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了，空气已经有些潮气，云浓重的像雾气一样蔓延。
要下雨了。
这意味着，黑天的时间要比往常早。我要赶快了。至于沈芝，今天应该找不到她了，先把另外两人的信息录交过去吧。
我给王姐发了条短信，告诉她已经有了两人的信息，没想到她秒回，她有些事要办，办公室没锁门，让我顺便录入电脑，密码是123456。
有事？这能有什么事？我一直认为这小区都没什么人，街道这些都是闲职。不过正好给我提供了机会，她办公室应该会有有用的信息。
我往回走，看了看手机已经下午三点四十三分了，把手机放回裤兜里，刚好走到宣传栏。上次看到的红字已经消失不见了，被撕去的纸也贴的好好的。
“游乐园开业优惠，成人票75/人，学生票45/人，一米二以下儿童免费。”这份广告很显眼，贴在正中间，五彩斑斓的色彩搭配，纸质也跟其他的普通白纸不一样，是有点硬的那种海报纸。
这真的不亏本吗？我之前两次来并没有看见这份传单，但它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贴在这个完全没有客户市场的地方。我想不到这里有谁会去游乐园。
但这里本来也不是会讲常理的地方，对吧！
我来到王姐门口还是先敲敲门，没人应，我推开门，屋里很暗，这边的房间背阳。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只有王姐一个人却不挑一个好位置。
按照给的密码我打开了电脑，桌面很干净，没什么软件，壁纸也是系统自带的蓝天白云，我找到表格开始录入。其实信息并不多也没有什么新加的，明明可以按以前的表格填上，没想到这么负责一定要去家里走访。
抽屉还是锁的，我打开旁边的小矮柜，没钥匙，倒是有之前完整的资料。王姐归置的很整齐，按照年份摞在一起，一年一个夹子，夹子上还贴了便利贴。
我很快翻到前年和大前年里沈芝的资料，没区别，有精神病史，状态时好时坏。但这里只有近五年的资料，再往前都在资料室，想知道更多就要找到她更早之前，或者是她得病之前的记录。
这里的柜子我全看了一遍，除了那个抽屉，其他的都没什么价值。录完信息，王姐还没回来，我在走廊找档案室的门牌，意料之中锁着门。我逛了一圈发现这里大部分门都锁着，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搞这么神秘。
看锁的样子应该很多年都不打开了，有些上面已经锈迹斑斑，一摸一手铁渣子。
“哎，干嘛呢？”王姐的声音突然炸在耳边，我吓得一激灵。
“吓我一跳，王姐，”我拍拍心脏，顺了两口气，“这里咋都锁着。”
“这儿多少年都不见一个人来，招人看还要给工资，早就没人了。”王姐往办公室走去，“录完了吗？”
“录完了。”
“录完了就赶紧回家吧！你看外边这天，马上要下雨。”
老天爷马上很给面子的来了一阵强风，吹的窗子哐哐响，天阴的厉害，树枝乱摇的影子透过玻璃射在墙上，像电影里的鬼影。
“这就走了，”我走了两步，又转过来，“王姐，你知道沈芝的事吗？”
“怎么了？”
“就是，我做这个走访，还差她一个，想多了解了解。”
“她啊，倒是也不容易。我也是后来调来的，大概七八年前吧，那会她就有病了，听说是意外受了刺激。”王姐脸上有些悲色，但语调平平，像没感情的有声朗读，“她家一直就她自己，我也没见过有什么亲戚朋友。”
“好，我知道了。”我摆摆手，“走了，王姐。”
我的确很好奇，这个沈芝到底是个什么人。
现在的首要之务是天黑之前回家。我出来楼才发现，短短几分钟，天黑的速度有些快了。
回家的路上正好迎风，走的费劲儿，每一根头发丝都被风梳的贴在头皮上，树叶子哗啦哗啦响，越来越紧凑的节奏感，催促我加快脚步。
今天不知道第几次路过宣传栏，我还是强撑着睁大眼看了它，果然，那张游乐园的海报已经不见了，还是我撕过之后的样子。
风吹起的尘还是迷了眼，我揉了两下再睁开时，原本写在宣传栏上的字迹好像又改变了，字不全，我过去把整块宣传栏上能撕的全撕了。
“晚上外边不安全”
鲜红的七个大字，衬得整个世界都是黑白的。
今天走的时候，王姐确实没再说这句话，所以这是特意来提醒我吗？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要不是撕这些纸，我早就到家了吧。
脸上突然有一点冰凉的触感，开始下雨了，我抬头看天上，头顶上正好有一片乌云，豆大的雨滴逐渐密集地落下来。太阳马上就要被挡住了，我不得不跑起来。
这个世界的奇怪设定依然生效，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走的异常艰难，刚进楼道外面已经完全变黑了。我屏着气爬楼梯，再分不出一点心注意别的，后来我想，如果我能多看两眼，也许会发现更多，故事可能就会不一样。
毕竟经历过一次，这次逃回家后，心情起伏没有那么大，现在反而更好奇。人物故事还有很多问题不知道，关于这个地方的奇怪现象，最重要的是，我怎么来到这里又该怎么离开。
我做的这些事情只是依据我的猜测，没有任何明确指示，找不到谜题，靠蒙和猜赌答案。
这几天见到的人大部分都是NPC性质的，只能按照设定好的关键字回答，内容很有限，我要找到更多权限大的人，比如王姐，比如徐军。徐军的感觉和王姐也不一样，他更像是有感情的生命，不像NPC，也不像人工智能。
迷茫，一种熟悉又陌生感觉，对下一步要做的事没有头绪，我缺少目标。得过且过的日子过了很久，过得我已经麻木了，面对这种需要脑力需要体力还需要努力的事情，我后知后觉出强烈的不适应，甚至产生了一些抵抗的情绪。
换了衣服，洗漱完，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我躺在床上，真的很想一觉醒来恢复正常。今天入睡没昨天那么顺利，辗转反复脑子里都无法平静。
闭着眼静静躺了几分钟，我放弃了，拿过放在床头的手机。平时睡不着可能会刷刷视频看看小说，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里的原因，手机上不了网。不能上网的手机和砖头有什么区别呢？
我的通讯录里人很少，屈指可数的地步。没有网络，信息不知道能不能发出去，王姐之前给我打过电话，应该是可以使用的。
“睡了吗？”我想了很久，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发送中……发送成功。
等了很久，我放回手机，平躺在床上，闭上眼回想起小时候她对我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发短信，我没等到回复，就这么睡着了。
早上吃早饭是个健康的习惯，从前因为我一直保持这个良好的作息规律，后来慢慢就改变了。上学的时间越来越早，当然，我也懒，不吃就不吃了。
刚放假的时候，我还经常下来吃早饭，回忆回忆曾经的味道，现在有了正事要干，我没什么心情把时间放在这种事情上了。就像游戏世界里不需要真的吃饭，每个人都是程序里的几行代码。
再一次去沈芝家的路上，没什么人出现，和上次时间不一样，这次我去的很早，买菜大妈们还没来得及出门。
我的时间太短了，要加快进程必须早点开始，天一黑就被暂停行动，如果我能想个办法晚上出去的话，应该会发现些不一样的东西。
敲门，没回应，敲门，没回应，再敲门，还是没回应。
意料之中。
在之前玩过的一些解密游戏里，即使你找到了一个对的答案填到对的地方，但之前的环节没有走完，它还是不会打开，强迫你按照要求走完，大多是为了剧情线的完整。
沈芝的门就像密室最后的那个大门，打开之前，我还有很多的迷没有解开。
按照时间线推，昨天没解开的迷，在档案室。
现在王姐应该还没上班，我要赶在她之前先去看
清早的社区办公室一个鬼影都没，老旧得有些发霉的木板门全都上着锁，还好我想着头发上多别了两个一字卡子。以前经常用，依稀记得一些场景，再被反锁的门内努力撬锁。可能骨子里也有些危险因素，这种东西我无师自通，试了几次就成功了。现在一上手就有肌肉记忆，这种老式铁锁甚至不需要什么技巧。
卡子伸进锁洞里转动两下，咔嗒一声，我左右看了一下，很安静，把锁一转，我闪身溜进门里。
没有犹豫，我直奔王姐的办公桌，三下五除二打开抽屉的锁。里面只有几张纸，在近半个办公桌宽的抽屉里，过于空旷了。
简单扫视一遍，只是一些正常的资料，和之前给我的并没有不同，我没时间细想，拿手机全拍下来就赶紧恢复原样。
我在门里看了好几眼，走廊依然没有人，转身出来把锁一按，长出了一口气。
“干嘛呢你！”
如果现在有个检测心跳的装置在我身上，那它可能会爆表。
大脑急速充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我下意识回头看，是王姐。看她的表情没什么不一样的，我尽力作出平静的状态。
“想早点结束，来敲门发现门锁着。”我不是演员，不能把情绪控制的很准确，也是做贼心虚，语气听着发飘。
“你还挺积极的，好事，等结束姐给你一个奖状，”她像是完全没察觉出不对，拿钥匙开了门就进去了，“应该能给你们加加分，以后要实习再来。”
“好，”我可不再来了，“谢谢姐。”
“姐，那个档案室能进吗？”我踌躇着问，“就那个沈芝，我还想多看点资料，我这人有强迫症，就差她一个怪难受的。”
王姐一来，我肯定不能再撬锁进档案室了。要么她知道我进去，要么我找另外的时间，那可就不一定什么时候了。
“当然可以啊，但是那里很久没人去了，怪脏的，而且你要自己找。”
王姐很爽快的答应了，是我没有想到的，按说找答案的过程不会这么顺利。
我现在拿着王姐给我的钥匙，站在档案室门口，也许会开始下一关卡，打开一扇通往未知的门，也可能会结束这场荒谬的梦。
进去之后，什么都没发生，就是简单的不能更简单的档案室，和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没什么两样，好多排架子，上面放满了档案盒，最上面一层全是大纸箱子。
都不用手摸，窗外阳光打进来，夹子上的灰尘清晰可见，空气中也飘浮着一阵因为门开振起来的小颗粒。
我抬手捂住口鼻，还是咳嗽两声，粗略看了一个柜子，还好是按时间顺序排的。
我赶紧找最近的年份，一张张翻过去，名字有些陌生有些熟悉，我速记的能力还不错，多少有点印象。
我把最近几年的档案盒都拿下来，摆在架子中间的空地上，随地一坐就开始看，记录都大差不差，没有提供新的线索。
直到往前找了五年，沈芝的那一份表格记着家里只有一人，也没有任何她精神状态不对的记录，也没有别的更多信息了。我把这一张和在前几年找出来的，放在一起，我已经要把资料放回去，被露出来的下一张上的字吸引了注意，看了两秒，我一起拿走了。
整理好后站起来腿已经麻了，我把档案放回原位，剁了两下脚，拿着挑出来的资料缓慢往外挪。
站在走廊里，我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我赶时间，没细想，赶紧去还王姐的钥匙。
“王姐，钥匙给你。”
“哟，你看得还挺认真呢？”王姐笑着看我。
“还行吧。”我也抬抬嘴角。
“谦虚什么，这天都黑了，”王姐的眼直勾勾对着我的眼，微笑的弧度没变“天黑了外边可不安全。”
我的心像挨了重重一闷锤，呼吸都没那么顺畅，咚咚的心跳声响在耳边。我知道哪里不对了，进去的时间绝对没有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走廊已经很暗了，只够看见路。怪不得这么轻易就能进档案室。
我没再回王姐的话，转身就跑，到门口发现外边已经完全黑了，我看见它一下一下往里近，又迫于什么压力退回去，等着我迈入陷阱的样子。
大概率是这楼里还有光或者别的什么让它忌惮的东西，但肯定不是我，今夜那个威胁它的东西总会消失，我不能一直在这待着，可我也离不开一步。
我在门口进退维谷，突然有一只手拉住我的手腕，用不容抗拒力气的往旁边扯。
“拿着它，跟我走。”
他声音很低，很熟悉，我还没来得及在记忆里匹配上，另一只手递过来一只点燃的烟，我只能接着。
在走廊的转角，隐约有路灯的光进来，一个模糊的脸出现在飘起的烟后面。
是徐军。
我脑海里像弹幕一样闪过一个个问题，他为什么在这？为什么要帮我？他怎么知道它怕什么？现在要去哪？
但现在我完全被他拉着走，这情况我不敢出声，自然也得不到回答。
我俩在这栋建筑里绕来绕去，我一开始还在记路线，两分钟就不知道哪边是北了。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把命运就这么放在别人的手里。
老旧的木地板踩上去咯吱咯吱响，我努力减轻自己落在地上的力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出声，心里总想起电影小说里的情节，不能被更多东西发现。
徐军带着我走到一个偏门前的转角停下，他弯着腰探出头左右来回摆动，回头跟我小声快速的交代。
“我们从这个门走，你拿着烟，一定要保持它点燃，我送你回去，要快点走。”
“好。”
我看着他，看着他坚定的表情和清澈的眼睛，应该不会骗我。
他拉着我快步走到门前，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和平常见到的钥匙形状并不太一样，是一个长条上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他动作很快我看不准确。
这是我第一次晚上在外边，什么都看不见，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点燃的烟的火星都显得很明亮，我小心的拿在身前，它很争气的保持燃烧。
我要在它烧完之前回到家，徐军的速度很快，我感觉自己回到了那天的追逐战。我想了很多，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在黑里找到方向，我们看见的就好像完全不一样，他每一次转弯都很熟练，有重复过千百次的自信。
到我家单元楼下的时候，烟还剩四分之一。
“你快回家吧，我不能上去了。”徐军松开了我的手腕，“只要烟没灭，你就没事。”
“那你怎么办？”我早知道吊桥效应，但他松开手的那一瞬间，还是不可避免产生想靠近他的冲动，一种叫做依赖的感觉。
“我现在没事了。”他不在意的笑笑，“你快走吧！”
我还想说什么，很多问题涌上来一时无语，嘴张了张却没能出声，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声，一下把我从混沌里拉出来。
“那我先回去了。”
我转身进了楼道，到二楼的楼梯转角时，我已经看不见楼下了，也不知道他走了没。
烟刚刚好燃到我进家门，精确的就像一道严密的数学题。关上门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昨天发的信息终于等到了回复。
“晚上早点睡。”
很意外，没想到会有回复，这话也不像她会劝的，转念一想这里并不是正常的世界，好吧，什么都会发生，不奇怪。
明天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我早早洗漱完准备睡觉，也算是听了她的话。
我做了个梦，梦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小时候，一会儿是长大后，一会儿躺在床上看见有好多人，一会儿又不知道在哪儿被人追着跑，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很累，在梦里发生的事情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不管怎样，还是要出去找一些线索，但我还不想这么快再次进档案室，那里时间流逝的速度对我过于危险了。
我打算先去老地方宣传栏看一看，最醒目的还是游乐园的那张海报，跟上次见到的几乎没变。我尝试把海报撕下来，竟然一个角都扣不动，牢固的简直像印在上面的，我试着撕周围的广告，并不难撕。
看来它并不想被我拿走，在这里应该有它的道理。其他的地方我逛了一遍，一切照旧。
“王姐，在吗？”我敲了两下门。
“进。”王姐一见我就笑起来，“你还真挺负责的，之前那些来两天就不来了，就你天天坚持。”
我不敢想谁是之前的，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只能也笑着附和两句。
“王姐，我这次是想问问，关于徐军，您知道多少。”
昨晚的事情实在给我留下的疑问太多，我只有这么一个能回话的NPC互动，只能赌一把。
“他啊，也是前几年来的吧，本来挺好一小伙子，后来不知道怎么，欠人钱还借高利贷，那些人来了好几次，就因为他，那个楼上好多人都搬走啦！”王姐做出很惋惜的样子，殷切的看着我“你可别跟他学坏喽！”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点。”
看着王姐的脸，我眼前浮现出他昨晚带我回家的背影，有些单薄但挺直的背，帮我在黑暗里寻找到一条路。
人总是更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我也跟徐军交谈过，我了解到的他和王姐描述里的他就像两个人。
我像一个模糊了字迹的路标，面对两条分岔路，不知道哪边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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