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阑珊更加惊讶,他回想起富丽堂皇、珠帘绣幕酷似仙境的水绫楼,想起酒楼掌柜手里沉重奢华的纯金算盘,又想起掌柜对他莫名的善意。
一切都有迹可循了。
“水绫楼是虞家的产业?”郁阑珊脚步微顿。
他知道虞镜雪很有钱,但没想到连水绫楼都是虞府的产业。
“嗯,”虞镜雪略略颔首,“现在是你的了。”
郁阑珊心里嘶了一声,水绫楼原来是虞家的产业,那岂不是今天发生了什么虞镜雪都知道了。
今天的事事发突然,他不确定酒楼掌柜有没有听见什么,更不确定他是不是把今天的所有事都告诉了虞镜雪。
要是旁的还好,虞镜雪就算听了也不一定能知道些什么。郁阑珊主要担心的是那个昨日曾给他们算过命的道士,江辰欣。
虞镜雪心思如此敏感脆弱,若是被他发现,昨日自己还跟他说什么他们会长命百岁,今日转头便和算命的道士做了什么交易,还不知多愁善感的虞镜雪会在心里想些什么。
生怕虞镜雪突然问点什么,郁阑珊无意识咬了咬嘴唇。
“抱歉,”没有想象中的疑问、试探,虞镜雪只是很有边界地向他道歉,然后说,“水绫楼既已归你名下,我本不该多管的。”
“但掌柜没有见过你,只是见你今日穿了一身水锦棉,他不确定,便来询问我是不是他新的东家,万一冒犯便不好了。”
这意思便是,除了掌柜询问你身份的事,其余的他一概不知,也都不会问。
郁阑珊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难怪他对我那么客气,”郁阑珊说,“还说是见我气宇不凡所以下次要给我免单,没想到是在奉承东家。”
虞镜雪微笑,“本该如此。”
“嗯……还有,那个水绫楼还是给你管吧。”郁阑珊想了想,道。
闻言,虞镜雪很落寞地说,“你不肯接受么?可这是给你的聘礼。”
“我们不是已经成婚了吗?难道在阑珊心里,我还是外人么?”
声音清泠却低哑,似乎藏着无尽的失落,说的郁阑珊像个负心汉一样。
说罢,他又勉强一笑,“阑珊不用感觉亏欠,当年,你母亲也照拂我良多,就算没有这场婚事,水绫楼也是你应得的。”
郁阑珊听不得他这样的语气,当即心下一慌,什么要回蓬莱啊,成婚之前没有感情都忘得干干净净了,一门心思只想要他别难过。
“当然没有!”郁阑珊牵着他的手紧了紧,“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都已经成婚了,当然是一家人。”
“我也没有不接受你的聘礼啊,我只是觉得,我没有能力管好这么大的产业的,既然我们都成婚了,那水绫楼不应该是‘我们’的吗?我们不是一体吗?”
郁阑珊耐心跟他解释,“你想啊,这么大一个酒楼,换东家多麻烦呀,又要签什么文书凭证,又要重新认人……还有经营酒楼什么的,我压根就不会啊……”
“所以你能不能帮我一下呢?”郁阑珊看向他,两只眼睛真诚又无辜。
虞镜雪白锦蒙着眼,头朝他这里偏,半晌没有动作。
郁阑珊以为他还没有相信自己的话,还在胡思乱想,于是摇了摇他的手,拖长尾音,“虞镜雪?你能不能帮帮我呀?我们家以后你管家,好不好?”
乌云蔽日,当下一阵秋风吹过。
虞镜雪偏头咳了咳。
郁阑珊以为他着凉了,赶忙把他牵回屋里,仔细确认他到底有没有事。
“无碍。”
虞镜雪仍然只有这两个字。
郁阑珊心里那个愁,虞镜雪这风一吹就能吹倒的身子,还能不能活过两年都难说!
看来以后还是要更加关心一点,免得他一下子就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就死了。
郁阑珊默默下定决心。
眼见虞镜雪没有说话,还是很难过的样子,郁阑珊便转移话题道:“嗯……那个,我今天看见水绫楼的掌柜算账用的是金算盘,还有一个玉器店的掌柜也用金算盘,随州是不是有什么用金算盘能发财的说法?你说他们拿着不累吗……”
虞镜雪:“没有这个说法,是酒楼掌柜自己喜欢,虞氏名下其他店铺的掌柜觉得吉利,便纷纷效仿。久而久之,那便成了一个标志。”
顿了一下,他又道:“不会累,掌柜们都是将其放在账台上算,不怎么用手捧着。”
郁阑珊了然地点点头,片刻,他又从这话中提取到一个信息。
“那家玉器店也是虞氏名下的?”郁阑珊惊讶。
虞镜雪:“虞氏名下有很多玉器店,但你说的若是随州最大的那一家……”
虞镜雪隔着白锦看他,“阑珊,那也是你的聘礼之一。”
说罢,虞镜雪沉思片刻,补充道:“还有城南的那家糕点铺子、随州最大的那件百衣楼、珍奇阁……随州城内大约五分之一的店铺都在你名下。改日你若是有兴趣,可以去问问府中掌事。”
郁阑珊“嘶”了一声。
财大气粗。
没等他缓过来,虞镜雪又问:“阑珊今日还去玉器店了么?想要买什么?可以让人直接送过来。”
郁阑珊摇头:“没什么。”
见他不想说,虞镜雪也没多问,只淡声道:“那去用膳吧。”
——
南华山。
层峦叠嶂,峰入云霄。
“不可能!”
“叮”的一声,青瓷茶杯被宁一长老怒而摔碎。
他指着崔执业的鼻子怒目而视:“胡言乱语!当年是我亲自看着他生生被押入无澜死海,层层禁制强压,他怎么可能从那个鬼地方出来?!”
被他指着鼻子的崔执业眼神平静,岿然不动。
“除了他,谁还能强闯骨渊?如今留仙宗弟子被杀,镇魔锁已失,禁制一重已解,我不求你为修真界挡风避雨,我只愿你照看好自己,尽早闭关谢客,莫要轻易殒身。若来日结界彻底破损,人间必定生灵涂炭,苍生还有何生路可还?”
“苍生?”宁一大笑,那张垂垂老矣的面庞上皱纹遍布,眼窝深陷,笑得癫狂,“苍生?哈哈哈哈哈……”
“苍生关我何事!?”宁一陡然提高音调,那双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倒是冠冕堂皇,字字句句不离苍生……可当年封印一事,我怎的没见到你出一丁点儿灵力?”宁一佝偻着腰,手里的木杖在地上一点一点,敲出“哒、哒”的声音,面前的老者境界高深,却并不像世人眼中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修士,他更像一条行将就木,目光怨毒的老蛇。
崔执业不为所动,“一百年前,我的境界不足以进入骨渊。”
“呵呵,”宁一笑起来,苍老的声线里满是轻视嘲讽,“你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要以为过了一百年,我等避世不出,这修真界就是你崔执业的一言堂了。”
“谁要你来这佛口蛇心地告诫我?怕不是见我马上要突破登仙,你心里嫉妒吧?”
崔执业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只微叹道,“登仙路已断,你成不了仙。”
“我来此只是提醒你,万事小心,如果真的是他,你……”
“行了!”宁一不耐烦地挥手,“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我可是当年的十二仙君之一,结界封印有我的灵力。他能不能出来我比你更清楚。”
“再说了,他就算是出来,实力也远不敌当年。层层禁制,肉身离魂的状态下,他能不能闯进我这南化山还难说!”宁一慢慢地摸着自己的苍白胡须,眯眼思索,“若是闯进来……也好,此时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只要我杀了他,在登仙之前还能留个为苍生除害的美名……哈哈哈哈哈!”
劝告无果,崔执业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声音轻的像层层登仙路上虚无缥缈的轻烟。
“冥顽不灵。”
从南华山殿门出来,等候在外的松童焦急地迎上来。
“尊者,您没事吧?”童子眼含担忧,“这宁一长老半只脚踏进地府,早已癫狂成疯,日日就幻想着有人要害他,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连南华宗本宗的弟子都是绕着他走,这种事叫寻常弟子去了便是,您怎得还亲身前去告知……”
崔执业浅笑了声,摸摸松童的头,“推己及人,你不愿去,怎知他们就愿意去?我还有一身修为,亲身去了不会似普通弟子一般被他为难……况且,此事甚是严重,还是我亲自前去为好。”
松童听得眉眼耷拉下来,闷闷地道:“我知道了,尊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在外面听见我们的争吵声了,对不对?”崔执业半蹲下来,目光温和。
“他总是在骂您,一点都不尊重您,还什么十二仙君……自封的吧。”松童嘟嘟囔囔道。
崔执业轻轻摇头,“松童,宁一长老是昔日功臣,如果没有他,天生魔种就不会被封印,人间的灾祸便会绵延不断。百姓会流离失所,我们脚下的土地就会生灵涂炭。”
温暖的掌心捧住松童的面颊,崔执业向来是和煦温柔,对小辈温言以待的。
“我知道,尊者。”松童乖巧答。
崔执业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所以不能那么说宁一长老,也不能在背后随意编排别人,此非君子所为,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尊者。”松童语气敬佩,“您品性高洁,仙风道骨,虽说登仙路断了,但您在松童心中,早已是仙人了。”
崔执业失笑,屈指敲了敲松童的鼻尖,“道心坚定者方可成仙,我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莫要胡说了。”
可是您一心为苍生,整个修真界,还有比您道心更加坚定的么?
望着崔执业如同高山一般为修真界遮风避雨的安稳身影,松童将所有慕孺之语深藏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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