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么？
么？
开什么玩笑，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大炎，最后受到神眷的土地，一定要得到的神明残存的最后意志——
推动凡人，保护凡人，融入凡人，帮助完全不被这个体系所允许的组织扩散开来，蔓延过这片土地上的绝大部分地区，从事实上形成旧体系失效的格局。
直到新的皇权为百姓所期待，直到百姓的期待、这片土地上“有智识”生灵的期待，切实地成真，从底层逻辑改变残存的神明意志。
到了那时，
到了那时。
大炎对境界法术的拒绝会消失，缺满便能被接纳，他便能被接纳。
接纳到神灵意志所在的地方去。
从此以后，修仙界最古老的真实便会向他敞开。
金发和棕发，十六星的使者，他们还看着整个修仙界。而他比他们早来六百年，他早已走的比他们更加远。
必须……
必须实现，击破这一切魔障
必须完成，借助这一次力量……
所有人共同的期望
那个人最后的嘱托……
要……要实现……
最初的期许
最后的愿望……
……
军师有点想发癫，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完好的控制自己的思绪，想法和情绪错乱的时候也无法控制自己做出过激行为。
但是，
我在等归元胜利，大炎改换天日，古老的概念扭曲，封印出现松动，好对大炎残存的神明碎片施加影响。
我在等这个，你沃兹华斯在等什么？
来的那么晚，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秘密。就算能察觉到大炎因为神明碎片而特殊，也绝想不到碎片是那样的……
没道理啊，既然不知道，你在等什么？
正统出身的神官，至少合道的强大修士……
你他妈的不会真信了那套“大修士不先出手鲨凡人，好让争斗控制在凡人范围”的鬼话了吧？
这可是修仙界！能用暴力得到的永远别想用谈判让别人让给你，没有秩序，没有默契，根本不能指望任何人维持着可以相信承诺的素质。
指望仙门和你我有默契？别他妈开玩笑了！如果能用暴力打服他们，谁敢来报复？谁能来报复！这片土地上，力量就是一切！
我在等机会，等待获取力量。
你们两个合道，你们在等什么啊！
……见鬼了，希望这种和平世界来的没见过混乱的年轻修士别有那种荒唐的想法。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我就没法信任你，
我就没法毁灭你
……
我所期盼的盟友
我所厌恶的敌人
希望不是如此，希望你是合格的继承者，
能够找到
终将失去
救赎的道路
毁灭的结局
……
于是，在仙尊和军师对峙的天空中，暗处几乎是一触即发的战场上。
“这句话回赠给你。”军师说道，冷冷地瞥了金发的仙尊一眼，“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说完，身形腾空而起，眨眼之间如流星般消失在云朵都被规则波纹搅散的天空尽头。
沃兹华斯仰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伸手直挠头。
……这家伙怎么回事，气息不对劲。
又清净、又污浊，还很驳杂，要比喻的话，混乱的好像一锅煮烂的肉汤里倒了甜粥又撒了些半生不熟的厨余垃圾似的。
生生熟熟新鲜的烂了的甜的咸的有异味的就那样凑活炖在一起，甚至都说不出怎么混乱成这样的。要知道任何世界修士的力量和气息都直接和精神、和自身状态关联，这人到底什么情况啊？
虽然原先就感觉到他不对劲，但这么直接面对，那不对劲的状况超级加倍，简直让人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没事吧……真的不要紧吗？感觉揭开蒙面的黑布会看到一张因为力量驳杂精神错乱而嘴歪眼斜的脸。
虽然这样想，但沃兹华斯并没有追。
他也知道自己劝诫军师先别出手的话有点立不住脚，但他和塞西莉娅还在等许可，这也没办法……归元现在还需要军师，也需要世俗的战斗锤炼组织，积累合法性和百姓的支持，军师自己的行为也在各种方向促进这一过程，他不是全无逻辑，而且暂时还和他们目标一致。
虽然不知道他是因为哪个点被说服的……不过，唔，总之退让了就好。
沃兹华斯沉吟片刻，不打算和下面混乱的、又惊喜又慌张的归元军说些什么。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高空中，一些金色的蝴蝶闪烁片刻，以一种无法被人注意到的状态轻飘飘从仙尊刚刚悬浮的地方落到了山阳城里，暂时庇护一下这片军师刚刚发了疯的归元军总部的土地。
……
仙尊找了个山沟里挽起裤子陪老乡拔草修房子去了。
他是神官，倾听百姓的声音，了解当下有了法术之后老乡们切实的难处，从而能够明白目前存在需要解决的问题，给出归元接下来安顿百姓发展生产的建议，帮助百姓过上尽可能安定富足的生活。
这是神官们的工作，就算他已经是这样强大的枢机神官，沃兹华斯也仍然驾轻就熟。
……不能动作太慢，那样许多老乡会遭罪。但也不能太快，那样一切矛盾都会被快速发展的技术掩盖，归元组织的许多问题不会在困难中暴露。
百姓们的生产能力有限，要最大限度的考虑目前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无法用法术简单解决的困难，是否应该由归元组织他们共同克服。
沃兹华斯在实践，也在思考。
两位仙尊中擅长处理基层组织和精神建设的那一位，长期地和凡人混到一起去了。
而另一位很擅长武力解决问题的，此时此刻已经离开了大炎的土地，来到了大炎的正北方向，距离大炎最近的三大宗派之一的所在地，昆仑山上。
昆仑十七峰，第二高峰名叫玉魄峰。在这样的寒冷冬日里，本就地势极高的昆仑山白雪纷飞，山上封冻得如同冰玉一般的青石也被盖上了一层柔和的白色，更显得青石上傲然挺立的雪松孤高清净、姿态挺拔美丽。
玉魄峰峰顶雪松之下，一片青石平台之上，摆着一张白玉雕琢的玉石棋桌。峰顶的风裹着雪从这高台两侧刮过，卷走了雪松下平坦地面上的白皑皑，露出下面青玉一样的山石来。同时，也把雪堆在那些不够空旷的地方，比如雪松下，比如棋桌底，也比如棋桌上下了一半的黑白子之间。
两个人影此时在这棋桌旁边相对而坐，桌上的棋下了一半，黑白两色的棋子在堆雪和纵横路线中杀的分明，坐在棋桌两边的身影却在这样激烈的棋局面前云淡风轻。
“你输了。”
棋桌旁，远离雪松的那个人影把指尖的黑棋扔进旁边的棋篓，不想再下。她穿着干脆利落的长裙和上衣，在这样的风雪中仿佛有什么法术巧妙的让所有风雪避开她身边，金棕色的卷曲长发上没有丝毫落雪，在这样的坏天气里仍然闪闪发光。
坐在她对面的女士闻言垂下眉眼，温顺的轻轻颔首，也把手中的白子放回盒中。
和那位金棕色头发女士身上标新立异的棕红色裙子和黄白格子上装配色不一样，这位梳着古典垂挂髻的女士，穿着就要典雅美丽的多了。
她手中挽着云朵般轻盈漂浮的锦缎，上身穿着秀满花卉和吉祥纹路的深蓝色褙子，里面是轻盈垂坠的鹅黄色交领广袖。裙子是清淡雅致的青绿色，由泛着水波般光泽、丝绸似的布料制成，裙摆上有春天的玉兰花和花中跳跃的活泼鸟儿。
她头上戴着珍珠玉石和彩金打造的簪子和步摇，另有丝绸做的装饰花朵，梳起的发髻柔婉自然，未被疏的长发轻柔飘逸。女士腰间系着七彩丝绦，上面用各种宝石压着裙摆。颈项上戴着宝圈，皓腕上玉镯明亮，她的耳边有着明月一般的耳坠，额前一点红宝石的垂坠更比女士温润的红唇还要夺目。
仅仅是坐在那里，这位女士浑身便散发着珠宝圆润光辉的光泽。在风雪之中，周身的衣摆裙带如仙人般轻盈漂浮，好似要乘风飞去。仅仅如此便罢了，她还拥有着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容颜。
那女士垂下的眼睫如漆黑的鸦羽，眉如新叶，明眸皓齿，双眼看人时仿佛含着秋水。香腮檀口，琼鼻樱唇，脸庞好似皎洁的新月，纤细的手指好像削尖的嫩葱。她的身姿如同初绽的荷花般轻盈，又好像新发的嫩竹似的挺拔。
她就如同最古典的绘画中那样美丽的仙子或是神女，穿着彩衣，身姿轻盈，容貌秀美，行动飘逸。此刻这位毫无疑问是修士的美丽仙子坐在那里，并没有驱散风刮来的积雪，半边身子都被白皑皑的雪所覆盖，却也不减丝毫端庄飘逸的风姿。
和她比起来，坐在对面的塞西莉娅女士也就只能说勉强算个修士，或者至少是修成以后混入凡人养了二百年牛之类的。
太像人了，行为举止（相对于她对面的那位仙子而言）莽撞粗鄙，周围的气息也不足够清净，多少沾点大街上牛棚里的驳杂混乱。
但是，
当然了，除去这种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明显的气质对比，女士毫无疑问仍然是一位干练果断，礼貌而神秘的强大修士。
此刻，在这位太过像人以至于被仙女衬托的像个市井土豹子的仙尊对面，那位仙子投子认输，抬眼看向那来自异界的女士。
“你的棋，杀伐果断有余，委婉迂回不足。”
她说，垂下视线，轻轻摇头：“杀意太重，过刚易折，并非长久之计。”
坐在她对面的塞西莉娅：……
不是……这种话可以这样说的吗？输的人不是你吗？
女士真的很想这样吐槽。
她没说的原因，一半是因为眼前这位仿佛从画里走出来似的美丽仙子，是修仙界三圣之一，昆仑派老祖，法圣的人间行走化身。
只是化身，三圣不轻易出现在人前，法圣本体更是常年闭关修炼什么梦境轮回**，轻易不醒来出关，只是会偶尔把某种闭关过程中分出来的意志投射到自己捏的化身里出来看看。
一般的身外意志化身和本体的思想是一样清晰的，法圣因为本人在闭关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塞西莉娅感觉她这个有点像梦游，但又比那个清醒点。
昆仑派有什么事就会请动这位身外化身出来指示一下，虽然她也不完全等于法圣本人，但总体来说还是能代表法圣意志投射的。
但身外意志也是意志，人在屋檐下，女士没有脑子坏掉到要当场指出法圣评价的问题。
这是一个理由。
另一个理由则是，
“是这样啊。”塞西莉亚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回忆神色，“我们领袖，当年也曾经这样说过我。”
“哦。那样尊敬的大人。”法圣的身外化身闻言都惊讶停顿了一下，似乎神志有片刻比之梦游更加清醒，“能和那样的、熟悉您的阁下有同样的见解，我很荣幸。”
“您是法圣，修仙界的信仰。和我们领袖有相似的真知灼见不正说明您洞察秋毫么，您也是修仙界的领袖啊。”棕色头发的女士并不自矜，带着礼貌说了些场面上的话。
她对面的仙子并不为此动容，她用那种迷蒙又茫然的美丽眼眸望了塞西莉亚一会，全然不理解的模样。
“……子悬仙尊很尊敬您的领袖。”仙子对女士用一种几乎可以说是雾蒙蒙的语气轻声说道，“您的领袖的建议，您为什么不改呢？”
……
不改？
是啊，为什么呢？
女士总能回想起自己同领袖相处的过去，在她漫长的许多个千年的生命里，即使是她这样的区区仙尊，也曾有过和她的领袖、她的君主、她的神明相处的珍贵时光。就像她和法圣说的那样，在她离开自己的世界之前的之前，领袖曾经也这样劝解过她。
“我是领袖的刀剑，领袖指引方向，我们劈开一切。”女士回答道，“刀剑就应该是这样的。”
“总有争斗无法解决的困难。”美丽温婉的仙子神情空灵迷蒙，“如果那样，你又该怎么做呢？”
好问题，如果是领袖或是自己的长官问，塞西莉亚或许会有不同的回答。
可眼前的这位……
“您刚刚输给我了，阁下。”女士的表情干巴巴。
穿着广袖长裙，绸带在风雪中仿佛随时都要乘风飞去的仙子垂下鸦羽般的眼睫，抿唇笑了。
“既然你认为你的武力足够，那么就去尝试吧。”她睁开眼，用那种雾蒙蒙好像在梦里望过来的眼神注视着这位异界来的使者，“你们在大炎做的事，是对我们的挑衅。炎国的规则由我们划下，那里的一切遵从我们的道理。你们想改变那里，便是在挑战我们的规则。”
“但是既然你们自信，我允许你们的尝试。如果你能成功……”她停顿片刻，很慢地眨了一下眼，仿佛只是在抖掉眼睫上的雪花，“……我们也可以看到一些预料之外的发展。”
“感谢法圣阁下的认可，您的尝试堪称伟大。”听到法圣这样说，塞西莉亚立马打蛇随棍上，“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您和另外两位尊贵的大人，以及你们治下的三大宗派，对我们的行动都不会动武？”
“怎么会呢。”法圣的身外化身，修仙界至高的三位大修士，修士们的信仰，这个世界处于统治位置的最强者在睡梦中投射出的意志温婉地笑着，“你们可是挑战了我们的道啊，我们的徒子徒孙、我昆仑的门人、剑阁和太一的门人，当然都会阻止你们，不惜鲨死你们，或是击碎炎国一切反抗和胆敢挑战我们规则的势力。就像对任何一个此刻出现的挑战者一样。”
不是？你这？
“那您同意的内容是……？”塞西莉亚诚心求教。
“我们会尽量不把这件事扩大化。”那位仙子微笑着说道，“你们只是挑战了我们的规则，而非因为挖掘了些不该被知道的秘密遭受惩罚。”
“那太感谢您了。”女士干巴巴地回道，比晾了两个月的面饼还干。她想说您直接把一直藏着掖着的秘密告诉我们就没这么多P事了，但已经知道答案，终于没有浪费彼此的时间。
“去争取，去战斗，从我们的剿灭和镇压中活下来，向我们证明你有尝试的资格。”法圣的身外化身坐在雪中，只是微笑着，好像一尊虚假的神像，“然后，如果你能够带着你们想要支持的道理存续下来，我们便会承认你们做出的改变有资格暂时存在。”
女士于是开始好奇三圣的立场。
“如果您并不完全拒绝改变。”她问法圣，“为什么不采取更加直白的方式呢？”
法圣不回答，那美丽的仙女只是垂着眉眼微笑，五黑头发上的装饰在山风中轻柔的摇荡。
塞西莉亚便不再问了，她知道自己不太擅长这些细微的博弈和探寻。
“好的，没问题。”她对法圣说道，从棋盘旁边站了起来，“如果我们能搞定三大宗派派来剿灭炎国的队伍，你们便会默许后续大炎的变化。这很合理，它正是一切事情本来应有的发展方向。”
法圣坐在原地没有动，山风夹杂着雪花吹过，让她更多地被掩埋在蓬松的雪絮里，好像个慈眉善目的仙女雕像，连脸庞上微笑的弧度都不曾有一丝变动。
女士看了她一会，便知道法圣的意识已经从这具身外的躯壳中远去。她低头冲这位修仙界至高之一的圣人行了一个自己世界的礼节，转过身，在山顶的风雪之中远去。
不好意思更晚了，出差出到周日，周一继续上班，脑子嗡嗡的，还删改了不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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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寻路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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