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迟了。
普邪冷着脸“呵”了一声,没再搭话。
直至月隐云中,群星暗淡,安静的茅草屋外才突兀地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三人动作一致地抬头望去,唯有花不落站起了身,走向了屋门。
拉开一看,空无一人。
可不远处的荒田之上,却诡异地摆着七盏纸灯笼。
澄黄色的光大部分被雾气模糊,晕染成一团,只有少数几缕穿透迷障,照入他的眼中。
雾中央,正跪坐着一道人影,口中念念有词,手中还挥舞着一根挂满稀碎灵石的木杖。
观其形态,是位老妇。
瞧其作法的样子,像他曾在宫里见过的巫师。
只是不知其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花不落走了出去,与正好迎面朝他走来的小银钗打了个招呼。
对方看起来气色极好,脸颊较之前红润不少,唇艳如血,似是刚添了新妆。
其头上戴着银帽,帽檐下垂着一排菱形的银片,随着她的走动,一步一响。
阴影遮挡了她的眼,却未能掩住那一抹餍足的笑。
或许是不久前饱餐了一顿的缘故。
花不落没细看,与后他一步出来的普邪站到了一块。
待全员到齐后,一直神神叨叨的老妇方停止了舞杖的动作。
她先是从木桶里抓了一把米,分别扔在了七人身上,而后又用枯黄的柳条沾了水,绕着他们甩了两圈。
等所有的驱邪步骤进行完后,老妇这才闭了闭眼,手指脚下的纸灯笼,示意他们可以挑选。
故弄玄虚。随便捡了一盏灯的花不落心想。
他跟着众人,最后来到了另一处地方——一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的地方。
有弓箭、砍刀、短矛、长戟……甚至还包括斧头和鱼叉,刃边都被磨得锃亮且锋利。
放眼望去,无一不是杀人利器。
只不过,这些死物竟也被人为地标上了“嫌贫爱富”的标签。
花费的灵石多少决定了每人可使用的武器的质量与数目。
像小银钗这样的金主们就可以随便挑,而类似于花不落这样的穷鬼就只配捡剩下的。
比如说一支不带弓的羽箭,或是一把不带箭的弯弓。
好在他和普邪一人占了一个,加起来刚好能射出一发。
相对于他们,大肘子就显得寒碜多了,轮到他时,地上只剩下一个鱼篓,还是个破洞的。
当真是从根本上进行劝退。
抓猎物就不指望了,盛点大东西应该可以。
但是,大肘子心态极好,也不抱怨,他从衣袖上撕下一块大布料,直接垫进了鱼篓里,算是给那个破洞打了个布丁。
将就着用。
花不落看着大肘子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由得开始好奇,他们的猎物该是多么小巧的个子,不然怎么能塞进口窄腹大的鱼篓里?
见他疑惑,心情不错的小银钗解释说:“小怪物们大多头大身小,四肢细长或粗短,把他们正着塞进去,只露个脑袋在外面刚刚好。”
这岂不是类似于人彘?
花不落摩挲着手中的羽箭,心里已然猜到了他们将要围捕的猎物是谁。
从雾中而来的老妇最终也回归雾中,眨眼功夫,消失不见。
整个古稻村也随之陷入寂静,一片死气沉沉,像是从未住过活人一般。
夜浓如墨,此时,也就只他们手中提着的纸灯笼能给予些许光亮了。
有人保持激动,有人面露焦急,有人窃窃私语,有人轻咳两下。
直到,表明猎杀开始的一声猫叫似的哭嚎响在东南角。
早已装备好武器的众人瞬间噤声,面面相视几秒后,齐拥而上。
所见自然非猫,而是一位四足着地、弓身爬行的人类婴孩。
其身上不着寸缕,大面积地覆盖着黑一块红一块的斑纹,牙如锯齿,指似弯钩,正冲着他们呜呜地叫。
嗓音闷在喉口,听起来不觉得是威胁,倒像是走投无路的小兽发出哀戚的啜音。
令人玩心大起。
一支羽箭,率先飞出了木筒,直直射向前方,仅差分毫便能贯穿婴孩的手掌,此刻正立在风中,颤颤巍巍。
射箭者如愿听到了一声惊恐的尖叫,目送猎物飞也似地逃进了屋舍旁的草丛中。
无人追赶,无一不是在心想,小怪物还会再被扔出来,供他们取乐。
不出所料,第二声哭嚎接踵而至。
就在正北方!
小银钗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她是最先动手之人,亦是最为亢奋之人,活将这破破烂烂的小山村当成了自己的皇家猎场。
她一举弓,众人便也跟着举起武器,就差来一阵排山倒海的呼唤,好似她举起的是鲜艳的战旗。
一群人跟随小银钗,半走半跑地来到了一座简陋无比的“庭院”——四面红墙围出了一块长着些许杂草的空地,其内设有四排栅栏,将中间部分又围了一道。
如此看来,也算是一圈朴素的走廊。
可罕见地,小银钗竟没有莽撞地冲进院中,而是停下了脚步。
她这次突然不想打头阵了,于是转过身,轻言询问:“你们谁先来?”
众人答以沉默。
小银钗的视线从五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其眼中散布着几点亮光,就如同深渊里浮起了灯盏。
可惜,那只是纸灯笼带来的假象。
忽地,她的视线凝住了。
凝在了一支玉簪之上,其尾部还垂着一个状似镜子的小饰品。
若是这簪子别在女人的发上,她也不会注目良久,可偏偏,这簪子竟是别在了花不落的发上。
与他的脸蛋还挺配。
小银钗弯唇笑了,移开了目光。
她相中的是高出人群小半个头的普邪,纤纤玉手一指,就勒令对方站在了自己身前。
然后是小金簪,左月,右月,最后才是花不落。
他们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确定了队伍的排序,听从小银钗的安排和要求,纷纷将自己的左手搭在了前人的肩上,缓步走进了院中。
花不落数着步子,数到第六下时,他恰好跨过了门槛。
甫一踏进,就感到一股阴冷感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猛地袭来一阵狂风,不仅刮得众人衣袖猎猎作响,还“啪”的一下,重重合上了院门。
花不落离得近,伸出提着纸灯笼的一只手,按在门上,狠狠推拉一番,果然纹丝不动,就跟焊在了地上似的。
看来是锁死了。
他放弃了,松开手,跟着队伍,沿着走廊在红墙里绕了两圈。
微弱的灯火在众人手里晃晃悠悠,照着前后左右一小块地方,偶尔也能照清红墙之上杂乱无章的涂鸦。
无人有心驻足观赏,只担忧这点烛光何时会被黑暗吞噬殆尽。
其间,时常伴随着一些低哑的嘶鸣与吼叫声,像是故意要吓他们一吓。
小银钗自是瞧不上这种伎俩,但站在第二位,她又不免想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连搭在普邪肩上的手指都紧了紧,揪住了一小块布料。
她想看看,普邪怕不怕。
恰在这时,小怪物响应了她的愿望,突然从普邪的正前方蹿跳而出!
与之同来的,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就像是炸开的弹珠,也像是烧红的油锅里倒入了水,顷刻间溅起高达几十厘米的喷泉。
哈啊!嗷——
狂风呼啸,在六人腿间飞蹿,不知撞翻了几盏纸灯笼。
慌乱中,谁踩了谁的脚,谁碰了谁的腰,都无从判断。
灯火再照不清怪物的脸,只能依稀瞧见其隆起的脊骨与乱糟糟的长发。
站在最后的花不落什么也没看到,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身前人大手一抡,狠狠甩到了墙上。
他近乎是贴着墙根,才勉强逃过了被狂奔而过的四人踩在脚底板的命运。
直至小银钗路过了他,花不落才终于得以喘息两下。
不想,不仅是他和普邪没跑,那只矮小却可怕的怪物竟也在原地暂作休整,好似他刚刚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们扑过来都是假动作一样。
其手上握着一把生锈的镰刀,远远地望去,还有几分威慑力,可离近了,只觉得那一把破铜烂铁着实伤不了几人性命。
凌乱的脚步声迅速由远及近。
花不落这下明白那只怪物为何不追了,这走廊是个环形,对方聪明地在原地守着,等猎人们自投罗网。
可是猎人们难道会不知道吗?
原本凌乱的步伐逐渐整齐划一,四人队伍里凭空多出了一个领导者。
右月奔跑在最前,如同冲锋的前卫。
他的身后跟着手举长矛的小银钗,有人将其高高托举而起。
她足有怪物的两倍多高!
哪怕没有坐骑,此刻,她也像将军一般威风凛凛了。
可怜那位刚转过身去的怪物,只来得及发出几声毫无意义的嘶吼,就被那矛刺穿了左胸,刺穿了心脏,刺穿了脊骨,最终踉跄几步,狼狈地瘫倒在了地上。
于是,那三人就跟打了胜仗似的高声欢呼起来。
除了小金簪,白天还活力四射的她到了晚上就变了样,缩在角落,不言不语。
而白天较为沉默的小银钗到了晚上却变得兴奋异常,一刻不停地寻求着刺激。
但这真的,很有意思吗?
花不落难以理解对面四人的心理,倒是普邪朝他走了过来,伏在他的耳边问:“你还想玩吗?”
玩什么?
不待他回答,又是一道尖鸣声响起。
花不落下意识地提起了纸灯笼,朝栅栏外扔了过去。
烛火侧翻,焰苗瞬间舔舐上脆弱的薄纸,烧穿了,又被一堆与地同色的杂草承在叶尖。
普邪不动声色地吹了一口气,吹到火源上,便如同大鹏轻轻扇起了翅膀,风裹挟着赤红而灼烫的星子,均匀地分散到了栅栏之上。
一触即燃。
噼里啪啦的,是木柴被扔进火炉的声音。
这下,不冷了也不暗了,热起来了吵起来了。
花不落无视了对面四人的咒骂,他再次听见了脚步声,细微的,就像猫儿走路。
他意有所感地抬头一望,红墙顶上,露出了一个浑圆的光头脑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