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阴雨绵绵，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打在顶楼的玻璃窗上，气温在一夜之间凉快许多，邵辰的心也跟着一起凉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的岗位不在刑侦队，而在顶楼这个连听都从没听过的部门？！
他宁愿搬到楼下的豆腐块隔间去！
“这是什么地方？”邵辰傻了眼。
“案件档案室，顾名思义就是存放治安局历年案件卷宗和物证的地方，小盒子案件卷宗，左边的纸箱里放着各项物证。”
曾呈轩带邵辰走进一间独立房间，按下电灯开关。
隔着透明的玻璃，白炽灯一盏一盏亮起，阴森森的灯光反射在光滑的地面上，低垂地照亮了冰冷的铁架子，上面按照字母顺序，放着一个个纸做的档案盒，像是一座座无声的陵墓。
曾呈轩拿出桌子前还未归档的纸箱，道，“两周前的杀人直播，看了吗？”
邵辰点了点头，他看过视频回放，一位自称是新媒体从业者的博主通过杀人游戏博眼球。
那与其说是游戏，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被屠杀的对象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那场直播是我们最近在调查的案子，”曾呈轩晃动着手中的纸箱说，“这里面放着当时凶手留下的物证，已经收纳好了，等案子完结后归档。所有的证词和物证由你经手，他人复核，你要和我们一起去案发现场，记录并保存这些。”
邵辰欲言又止：“轩哥，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曾呈轩摊开手：“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糟，这儿既不背考核指标，又没有上级监督，既不担心摸鱼被抓，又没有生命之忧，堪称治安局中的梦中情岗！”
“可为什么……”邵辰环顾四周，努力组织语言。
隔壁桌坐轮椅的兄弟戴着厚框眼镜，专心致志地粘贴着眼前的手办；对面泡枸杞菊花茶的大叔捂着胸口，脸色发白，像随时要噶了似的；正前方坐着一位身穿校服的小孩，正垂头翻一本旧书。
再加上对面的部长……
“为什么都是些老弱病残？”
“其实，”曾呈轩小声在邵辰耳边说，“他们都曾是刑侦队的王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来到这里。”
他指着小男孩，语气带了点悲怆：“那孩子名叫小初，他曾顶着瘦小的身躯，奋斗在一线，却因为一场爆炸瞎了半边眼睛，真是可惜……”
随后转向旁边脸色苍白的中年人，道：“他身患绝症，仍坚持在岗数年……还有那位坐轮椅的兄弟，和歹徒搏斗，伤到了腿。”
“他们都是标杆，相信未来的你也会成为治安局的新星。”曾呈轩竖起大拇指。
邵辰从肃然起敬到顿悟了，思想精神受到一轮熏陶，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境界：“轩哥！我会好好干。”
曾呈轩再次拍拍他的肩，“小伙子，你知道就好。”
谈话间，打扫清洁的阿姨从门外探过头来，喊道，“小初！把漫画收起来，我们要上学去了。”
“好！”小男孩用稚嫩的嗓音回答，从椅子上跳下来，抱着漫画书走到他们面前，“曾叔叔再见！叔叔再见！”
邵辰：“……”
隔壁桌的兄弟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推着眼镜，打了个哈欠，后知后觉道：“来新人了？”
中年大叔抬头抱怨：“感冒到底要多久才能好！”
邵辰：“……”
他看向曾呈轩，后者自顾自地笑弯了腰。
“职场第一课，分辨PUA，”曾呈轩耸了耸肩，“by来自老人亲切的问候。”
-
天色渐渐暗下去，城市的灯火一盏接一盏亮起来。
异能治安局大楼灯火通明，到了晚饭点，三楼食堂飘起阵阵饭菜的香味，邵辰学着别人的样子拿起餐盘，跟在队伍的末尾。
治安局的饭菜自助，想吃多少随便添，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甜点，摆在醒目的就餐区。
这样的待遇对邵辰而言犹如进了天堂。
他拿着盛好的饭菜，刚走进餐厅，看到周硕在人群之中朝他挥手，“这里！专门给你留了个位置。”
周硕身边坐满人，但唯独空了一个座位。
随着邵辰的到来，隔壁桌窃窃私语：
“看见了没？那个人！”
“今天呈曾轩领进来的新人，听说分到了档案室。”
“档案室今年进新人了？！”
“那里不是……每年入职成绩，排名倒数去的地方吗？”
邵辰一口茶喷了出来。
周硕立刻抽一张卫生纸，满脸真诚地看向他：“吃慢点，虽然我们平时都很忙，但局里的伙食好，入职后人均胖十斤，你肯定也会胖的。”
邵辰接过纸，擦了擦嘴，问：“为什么晚上堂食还有这么多人？”
周硕的手一顿，转过头来，掩面道：“终于还是被你发现了吗？”
邵辰一脸懵：“什么？”
“我局的工作日夜颠倒，昼伏夜出，工作时间过长……因此满地都是单身汉，一日三餐吃食堂，”周硕双手撑起，悲伤道，“你认识我八年了吧！八年！至今都没能脱单成功。”
他身边的人纷纷附和，“我也是！”“我也是！”
邵辰语塞：“不如你们内部消化一下。”
周硕泪目了：“我局女性全部已婚，剩下一堆满身臭汗的男人，脱单这件事在我局那是男上加男，左右为男！”
邵辰：“……知男而进，迎男而上？”
周硕瞪大眼睛：“强人锁男！！！”
他往嘴里塞了一口饭，把悲伤压下去，“你呢？长这么帅，应该有对象吧。”
邵辰如实摇了摇头。
学生时期他一心只想学习，打工地点和学校两点一线，忙到根本没时间谈恋爱，至今为止，感情经历一张白纸。
所有的辛苦都是为了不依靠资助人，自己能完成学业……
咦？资助人？
有这么个人吗？
邵辰垂头看向手中的饭碗，大脑一片混沌，有什么变化悄然发生，正篡改着他的记忆。
他隐约回忆起很多年前，无家可归的自己坐在长椅前，有人给他买了一份早饭，第二天送他去医院。
谁？为什么会有这段记忆？
邵辰仔细思考着，他记得大学期间很穷，却又好像没那么穷，有人资助了他？是谁？
记忆朦朦胧胧的，走马观花般一闪而过。
紧接着，“啪”的一声巨响把邵辰拉回现实。
“喂！快看！直播又开始了！”
邵辰愣住，和周硕相视一眼，同时拿出手机。
直播网站首页，搜索栏处，赫然出现一条数字算法自动推送的热词——小丑直播间。
点进去，隐约看到一双恐惧的眼睛。
镜头慢慢往后拉开，眼睛的主人这才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是高浩。
他双手双脚被细绳捆住，浑身湿透，怨念地看向对面，嚎叫道：“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敢绑架我，你死定了！我爸一定不会绕过你的！”
对面传来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随时来，只要他能抓到我。”
镜头旋转，观众这才看清他对面坐着一位头戴小丑面具的男人。
那人双手抱胸，靠在墙边抽烟。
月光映出身后铁皮墙上的一行大字：“工厂禁烟！”
“嗡嗡嗡——”
身后的搅拌机开始旋转，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晚里听得分外清晰。
小丑男例行公事，在视频开头打招呼，“大家好，又见面了，我就是直播间人数破亿的小丑博主，各位观众老爷们收看。”
“上一期节目播出后，引发了巨大的社会恐慌，我不知道这恐慌从何而来，在此申明一下，我不会乱杀无辜，只会进行正义的审判，比如说最近受热议的高某人。”
小丑把镜头转向高浩。
高浩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警告你，我认识治安局的陆国安！你绑架我，就是和治安局作对！”
小丑弯腰，面具出现在镜头前，缓缓眯起眼：“治安局的各位，你们听到了吗？这也是一场游戏，快来抓我吧。”
周硕收起手机，猛地起身，快步冲到电梯间。
电话响起，陆淮远的声音冷淡：“负二楼。”
周硕回答：“好。”
迅速挂断。
电梯门打开，邵辰也跟过来，和他一起走上电梯。
周硕愣道：“你怎么也……”
邵辰按下关门键，转头说，“带上我一起。”
“可是……”周硕抓着头发，纠结了一会，妥协道，“如果是你的话，陆处应该会同意。”
邵辰：“？”
他们一起走出负二楼大门，黑色轿车早就等在那儿。
“太慢了。”
陆淮远隔着玻璃转过头，看到邵辰后视线一顿。
坐在驾驶座的曾呈轩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陆处，”邵辰大步走到陆淮远面前，站稳脚跟，垂头打量他，“请让我去，这件事和我有关，我必须到现场。”
众人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打转。
邵辰躬身靠近车窗，眼神坚定。
很快陆淮远收回视线：“上车，没有时间了。”
黑色轿车如离弦的箭，冲出治安局的大门，扎进主干道，汇入来往的车流。
周硕侧身问：“我们去工厂吗？”
曾呈轩看了看手机：“技术部发来的ip定位显示，直播间的地点为南州区会议中心。”
周硕满脸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凶手本人不在工厂里？”
曾呈轩转动方向盘：“确切的说，现在这个点他不在工厂里。”
陆淮远看向窗外，眼神晦暗。
周硕狠狠吃了一惊，对上邵辰疑惑的视线。
他解释道：“上次直播，我们已经通过治安局内部的技术方式，追踪到了凶手的ip地址，只要他再次上线，就可以通过ip定位到他本人所在位置。”
邵辰思索着：“也就是说，凶手本人并不在他直播的地点，那他如何杀人的？”
所有人一齐沉默。
直播里的小丑男解开捆绑高浩的细绳，慢慢转过头。
雪白面具之下两个空洞洞的眼睛，仿佛没有一丝生机。
他的嘴唇毫无血色，缓慢地重复道，“来啊，来抓我啊，即使你们抓到我，也不能拿我怎么办，这场追逐游戏，只有我是最后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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