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凌每天夜里都会来到柿子树,桑酒每夜也都会坐在窗口饮酒。
黑衣人的审问没有进展,不肯画押,也不说话。
桑酒每日依然去药铺坐堂,自从有了坐堂大夫,药铺的生意好了不少。起初,对桑酒的医术大家还半信半疑,直到桑酒调理好一个妇人的不孕。市井消息如飞鸽般传的飞快,平民没有富贵人家那么在意男女大防,一些女子开始去看月事不顺等一些隐疾。桑酒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治好的多,药铺也更兴旺了。
这日,桑酒正在坐诊,一绿衣女子闯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黄衫丫头。
那绿衣女子身上的衣料极好,走动间流光溢彩,耳朵上带着小巧的珍珠耳饰,瞧着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
“你就是这家医馆的大夫?”绿衣女子的声音有些尖利。
桑酒写完药方,将笔放在笔搁上,微笑对着坐在对面的妇人道:“大娘,您按这个方子吃上半月,期间务必戒食辛辣。”
“我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绿衣女子尖锐的声音喊道。
妇人接过方子连连道谢,转身白了绿衣女子一眼,“排队知道吗?”
“你?你这个刁民,你知道我是谁吗?”绿衣女子伸出青葱手指,颤抖地指向妇人。
“我管你是谁呢?呦!想说自己是贵人哪!贵人来我们平民区看什么病?”妇人哼了一声,扭着屁股走了。
绿衣女子气得只跺脚,可又不会什么粗鄙的话,只能使劲儿哼了一声。
桑酒压下唇角笑意,站起身来,“姑娘请坐,我给你号脉。”
见桑酒还算识时务,绿衣女子脸色稍霁,“你是这里的大夫?”
桑酒笑着点头。
“你跟我走一趟吧,去给我们贵人瞧病。”绿衣女子抬着下巴,提起贵人时满是骄傲。
“姑娘,我不出外诊,如果府上贵人想看病,还请移步千金堂。”桑酒温声道。
绿衣女子撇撇嘴,从身后黄衫丫头手中接过一个荷包,扔到桑酒的医案上。咚的一声,荷包口处的绳子被撑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绿衣女子脸上满是得意,若不是听闻此人极擅长调理月事,她又何必跑这一趟。郡主每逢月事都异常疼痛,多年来太医调理也只是缓解,总是不去根,为此太后娘娘心疼的直掉眼泪。若是自己寻来名医,解了郡主的苦,太后娘娘定会有丰厚的赏赐。这种平民医馆,她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说什么不出诊,还不是嫌银子不够。
桑酒站起身来,“姑娘,我不出诊,银子你拿回去吧。府上贵人若是想瞧病,来千金堂,我尽可医治。”
“你!你是嫌银子不够吗?不要贪得无厌?”绿衣女子气急。
“姑娘,请回!”桑酒没再理会她,而是转身离开。
“你!刁民!哼!不识时务!”绿衣女子抓起桌上的荷包,风一般大步离开药铺,两个黄衫丫头急忙小跑跟上。
-
元凌正在大理寺办公,徐府的案子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罗评事自那日比武后,就对元凌毕恭毕敬,在案子上很是上心。而严主簿,八服也打探到此人颇为爱财,大理寺俸禄太低,才总是敷衍了事。元凌以案子赏银的名字给他银子后,终于开始认真翻查卷宗。
此时,八服来找元凌,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元凌站起身来,嘱咐二人继续查看案件细节,就匆匆离去。
元凌回到关押黑衣人的宅院,那黑衣首领被捆着跪在一旁,嘴里塞了布条。而跪在他一旁的正是从广陵跟他回来的阿宅,奇怪的是阿宅也被捆着。
阿宅自从跟来京城就被八服安排在侯府做些杂事,这些黑衣人审问无果后,元凌就吩咐将他们只关押不再行刑。每日安排人送些饭食过来,而今日送饭的就是阿宅。
阿宅见了那黑衣人首领后就情绪失控,最后被侍卫控制住。因是元凌亲自带回来的,不好处置,只能先捆上等主子回来。
“大人!请大人为草民做主!”阿宅向元凌磕头,因为身体被捆着,磕完头身子倒向一旁。
“给他松开。”
侍卫赶紧上前给阿宅松绑。
松绑后的阿宅狠狠看了一眼黑衣人,如饿狠的狼。那黑衣首领身子颤抖不停,眼神躲闪。
阿宅双手抱拳,跪在地上说道:“大人,我本名钱晨,是您在广陵所住的那所宅院主人家的儿子,我父亲就是户部郎中钱平。”
当初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元凌就猜到他应该和宅子的主人有关。或许是哪个忠仆的儿子,只是没想到是钱平之子。他执意要跟着自己进京,恐幕后黑手就在京城。今日,难道那幕后黑手是?
“大人!我跟在大人身边多日,我知大人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请大人替我父亲,替我们钱府满门被杀之人伸冤!”钱晨说着朝着元凌叩头,丑陋的面容因为布满泪水更添几分可怖。
元凌深吸一口气,拿出御赐金牌,“你放心,我是大理寺少卿,圣上授我刑案之权。若是真有冤屈,我必为你伸冤。”
钱晨直起身子,将过往缓缓道来。
钱平是个贪官,早早就投靠了二皇子,常年替二皇子敛财,充盈皇子府的私库。后来,一次偶然事发,二皇子就让钱平顶下,许诺待来日他坐上太子之位,必定想办法让钱平官复原职。钱平本就做些亏心事,也不在乎再多顶下一些罪责,就带着一家老小回了广陵。回到广陵的钱平过上了安逸的日子,也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了钱晨。父子谈心后,钱平就不想再回京城了,这些年官做得提心吊胆,皇权争斗,腥风血雨,谁又知道以后会如何,不如一家老小在广陵过着安稳日子。只是天不遂人愿,有些旋涡一旦踏进去就出不来了。那日夜里,来了一群黑衣人,睡梦中的钱府众人根本来不及反抗,也反抗不了。钱晨的贴身小厮因为尿急提前发现异样,回来就和钱晨换了衣服,将他藏了起来,是以他才躲过一劫。
侥幸躲过一劫的钱晨不敢出来,直到几日后,饿得实在受不了才跑出来。他怕之后黑衣人再找来,他自己毁了容貌,像个老鼠一样躲在宅子里,夜里装鬼吓唬人,白日偷偷扮成乞丐出去讨饭。
而那日躲在床底的钱晨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个杀害自己小厮的人。那人当时被小厮扯下了面巾,就是捆在那的黑衣首领。此人的样子,化成灰他都认得。
“大人!我父亲有罪,但罪不至死,更不该祸及满门。大魏有律法,我父亲的罪应该由律法处置,而不是二皇子私自动手。请大人为我钱府满门伸冤!”少年的嗓音沙哑带着不甘,充满了痛苦的控诉。
捆着的黑衣男子努力撇过头去,蜷缩着身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是二皇子手下暗卫,但资质比较差,当初师傅带着他去参加剿灭钱府的任务,他本想立功给师傅看,结果被那小崽子扯下了面巾,这件事他一直瞒着,连师傅都没敢说。本想着当初不会有人看到,事情过了这么久已经没事了。日前,他被派来带着几个新人杀个大夫,哪曾想这么简单的任务又被抓了,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他大概不是干暗卫的料。
钱晨掀开衣服,一把扯开里衣,原来衣服有两层。撕拉一声,一本册子掉了出来。钱晨拾起地上的册子,双手托举头顶,说道:“大人,这是父亲当年记载的账册,记录了二皇子如何贿赂官员,请大人过目。”
元凌眼神微亮,伸手接过账册。只见上面详细记载了收礼的时间和官员名字,以及物品详情。元凌猛地合上册子,人证物证都有了,二皇子也该为他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元凌走过去,伸手扶起钱晨,说道:“你敢和我进宫面圣吗?”
钱晨狠狠点头。
-
御书房。
皇上听完钱晨的话,黑衣人也并未辩驳,他们二人被押下去。看着跪在御书房的元凌,魏帝眉头紧锁。这个孩子成长得很好,心思纯正,不畏权势,只可惜…
“阿凌,你回去吧,今日的事朕会秉公处置,你放心。”魏帝低沉的声音响起。
元凌抬头看眼魏帝,躬身退出。
魏帝揉揉额头,冯喜立马走过来给魏帝揉额角。魏帝头疼有所舒缓,他低声道:“老二还真是十足的像皇后,就喜欢耍些阴谋,偏还没那脑子,蠢货!”
冯喜不吭声,早在元凌禀报的时候,殿内的太监就都退了出去。
魏帝接着说道:“你说老三怎么样?”
冯喜手上动作未停,轻声笑着说:“陛下,老奴看三殿下的性情,倒是与陛下年轻时十分相像。”
魏帝似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笑道:“确实像我。”顿了片刻又说道:“不过不是十分。”
“陛下说的是。”
翌日早朝,睡眼惺忪的大臣们都被一则消息震得猛然清醒过来。
二皇子康王贪污钱财,贿赂官员。褫夺康王封号,幽禁皇子府,非皇命不可出府。皇后管教不力,夺去掌管六宫之权,后宫暂由婉贵妃代理。封三皇子为宁王。
原户部郎中钱平,虽有贪污之事,但念在其身不由己,留下认罪书,且检举二皇子有功,特赦其罪行,家财返还。
皇上雷厉风行,二皇子昨夜就已经被幽禁。投奔他的官员竟然没有收到半分消息,谢家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皇后还在,大皇子还在,他们只能打碎牙齿认下。
钱晨被一个公公带着跟元凌道别,钱府满门被灭依然是桩悬案,并未揭开。若是此案真相大白,二皇子怕是不只幽禁这么简单。不知皇上与钱晨达成了什么条件,他看上去还是很满意这个结果,真诚的和元凌道谢后,就说要回广陵城钱府。
元凌想将这个消息告诉桑酒,来到小院,发现她不在,就又赶去药铺。而站在药铺门口抓药的却是多日不见的熟悉面孔。
“苏公子!怎么敢劳您大驾在我这小药铺抓药?”
听出元凌语气中的不善,苏清鸿脸上泛着和煦的笑容,手上动作不停,说道:“以前我和阿凌,就是她看病,我抓药。这不算什么,我都做习惯了。”
刚好此时,桑酒送病人出来。
“你怎么来了?”桑酒问元凌。
元凌拉起她的手就往屋里走,“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两人牵起的手刺痛了苏清鸿的眼睛,他面色僵了一瞬,接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般,接过客人递来的药方。
听完元凌的话,桑酒的嗓子里好像梗着一口痰。那个孩子到底是妥协了,所以在皇权之下,什么是公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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