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楼家人很奇怪吗?”千面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他们一方面渴求子孙,另一方面又将孩子跟月牙子栓在一块。”
若是葛矜的月牙子还好说,既能带来福气,又能庇佑持有者,可偏偏,楼家的月牙子是实打实的凶器,招来的不仅是葬身其下的孤魂野鬼,还有如山般沉重的杀孽。
被这种东西缠上,先不谈在修仙之路上可走多远,能不能活下来都是大问题。
所以,楼家的孩子才会一个接一个地夭折?
花不落回忆起楼夫人对他的警告,略感好奇,月牙子对母亲的影响又有多大呢?
为了得到答案,他准备亲自去偏院瞧一瞧。
花不落让千面暂时化为自己的模样,岂料对方竟摆摆手拒绝了,反倒是给他提了个更不易被识破的办法——移魂。
简而言之,就是让他俩交换身体。
虽说这是不知从哪传下来的禁术,但由于花不落和千面两人灵魂的关联性,被反噬的几率大大减小。
成功掌握千面身体控制权的花不落检查了一下用物,问:“可供施展移魂术的最大距离是多少?”
“这个不知道。”千面摊手,“我没尝试过。”
他眼睛一开一合的功夫,就从柔软的床上坐到了椅子上,硌得其接连换了三个姿势,犹不满意。
花不落无奈地转过了头,表示眼不见为净。
他正准备走,不想千面忽然横臂一挡,道:“忘了说一件事。”
花不落停步,洗耳恭听。
“周言心,周言予,这两人还记得吗?”
不出所料,花不落足足愣了五秒,才将名字跟人脸对上。
周言心他有印象,自那座不知道名的城池一别,之后就再没联系过,至于后者,就是一开始遇上的周家姑娘吧?
“嗯。”花不落点头,示意正用着他脸做出坏笑表情的千面继续说。
“先说周言心,因为你没主动联系过她,她就偷偷找到我这来了。”千面故意顿了顿,睁着双大眼睛望着他。
花不落如对方所愿地问:“她来找你做什么呢?”
可不等千面回答,他就将其接下来的话猜了个**不离十。
“她敢来找你,自然是准备好了一些东西,比如说,哪家杀了什么人,哪几家达成了什么协议,哪两家计划着联姻……”花不落不甚在意地下结论道,“这些大多是可以花钱买到的消息。”
千面一时无言,脑子飞速运转,开始思考,本体会对什么东西感兴趣?
法器?可暂时没有相关消息。
**?可他也没看过几本。
红仙?哦对!还有个崔塘粼!
千面刚想转移话题,却见花不落突然陷入了沉思,而后竟再问了一遍:“所以,她来找你,是希望你帮她做什么呢?”
毕竟,那份契约上可没规定,周言心必须与他合作。
闻言,千面又将思绪转了回来,仔细回忆了一番后,他道:“周言心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她曾问我有没有抑制幻觉的丹药,并提醒我……不,是提醒你。”
“什么?”
千面模仿周言心当时的样子,一字一顿道:“完、成、契、约。”
花不落这下就明白了。
虽说他现在已经记不清那份纯属吓唬人的契约上具体写了什么,但他也能猜到对方指的是哪一条——帮她脱离周家的掌控,对吧?
但很可惜,契约上并没有写明完成的时间,所以,那只是一句空话而已。
不过,若有机会,花不落倒是可以去问问玉珥,毕竟,他是书写契约之人。
现在纠结这个没多大意义,花不落理所应当地忽略了暂时没跟他扯上因果关系的周言予,稍微对千面嘱托了几句日常事宜,便趁天色未明,悄悄潜进了偏院。
此地与正院大相径庭。
花是败的,树是枯的,水是干的,鱼是死的。
唯一正常的,估计只有那片澄净的天空了吧?
可实际上,还有重重叠叠的红线阻隔着,而红线之间,又锁着三三两两或清醒或昏迷的生灵。
花不落只仰头看了一小会儿,便收回了目光。
他总觉得,天空比周遭景物,更令人感到压抑。
二夫人一直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疯才怪。
念及此,花不落飞身跃向了房顶,直奔红线聚集处。
果不其然,就是二夫人居住的那间屋子。
花不落习惯性地折了张人形的符纸,催使其贴着瓦缝钻了进去,一路飘过房梁,降落至床帘,寻了个好视角。
往床上一看,空空如也,往周围一瞧,不见人影。
二夫人竟不在房中?
花不落催使纸人跳到了地面,不想就这一个动作,令他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那床底下,竟露着一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哪怕花不落的真身未在此处,他也不免被吓出一身冷汗。
就在此时,房门被人开启。
借着光线的遮掩,纸人瞬间消失在了二夫人眼前。
她的瞳孔微张,呼吸加剧,全身竟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其手中的剪刀也跟着颤抖不休,时不时地磕在地板上。
葛矜怕二夫人伤到自己,连忙伸手探入床底,握紧了尚且闭合着的剪刀,将其从对方手里夺了过来。
二夫人失去了防身武器,一下子慌了神,忍不住地蜷起身子,要往更深处缩。
她就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崽,嘴里发出几声不成调的呜咽。
葛矜却未由着对方,她的做法是,直接掀了这张床。
二夫人受惊,惶恐地大叫,却被身前人张臂揽入了怀中。
紧紧的,温暖的。
二夫人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将头靠在了葛矜的怀里。
对方的身上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令她不自觉地想要亲近。
“谁又欺负你了?”
她听到如风般轻的询问,不答。
“你看见什么了?”
二夫人张了张口,却依旧无言。
“以后不要再拿那么危险的东西了。”
听出葛矜有没收她剪刀的意思,二夫人顿时睁大了眼,急得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为……”二夫人的呼吸突然又变得急促起来,声音也失了原来的调,但她依然坚持说完了后半句话,“线、还没有剪干净!”
闻言,一直躲在暗处偷听的花不落如受当头一棒,不可思议地心想,二夫人她竟然能看见?!
那是否意味着,她也能看见终日悬在半空中不得安息的生灵?看见连在楼夫人身上的东西?
那她之前举着剪刀对着楼夫人,不是为了伤害,而是为了保护?
接下来二人说了什么,花不落已无心再听,他只是忽然意识到,楼夫人将葛矜调到偏院来,或许也是想救这个可怜女子一命。
如其所愿,花不落和千面都安分了一段时日,尽职尽责地守到春分那天,楼夫人在傍晚被人抬进了屋内。
伴随着一盆又一盆血水端出,以及屋内断断续续传出的惨叫,楼家的新一任少主,即将于此诞生。
正院的仆从无不为此捏了一把冷汗,焦急地候在屋外,从酉时一直等到了子时,才总算盼来了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
众人如听天籁,纷纷松了一口气,一扫满心的忧虑,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
唯有花不落在此刻分外警惕起来。
一直守着月牙子的他最先发现了其变化——笼罩整个院落的红线竟突然消失了大半!
但取而代之的不是缀有零散星子的夜幕,而是一双双亮起的眼睛。
那群被悬在此地长达九月的生灵,竟在第一声啼哭响起之际,瞬间抬起了头颅。
如饥饿的狼群突然嗅到了血腥。
直面此情此景,花不落也不禁萌生退意。
他忽然意识到,撤走的红线不是给院内之人放出一条生路,恰恰相反,是替被禁锢的野兽打开了牢笼。
此地人,凶多吉少。
可祸不单行,一簇火苗,竟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炸了开来!而后迅速蔓延,从西厢房一路烧到北!
火势助涨了那群饥饿太久的野兽的威风,抬眼间,就断送了十几人的性命!
尖叫与嚎哭顿时盖住了新生儿的啼泣,灼烧的草木也阻挡了众人逃跑的路径。
可在天眼中,那从天垂下的数条红线,依旧如此鲜明。
花不落掩鼻,在浓烟中飞速前行。
是非剑悍然出鞘,替他扫清了前方的所有障碍。
他现在已无暇顾及旁人的性命,唯有楼夫人与其新生的孩子,才是他要守护的目标。
危难时,再不管所谓的男女有别,花不落持剑,直接闯进了屋内,却未如预料般看到躺在床上精疲力尽的楼夫人,而是躺了满地的死尸。
包括四位侍女,以及两位接生婆。
而脸色苍白的楼夫人,只着单衣,正坐在床头,轻声哄着自己啼哭不止的孩子。
花不落反手握剑,将其背在了身后,方才走近。
见来者,楼夫人略微抬起了头,露出一个比往日虚弱了不少的笑容。
但其声音依然温柔,她说:“你抱抱他。”
花不落犹豫的功夫,是非剑竟自觉地脱了手,替二人守着屋门口。
见状,他也只好从楼夫人手中接过这名男婴。
其模样生得好,额头饱满,并不像其他刚诞生的婴儿般,皱巴巴的。
哭声也响亮,震得他脑子嗡嗡响。
为了保护自己的耳朵,花不落便也学着楼夫人的样子,一手托着男婴的后脑勺,一手搂住男婴的身子,轻轻摇晃,妄图止住其哭泣。
不想楼夫人看着他生疏的样子,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似是不知屋外的世界正处于怎样的灾难,也不在乎满屋子飘荡的血腥味,温柔地逗弄了几下刚诞生不久的孩子,就叹息着,对花不落下令道:“带他走吧。”
“嗯?”
楼夫人收回了手,直起了腰,她依然望着花不落手中的襁褓,声音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酷。
她残忍地再次下令道:“带走他。”
“不要被楼家人找到。”
“至少一月之内,不要被楼家人找到。”
世界上怎么会有英语作业这种罪恶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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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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