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烈火连天,花不落置身其中,却浑然不觉。
他的双腿不听使唤地一路往前冲出四五十米,从楼夫人所在的小屋径直跑到了被炸开一个出口的西厢房,这才被主人找回了控制权。
花不落一个急刹停了下来,连带着是非剑也差点栽了个跟头。
好在他还没出院,还能按计划行事。
花不落心累地叹息一声,真没想到楼夫人竟在最后给他使绊子。
不过,如果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倒也无可厚非。
花不落望向怀中的男婴,离了母亲,对方反而停止了哭泣,安安静静地,睁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己。
难不成,他也知道现今正在逃命吗?
花不落伸手,从襁褓上方折下一个角,恰好挡住了男婴的目光。
赤色迅速弥漫上他的眼瞳,倒分不清,与连在男婴身上的线相比,哪个更加鲜红。
花不落用右手抱着男婴,空出另一只手,抓紧了红线的根部,与此同时,他催动是非剑,使其刃边压了上去,并转了一个小弧度,直将所有红线都聚集在其下,花不落指尖轻抬,是非剑当即迅而猛地往下一斩!
十八条红线顿时齐齐断裂!
一瞬间,骇人的鬼哭狼嚎如狂风骤雨般袭来!
男婴的身体猛地颤了几下,连带着花不落的右手臂也不由得抖动起来。
他的左手依然紧紧抓握着红线根部,如同抓住了一只正疯狂扭动断手的怪物。
那些尖锐的、痛苦的声音就如同从其伤口处流淌下来的黏液,顺着花不落的手臂爬进了他的脑腔,而后便附着其上,疯狂地攻城掠地。
眼见他快要控制不住红线的蔓延速度,为了保证怀中男婴的安全,花不落将心一横,直接将十八条红线都连在了自己的灵魂上。
只瞬息,他便与千面交换了身体。
那枚象征灾厄的月牙子就在眼前不足三寸的地方,唾手可得。
花不落却迅速冷静下来,往自己的脸上加了三层伪装。
衣袖翩飞间,卷走的不仅是月牙子,还有一枚急旋而至的飞镖。
他反手就将暗器打了回去,可其射来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
花不落无意与之对上,直奔西厢房而去,孤身闯入燃烧不止的烈焰中。
火虽灼人,却也帮他掩饰了身形变化的痕迹。
配合着脸上戴着的白皮面具,倒是既不似人,也不似鬼。
花不落也不怕被身后人追上,在逃跑过程中,还有心思往周围瞧两眼,火海之中,黑影绰绰,估摸着得有五六个。
他们却都不动手,只是不远不近地缀在后头。
花不落没太在意,并没有将其视作威胁。
毕竟,宁愿眼睁睁地看着他拿走月牙子,也不愿出手阻拦,想必追他也只是做做样子。
说不定是楼夫人手底下养着的暗卫呢。
念及此,花不落索性不再理睬,全速奔至目的地,而后,一把夺过尚来不及反应的千面的怀里的孩子。
察觉到此方的动静,正在与野兽搏击的是非剑连忙弃了当下的敌人,猛地朝他刺来!
花不落假模假样地与其斗了三两回合,见暗卫不再有意拦着他的去路,便即刻抽身往楼夫人专门为他凿开的出口钻去。
本以为到此,计划的第一步算是圆满结束,谁成想就在他要跨出此地之际,一道结界突然横空砸下!
入地三分深,磅礴的灵气差点没把直接他削得身首异处。
花不落受惊,迅速旋身后撤。
见来者何人,原来是一心求着抱孙儿的楼老爷子。
花不落状似遗憾道:“哎呀。”
什么风,把楼家人那么早就吹了过来?
他的白皮面具上始终刻着三分笑意,两只眼睛都眯成了狐狸缝,因而,哪怕他用正常语气说话,听起来也格外不正经。
楼老爷子此生最厌恶这种面相之人,白须一晃,拐杖往地上一砸,足足有一丈高的灵气墙顿时排山倒海地向花不落压了下来。
就算不能碾作尘,也会被压成饼状。
可承受着此等威压的花不落却丝毫不慌,哪怕他的膝盖与腰都被迫弯了六十度,他也还是嘻嘻笑道:“哎呀。”
一声婴孩的啼哭,自其怀中响起。
一名健康的男婴,缓缓被花不落单手举过了头顶。
就好似撑起了一把伞,替他挡住了压得人近乎透不过气的灵力。
楼老爷子瞳孔聚缩,听着自己孙儿痛苦无比的泣音,白胡子也随呼吸颤抖得不成样子。
他连忙撤去了大部分灵力,却也只给花不落留出了一小块可供呼吸的空间。
“无耻小人!”
正在脑海里飞速想着对策的花不落听见楼老爷子的这声骂语,略微感叹道:“哎呀。”
麻烦。
他将男婴又重新抱进了怀里,如同母亲般轻轻摇晃着襁褓,温柔地哄着。
与此同时,花不落缓缓朝身后退去。
既然前路不通,那便只好另寻出处了。
一息之内,四道爆破符就被花不落甩向了结界,直将这处被楼老爷子堵死的出口毁了个彻底。
只是可惜,他的来时路重走得并不通畅。
虽说有楼夫人暗中帮衬,但楼家人既然赶来了,便不会善罢甘休,不仅在花不落与楼老爷子对峙之时布下了天罗地网,甚至请动了渡劫期的大能前来助阵。
花不落一边躲避着时不时袭来的暗卫,一边还分心逗弄着怀里哭闹不止的男婴。
“哎呀,哭什么。”他的语气稍显不满,却依然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反正,只要有他怀里的这个孩子在,就不会有大范围的攻击落到他头上。
这倒是让渡劫期的大能无用武之地了。
花不落想不出脱身的好办法,只能这么跟楼家人耗。
好在楼夫人帮他打破了僵局。
在花不落第五次提出放他离开时,爱子心切的母亲同意了这个要求。
楼夫人力排众议,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率先为这个不知目的为何的贼人让出了一条道。
花不落不负所愿,离开院子时,尚且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但一出院门,就立即催动了早已贴在身上的传送符。
一传就是百里开外!
但楼家人岂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他们不到一刻钟就追了上来!
花不落在心里暗骂一声,不敢后望,一路朝北狂奔。
他的目的地是衡沂——沈家管辖的地带,那里既有当下最负盛名的九重宫,也有藏得最深的十步阁。
别瞧后者名字奇怪,里面挂名的杀手可都是一等一的天才!千金难求!既有家道中落的少爷小姐,也有几经转手的便宜奴隶。
总而言之,衡沂是座黑白灰三道并存的城市,鱼龙混杂,管理得却不乱,三方势力相互依存,又相互制约。
花不落来这,本意就是想将此事嫁祸给出身十步阁的一名杀手——笑面狐。
谁让其好死不死地接了委托,去刺杀远在边境地带的千面呢?
失败就算了,还倒霉地被其关押了起来。
可计划想得再好,也敌不过月牙子从中作梗。
花不落跑了大半路程,才突然发现自己走的路不对!
好好的小道,本来应该在后面拐到官路上,谁料到竟越走越窄,越走越偏。
最后,断在了悬崖边上。
花不落无语了,背对着一群率先追上来的楼家暗卫,伸出右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脑子里的声音一直吵嚷不休,这时还兴奋地引吭高歌,刺激得他神经突突跳。
就像是在嘲笑他,走投无路了吧?哈哈。
脑子里的声音哈哈,花不落也跟着哈哈。
他转过身,脸上挂着三分笑。
又不是渡劫期的大能追过来了,这算哪门子走投无路?
但月牙子似是故意与他开玩笑,说,虽然大能不屑于来,但楼家主来了啊,嘻嘻。
花不落眯着狐狸眼,看着那位年轻得像是只有二十来岁的楼家主,缓步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其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又彬彬有礼,貌似是想与窃取月牙子和孩子的贼人好好商量。
但花不落看着对方这种态度,直觉上,却不得不承认,他有极大可能得舍弃这具身体了。
毕竟,楼家主估计只想与他商量该怎么处死他。
事实也果真如此,这位年轻人扬起与花不落相比不遑多让的微笑,好心规劝道:“阁下既已穷途末路,何必再负隅顽抗?倒不如与我等煮酒沏茶,也好过最终抱恨黄泉。”
花不落听了,只道“哈哈”。
楼家人可真是奇怪,说的话也奇怪。
要他死就要他死,何必吐一堆文绉绉的词来美化。
“某还未至穷途,何来赴黄泉一说?”花不落一手托着男婴,一手握着月牙子,背对悬崖,张开双臂,迎风而立。
他的狐狸眼张开一条窄缝,戏谑地瞧着前方一帮人。
花不落漫不经心地说:“某很好奇,对楼家来说,究竟是小少主更重要些呢,还是月牙子更重要些呢?”
楼家主心道不好,就见男婴被其伸手举到了悬崖尖上!
襁褓在风中颤颤巍巍,正如一片即将被吹去的树叶。
男婴在其手上哇哇大哭,似是能感知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向来端庄的楼家主此刻也不禁慌了神,可他尚来不及出声阻止,就见花不落将手掌朝下一斜。
楼家主的心顿时也跟着一沉。
那脆弱的婴孩,竟就被这无耻贼人生生扔向了万丈高崖!
楼家主目眦欲裂,瞬间朝前扑了上去,直接跃身向下。
而花不落也趁着这会子的功夫,迅猛突围。
刀、剑、针、镖……无数开了刃的利器或多或少地划过他的肌肤,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唯一庆幸的是,这些玩意上没抹毒。
花不落一边招架着如潮水般涌上来的暗卫,一边计算着时间,一直坚持到男婴的哭声近在咫尺,他才飞也似地退至崖尖,背对着高空,纵身一跃。
刚好与怀抱男婴的楼家主擦肩而过。
他看到对方冰寒刺骨的目光,却在心想,楼家的小少主,跟其父亲长得一点都不像。
楼家主自然没有傻到再跟着跳下去。
因为,这崖底下,可藏着一个上古大能布下的杀阵,别说是人,就是蚊蝇不小心闯入,也会被其中蛮横的剑气处以凌迟之刑。
楼家主的唇角,扬起一抹冷笑,凌迟而已,终究是便宜了这贼人。
花不落自然知道站在崖上观望的楼家主心里在想什么,毕竟,对方之前看到的景象,他也通过男婴的视角看清了。
杀阵而已,不掉进去不就行了?
花不落心念一动,一把乌木折扇转瞬出现在他的右手上。
可惜,还未展开,跟他有仇的月牙子又明着给他使了个大绊子。
本来被花不落压制得好好的野兽竟在此刻突然跑出来一只!
还死死咬住了他的右臂!
利齿直接刺穿了花不落的血肉,卡进他的骨头间,直接让他丧失了对右臂的感知。
花不落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徒劳无功。
这下,他不想死也得死了。
霸占了他脑子的声音顿时又开始咯咯怪笑起来。
花不落无奈地摇摇头。
他的叹息被崖底往来的疾风吹向遥远的苍穹。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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