那么多,这把剑有问题他才来的。
“这是别人送来的,可不是我偷来的啊。”何修文将剑放在桌上时还强调。
鱼在溪拿起剑来观察,一边笑着调侃:“我可没说,你强调什么,难道心里有鬼。”
何修文气的回怼:“什么心里有鬼,我是信任你才告诉你的,换了其他人,我绝对不会说。”
这剑拿在手里除了沉甸甸的质感感受不到其他,但只要一释放灵力,鱼在溪心里顿时一个激灵,像是受到什么警告,这剑没有攻击力,但也不容外力侵犯。
“谁送来的?”
鱼在溪看向他,结果何修文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我不认识,像是个游行的道士,很神秘。”
“道士?”
云陆虽然以道修为主,但还很少见与地球道士一样的修士。
一般按这种说法,何修文身上一定是有点儿什么奇缘,鱼在溪又联想到前阵子他莫名不高兴的事。
“会不会是你的奇缘到了。”鱼在溪笑道,“兴许你马上就变得不一样了。”
何修文将信将疑,似乎在回忆对方与他交谈时的细节,最后只总结出一句:“可他只让我好好拿着这把剑。”
“那就是这把剑对你来说有奇缘呗。”鱼在溪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
何修文撇撇嘴,“都不告诉我应该做什么。”
“好好保存这把剑。”鱼在溪歪头看他,“你想做什么?”
何修文不做解释,坐到鱼在溪身边去,“那你查出来这把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吗?”
鱼在溪摇摇头,“只能看出来它来历不小,具体看不出来。”
“不过这剑上纹路有些奇怪。”鱼在溪指着其中一个图案,“按理说这是祭祀时刻在酒器上的,这上面大多纹路都是祭拜太阳时要用的。”
从没见过谁把这种祭祀用的图案刻在剑鞘上过,这种感觉十分诡异,鱼在溪抬眼看看何修文,脑海中生出荒唐的想法:难道何修文是太阳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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