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闵枝这句话，男人先是愣怔一秒，然后激动地向前迈步，好像要将她锢在这里一样。
闵枝眉头微皱，喃喃道：“source code layer（源代码层）。”
男人停下脚步，不解：“什么？”
“你就是刚刚看着电子显示屏，念出这句英文的那个人吧？”闵枝的心跳依旧在耳膜上轰鸣，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你一开始就知道这里是代码世界么？你是……什么人？”
他此刻没戴面具，全脸暴露在闵枝的视线中，闵枝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肯定他颜值的同时，开始怀疑这人的身份。
闵枝内心乱糟糟的，自顾自猜着：“黑客？管理员？虚拟角色？”
男人没有回答，闵枝嘴角轻轻扯了扯：“总不能是bug吧？”
他一直沉默着，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既然什么都不说，那闵枝也不想跟他废话下去，她撑起身子要走，却感觉男人揪住她鬓角的花朵，那是一枝绢花簪，被他这么一抽，闵枝的长发打了个旋，然后柔顺地铺到了她的肩膀上，一时分不清头发和白花哪样是丝绸了。
闵枝眼皮一跳，她锁着眉转头，刚想发作，就听男人说：“白花太不吉利了，咱换个喜庆点的。”
“嗯？”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闵枝内心被压下去的恐慌骤然出现，像是黑洞一样吸食掉她的所有思绪。
她想起发生事故的毕业晚会，想起刚刚那个恐怖的、不断掉落的梦。
白花……
不吉利……
白花、白花，为什么她会戴白花？
不对！这里绝对有问题！
难道她已经……？她是鬼吗？
她猛地推开眼前的男人，不管不顾向着舞厅的边缘跑，
装修华丽的宴会厅，天花板的水晶灯高高吊起，璀璨如星空，厚重的绒质帷幕从墙面垂落，隐约盖住墙上的装饰画和低窗，整个宴会厅就像一座密封的华丽牢笼。
她跑到十米开外的帷幕边，用力扯开，看到低窗外的世界。
窗外，紫色光晕笼罩着代码世界的夜空，光晕散开又汇聚，不断变换着形状，在空中编织出一张张电网，地面上只有延申到无限远的路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绿色。
闵枝太阳穴发胀，害怕恐惧到极致，竟变成一种释然与无畏，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如往常，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这是什么地方？冥界吗？地狱吗？我这么好的人，为什么没到天堂啊？”
男人慢她一步进入帷幕中，正好听见她的碎碎念。
“潘老师的得意门生怎么也这么迷信啊？咱们活得唯物一点，别害怕，这只是一个递归架构下的代码循环。”
他的声音有种穿透人心的温柔，在这个无机质的冰冷世界里，带给她最原始的温度。
闵枝在“你认识我？”和“你怎么知道这是递归架构？”的两大疑问里，选择另外回道：“没想到你个bug还懂得挺多。”
听出她是在调侃刚刚他的沉默，男人顺着应下：“多谢夸奖。”
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粗粝的男声：“怎么还有人偷偷躲在后面呢？”
两人来不及做反应，就见绒面革材质的帷幕被一把拉开，夺目的灯光倾泻过来，闵枝一下子适应不了外部的光线，不由眯起眼睛。
“闵枝？你怎么在这里？”
她迅速调整表情，尽力保持正常的微笑，扭头一看，竟是刚刚与她有过短暂对话的导师，潘伯菁。
潘老师的眼中透露出惊疑：“哎？你不是刚刚往那边走了吗？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他的声音不小，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都向这边投来目光。
闵枝不自觉攥紧裙边，脸上的表情倒是镇定，唇边的笑容因心虚而显得更加灿烂：“潘老师，您是不是看错了？”
潘伯菁仍然觉得事情不对劲，便转头向身后的唐居安求证：“小唐，我不是老眼昏花吧？你刚刚有没有在舞池旁看到她？”
看到她么？难道是看到上一层的她？
唐居安的金丝眼镜背后，一双笑眼闪烁着狡黠的光，他的视线在闵枝与男人之间游移，像是看出什么有趣的秘密：“老师，人家小情侣正在甜蜜约会呢，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
男人估计是不想多说，只是顺势向潘伯菁鞠了一躬，这副谦逊恭敬的模样看起来极具欺骗性。
闵枝见状，刚要解释，就见潘伯菁盯着男人的脸，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今天他的脸看起来异常的红润：“小伙子，闵枝可是我们课题组最——最——的师妹。你可要——哔哔——哔——”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潘伯菁嘴角抽搐，面部表情渲染出现故障，他残留的意识好像感觉到音画同步失败，神情变得紧张又困惑，眼皮开始不正常地眨起来。
男人面色如常，牵起闵枝的手就要开溜。
旁边的唐居安像没有察觉似的，依旧闲适地转着手里的血腥玛丽鸡尾酒。
闵枝看着潘伯菁的眨眼频率，心下不安起来。
三短、三长、三短……
这是什么？怎么像是“SOS（救命）”的摩斯电码？
就在这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两个穿着红色宽条纹西装的男人，他们一左一右架起潘伯菁，一路穿模一路向“安全出口”走去。
这两个凭空出现又步法机械的男人是谁？难道是这个世界的防火墙吗？
男人握紧闵枝的手，开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快走！”
他说着举起右手，对着手上的什么东西输入指令，闵枝看见眼前短暂闪现出一行代码，接着感觉一个面具出现在自己脸上，面纱覆上眼睛，透过细腻的网眼，她看到这个舞厅中出现了好多身穿红色西装的男人，这些人的行为动作还带着卡顿和机械。
闵枝的手心湿冷，男人手指握紧又松开些，好像在给予安慰。
这种生死时速下，闵枝反而冷静下来，在她看来，身侧这个男人的危险性不比那些“红衣防火墙男人”低，她摸摸脸上触感真实的面具，开口道：“原来这个代码世界支持实时交互和环境改造。”
男人匆忙解释一句：“这是个智能戒指，一个虚拟现实接口设备，不过它的作用也有限。”
闵枝姑且信了男人的话，继而感慨道：“究竟有多少真实势力，侵入了这个虚拟世界啊……”
此时，墙上的屏幕闪烁着红色的警告信息，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两组坐标，显示着他们二人的实时位置。
身着红色西装的男子透过墨镜向他们这边望来，系统像是检测到他们的存在。
男人脚下步子没有乱，冷静解释着：“刚刚潘老师的异常行为触发了这里的IDS（入侵检测系统），我们要开始逃亡了，你可要保护我呀！”
“我？你？”闵枝正想反驳他这句炸裂的话，余光就看到有红色的剪影闪过。
“小心！”
两人同时开口，这时一道寒光划破空气，数据刀带着刺耳的切割声劈向两人之间的空隙。
闵枝看着那道寒光擦肩而过，心中寒意蔓延。
西装男人的动作由于惯性而前倾，随即他的头部做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180度旋转，墨镜上的光点锁定在了闵枝的位置。他的嘴角勾起笑容，金属般的声音响起：“目标确认，准备清除。”
话音未落，那把刚刚还冒着寒光的数据刀瞬间变换，以液体金属的状态重塑，变成正常的手臂。紧接着，他的手中凭空凝聚出一把能量枪，蓝色的光芒在枪口跳跃，能量枪瞄准了闵枝。
“我天，以为在拍《终结者》吗？”
闵枝双手举起，不动声色向左移动，眼神瞥了一眼一旁的大型音响设备。
男人心领神会，操作起了手上的智能戒指，就在红衣西装男扣下扳机的瞬间，音响系统释放出一系列高频声波，构建出一个临时的电磁干扰场，能量脉冲在接近目标之前被扭曲。
西装男人嘴边的笑容并未有任何变化：“呵呵。雕虫小技。”
却见三人周围的空间开始剧烈抖动，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音响上的扬声器孔开始极速增殖，黑色的音响单元一边旋转一边叠加，每一个孔洞都布满了锋利的棱角，远远看去，像是密集排列的魔鬼瞳孔。
空气中的电磁波动变得异常激烈，能量脉冲在重构的黑色单元中疯狂穿梭，每一次爆炸都伴随着耀眼的光芒和冲击波。
在爆炸产生的刺眼光芒中，闵枝辨认出男人的侧脸轮廓，他眼中闪烁着无法掩饰的焦急。
闵枝看了他一眼，大口喘息平复着心情：“我们命真大。”
细细打量她几秒，男人的表情才有些许放松。
又一道能量脉冲如野兽般奔腾而来，闵枝和男人几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纵身跳入另一个孔洞中。
“有什么想法吗？”在短暂的休息时刻，闵枝急促问道。
男人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冷汗沿着额头滑落，外面的电子脉冲在一个个孔洞上爆裂开来，蓝白色的光辉在他的瞳膜上跳跃，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他半个身子淹没在光影交错出，勾出一条冷硬又脆弱的弧线。
闵枝察觉到他的异样：“你怎么了？”
“没事。”他哑着嗓子回道，还欲盖弥彰地牵起嘴角，摆出轻松的姿态。
闵枝装作没有看见他手臂皮肤上渗出的微量合成凝胶，像是蓝色的墨水，却带着金属般的光泽。他这个人疑点太多，还是先小心观察吧。
她点点头，只是轻声说道：“你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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