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啊。”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她的记忆还停留在盛装打扮的毕业舞会上，谁知道一枕黄粱十年梦，再次睁眼时，已经物是人非。
“这十年，我是植物人么？”
通屿川的目光很复杂，他不忍说出那个答案。
闵枝懂了。
“对不起，”闵枝起身，走进，蹲下看着他，“让你孤独了十年。”
通屿川眼神剧变，他看着闵枝，她眼神中透着释然和些许俏皮，哪怕得知自己作为事故受害者昏迷了十年，第一句话竟然是“让你孤独了十年”。
通屿川气息不稳，伸出手，捧着她的脸，凌乱的吻落在她的唇珠上，没有深入、不敢深入，只是温柔而虔诚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闵枝被他一拉，失去平衡，唇无意间印在他的喉结上，像是蝴蝶振翅，又像是飘落的花朵，通屿川浑身僵住，整个人僵成一条线。
她头埋在他的锁骨上，轻声问：“这样的梦，你这十年做了很多次么？”
“最开始，你经常来，可是每次见到你，我都清晰地知道那不是你……我中断梦境几次，可是那之后，你就不来了……”通屿川的手摸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至极，声音却低沉沙哑，就像暗夜里的风笛，“闵闵，我好想你……”
闵枝半个身子跪在沙发上，情难自持，落下的吻带着轻微的凉意和无尽的深情。
通屿川抱着她翻过身子，闵枝的手臂攀上他的肩膀，仰着头，眼神迷离又期待。
时间的齿轮还在转动，贵宾室内，呼吸缠绕，情感于无声处沸腾起来。
她的手指从他的肩胛处拂过，渐渐后移，直到碰到了他颈后发，毫无预兆地，指尖向下一点。
通屿川的呼吸在这一刻变得粗重，他的吻停在半空，身体无力倒下去，只剩温热的气息吐在闵枝耳边，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酥痒。
闵枝抬头看着天花板，呆愣许久才从这旖旎的氛围中回神。
振作一点，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闵枝从通屿川身后取下他的芯片，她在第四层循环才意识到，这个代码世界中，芯片上有着一个人的核心ID，它植于个体后颈处，紧邻颈椎。
芯片与大脑神经同步，实现数据交换，个体的思维、感知与行动都可以通过芯片转化为代码世界的指令。
她激活智能戒指的显示屏，使用戒指的微型探针，从芯片边缘接入了一个隐藏的数据接口。
显示屏开始闪烁，不多时提示链接成功。
闵枝深吸一口气，开始绕过芯片的安全协议，植入跟踪码。这些代码被设计成隐藏模式，只有特定的触发条件才会激活并发送信号。
做完这一切，闵枝打算将芯片放回通屿川的后颈，指尖触碰到他的皮肤时，又停了下来。
她想起进入代码世界和通屿川的互动，眉尾一跳，越想越不对劲。
昏迷之前，她比通屿川大四岁，当时她对这个臭屁弟弟一见钟情，钟情得要死要活那种，她追通屿川追了一年，废老大劲儿才追上。
没想到年下大业中道崩殂，她一昏昏十年，现在一算，她二十四岁的心智，之前好几次循环都被三十岁的通屿川压得死死的。
一夜之间年下变年上？这可还行？
绝对不行！
怀着某种微妙的心情，闵枝暂时删除了通屿川在这个代码世界的记忆。
“下次想起我时，我们就能回家了。”
她拉过通屿川的手，慢慢十指相扣。
——
利用“折痕”处的主机，闵枝也创造了一个第三世界。
这是一个无限递归的世界，每一个“折痕”都是一个更小或更大元宇宙的入口，每一个“折痕”都是一个分支宇宙的起点。
折痕无处不在，契机无处不在。
第三世界的宴会厅里，闵枝靠在一张简约风格的椅子上，手中转着干红葡萄酒。
她重新戴上了自己的眼镜，将伽马射线光谱仪的显示系统连接到眼镜上，相比上次检测的高调，这次闵枝从打扮到姿态都完美融入了宴会的人潮。
“闵闵，你在这儿啊！”郁石蕾将什么东西往桌上一拍，“学校徽章，刚刚签到处发的，老师让我们都戴上。”
闵枝拿起徽章把玩了半天，她想起上次和通屿川在第三世界最后看到的景象，徽章在每个人的心脏处发出绿色光芒。
如果她的推论没有错的话，这个徽章上带着第二处放射源。
她摩挲着徽章的表面，冷笑一声：“真狠啊。”
“什么？”郁石蕾凑过来，没有听清楚。
闵枝看着郁石蕾兴奋的脸，她昏迷十年，那郁石蕾呢？她身体怎么样？
闵枝眼底湿润，有些伤感：“你不是说你要穿那件冰蓝色鱼尾裙吗？怎么穿得这么低调？”
郁石蕾一直嚷嚷着毕业舞会上要穿得美美的，没想到最后只穿了一件素色连衣裤。
“我以前都是瞎说的。”说起这个，她的目光有些躲闪。
闵枝了解她的朋友，郁石蕾真正喜欢的和表现出喜欢的相差很大，或许本质上是一种拧巴，和对自身的不接纳。
“蕾蕾，现在还来得急，去换上吧，你穿那件裙子真的真的很好看！”
郁石蕾挠挠头，带着窘迫：“我……穿不出去。”
闵枝手指攥紧，尽量不表现出异样：“十年后，当你想起这次毕业舞会，会因为现在的自己胆小自卑，没有穿那件衣服而后悔吗？”
“我……”郁石蕾看着闵枝的眼睛，愣了半晌，继而笑出声，“闵闵，你真是洗脑大师。”
闵枝身子向后一靠，也笑着：“我当你夸我了。”
“那你呢？”
闵枝灌了一口干红，酒壮怂人胆：“我也要去弥补一个长久以来的巨大遗憾。”
记忆里真实的毕业舞会是很差劲的，当时她和通屿川在闹分手，两人缠缠绵绵闹了两三个月，终于在她的毕业舞会上彻底闹掰。
闵枝依着记忆走向边缘的卡座，果然，通屿川和他的同学正围坐在一起，他身上的卫衣在斑斓的灯光下格外醒目。
见她过来，整个座位上的人都在吹口哨起哄。
通屿川余光瞥了她一眼，扭过头，下巴扬得老高。
二十岁熟悉的通屿川，真是想死她了。
“闵枝。”唐居安拉住她的袖子，“潘老师刚刚说的那些，你真的不考虑吗？”
看见唐居安，卡座里的各位都有些尴尬，装作视而不见，通屿川的脸更黑了。
闹哪样？
闵枝赶紧一退三丈远，她亲亲男朋友还坐在旁边，她可不想他误会。
“过去不考虑，现在不考虑，未来也不考虑。”闵枝掷地有声，“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如果你们因为这件事卡我毕业，大不了这个文凭我不要了。”
卡座那边更加安静。
闵枝讪讪，走上前去按着通屿川的肩膀：“屿川，之前我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我知道，很多话一旦说出口就覆水难收，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通屿川耳尖红红的，他抿了一口酒，结果自己把自己呛住了，咳嗽半天。
“不会喝就不要喝。”闵枝从他手中接下那杯酒，吨吨吨一口闷完，然后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说，“想要玫瑰花吗？姐姐给你拿。”
旁边的起哄声震天响。
还有人阴阳怪气：“一会儿一个样，昨天还分手死不见面，今天就自己黏上来了。”
闵枝没理他们，反正他们本来就是NPC，她现在眼中只有通屿川。
这个毕业舞会的策划很杂，双人华尔兹前是单人的现代舞。
DJ打碟high到不行，闵枝挤进舞池，性感迷人，引起好一阵尖叫，半晌，她叼着三支玫瑰花回来了，她将其中一朵插进刚刚喝过的酒杯里。
一朵给了刚刚阴阳怪气的同学：“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惹他不高兴，就是我的错。”
通屿川见她把那朵玫瑰递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刚刚稍微哄好的心又醋了。
他跟另一个同学换了个位置，背对闵枝。
有些人表面是高智理性男，背地里傲娇幼稚鬼。
闵枝拿着最后一朵玫瑰花，袅袅娜娜走向前，轻轻地靠在扶手上。那边瞬间响起口哨声。
她低下头，对通屿川低声说了一句话，接着抽走高脚杯里的酒杯布，展示了空空的双手，然后轻轻一晃，最后那朵玫瑰花插在了通屿川的耳朵上。
很拙略的魔术，尤其是在这群学霸面前，简直漏洞百出。
事实上闵枝根本不会变魔术，她只是在努力让他开心。
通屿川：无语到极致，人真的会笑的。
“你开心了，”闵枝语调欢快，“那我们走吧。”
她刚刚说得是，“你要开心的话，等会儿就陪我跳双人舞”。
通屿川有些别扭：“我没穿西服。”
“没事儿，卫衣显年轻。”
闵枝拉他起来，快步走向舞池。
穹顶又一次闪现蓝绿色结构，“外面的人”在破解这个第三世界。
通屿川哪怕没有记忆，也十分警觉：“那是什么？”
闵枝的手搭上他的肩：“那是十年后我们的未来。”
通屿川沉默了好久，才憋出来一句话，委屈至极：“未来？你不跟我闹分手了？”
“我跟你一起打坏蛋。”她埋在通屿川的锁骨边。
已经浪费了十年。“以后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慢慢滑入华尔兹的旋律中，脚尖点地，腰肢扭动，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拥抱。
音乐升腾，舞步更加舒展，好像整个宴会厅里只剩他们二人。
但是……
再华美的外袍，也掩盖不住这场宴会丑陋的本质。
探测仪滴滴作响，闵枝眼镜中的宴会厅，实则早已是人间炼狱。
放射性物质，开始泄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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