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无谰疯了似的往外跑,包天犬则叼着衣服对他一路穷追不舍。
霜无谰奔到一条小河旁,扒着河床上松软的泥土,扑跪下去,望向清洌河水里倒映出的那张脸。
就在这时,青琅的声音突然传来:“大长官?”
青琅刚刚通过传声蛊虫听见了霜无谰的奔跑声,这会儿又听见了水声。
她也陷入短暂的疑惑——
因为在她看来,这人的疯症明明应当已经好了!怎么会……还去照水?难道这人还以为真有魂穿这回事?难道……这人还没想起自己就是霜无谰?
如果是这样……青琅脑子乱了。
她现在周旋在霜无谰与骆谨这两个难缠的臭男人之间,丁点都不可掉以轻心。因为一步错,步步错。
他知道骆谨的全部心思,表面上也服从着那人。
骆谨想毒瞎霜无谰,是因为霜无谰现在疯着,而且骆谨也试探出来,他威武的掌门人现在还把自己当作花杀尽。
那么只要毒瞎,叫他的掌门无法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霜无谰从此便真真正正从这世上消失了。
这样,骆谨便无需愧对霜家的养育之恩亲手杀了恩人的儿子,也能完成他的篡位大计。
骆谨今日便会在乾坤盟会上,向天下武林宣布,霜无谰已死!
还会把罪责嫁祸于佛见仇。反正最近临南城因为杀妖案闹得风风雨雨,绣衣门重现江湖的名声也已传遍江湖。
最关键的是,那位佛见仇现在失忆又体虚,还受制于一个“爱慕”他骆谨的丫头。
总之,骆谨的如意算盘打得十分响亮。
而这位“爱慕”他的丫头,却并非与他一条心。
青琅此刻十分苦恼,因为那位骆大执事的小心思她全摸清了,可这位大长官的,她却一再失策。
而就在青琅迷惑的时间里,霜无谰只是一直趴在水边,一直静静看着水中的自己。
那双混乱的眸子一点点变得至清、至冽,一双乌瞳渐渐漆黑得透不过一丝光去,眉目变得极为深邃,神色冷峻幽沉,内敛得叫人觉不出一丁点喜怒。
他模样本就出挑,自带一身贵气,当疯子的时候,是个俊俏的小纨绔,而一旦不再疯傻,便从内而外地透着倨傲与冷漠,成了大宅高府里深藏若虚的贵公子。
见对方一直不说话,青琅着急地问:“霜无谰,你在做什么?”
霜无谰缓缓从河边站起身,开口回答了青琅的话,也只有两字:“洗脸。”
他声线沉稳,听不出一丝波澜。
而听了这声回答,青琅紧紧皱起眉。
她更迷惑了。
这人到底好没好?到底当自己是霜无谰还是花杀尽?
听语气……应该已完全变了个人。
可难保不是……这疯子又抽风了?
然而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青琅开口道:“大长官放心,我与骆执事只是表面夫妻,现在咱们俩才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当然,如果大长官觉得不放心,我现在就在药房,我可以把守卫都支走,大长官先要了我的人,再容小女子慢慢表忠心也不迟。”
听了青琅的话,霜无谰不动声色道:“青姑娘,别演了,姓骆的不是不在了么?而且青姑娘莫不是忘了,我现在用的是霜无谰的身体,若真是中了姑娘的美人计,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听到这番话后,青琅彻底呆住了。
什么意思?
这疯子到底什么意思?
为什么忽然又把自己当作花杀尽了?
霜无谰说完这些话后,只是平静地等待青琅的反应。
因为就在刚刚,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顺手推舟地陪骆谨把这出“掌门已死”的戏演下去。
——骆谨以为他还是个疯子,想毒瞎他篡位。
那么他就还疯着。
他不能是霜无谰,否则这出戏演不下去。
他只能是花杀尽,是当自己花杀尽的霜疯子。
既然他还是疯子,说什么,做什么,便可为所欲为。
他不管青琅如今是怎么算计他的,这丫头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弃。
另一边,整整缓了大半天的青琅终于重新开口,语气已经变得谨慎而警戒:
“是么?花、门、主。”
霜无谰听到这声“花门主”,并未有任何多余表情,只是眼底隐隐泛出些悄无声息的光来。
青琅在对方短暂的沉默里,立刻变换策略,开口又成了娇嗔的语调,“哎呀,小女子竟然忘记了,花门主感兴趣的是男人,啊,不对,花门主感兴趣的,是这天下间最有权势的男人,那小女子着实比不上。”
“我的身体现在在哪?”霜无谰平静地打断道。
青琅却调笑着反问:“花门主这是在求我吗?”
霜无谰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也不带一丝温度,开口答道:“青姑娘,多谢你的半碗蓝蛇汤。”
青琅在另一边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霜无谰接着道,“我不介意先顺手杀个人,再离开穷格,这样青姑娘也不用再被迫替骆执事制毒,更无需担忧日后被各大世家门派追杀,岂不更简单?”
青琅不傻,她听得出,对面这人是在赤条条地威胁她。
“花门主。”这一次,青琅的声音终于变得严肃起来。
霜无谰却丝毫没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接着又道,“所以,现在没得选的是青姑娘。我可以帮你,但也请青姑娘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展现出你对我的利用价值。否则、大长官这副身体潜力无限,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发挥出多少。而且青姑娘需要明白,骆谨杀多少人,都与我,与绣衣门无关,甚至我不一定不乐见其成。所以青姑娘若不想后悔选错了结盟对象,就最好不要耍花招。”
霜无谰说完这番话,传声蛊虫那头再次安静了。
包天犬这时踮着后爪,直起上身,将穷格派的派服递过来。
霜无谰接过了那些衣服,只是在提起上衣时,目光移向了包天犬。
就是这一眼,叫包天犬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的狗生里,还从未有过仅仅被一个不凶也不狠的眼神冰封的时刻。
这一刻,他觉得他的狗生仿佛就要结束了。
他很后悔来之前为什么没有写一封给旧情人们的诀别信。
霜无谰收回目光,动作不紧不慢地披衣系带,目不斜视,只开口淡淡道:
“你什么时候睡的那丫头?”
闻言,包天犬两只细长的狗眼忽然惊恐地拉长,再紧接着,撒腿转身就跑。
然而霜无谰几步便拎着狗子后脖颈,把包天犬悬空提溜了起来。
“门主,我我……我冤枉啊,人我还没泡到手呢,琅琅说等我把她救出这个鬼地方之后才肯嫁给我,但我对门主绝对衷心,我想着琅琅那么会下毒,还懂医术,想带她一起加入绣衣门替门主卖命壮大我们杀手力量,门主明明……明鉴啊啊。”包天犬扑腾着爪子,闭眼一通乱嚎。
霜无谰拎着这只胆小好色的傻狗,并没理会这一通瞎话。
此刻在他眼里,这只傻狗身上存在的问题只有一个:实在没用。
霜无谰平静无波地打量这只狗,一双漆黑的桃花眼透过三月的水雾晨光看过去,包天犬被这么一双又黑又沉的眼睛凝视着,一身的狗皮上起满了鸡皮疙瘩。
他跟着这位爷也有些日子了,可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明明没有威逼,更没有恐吓,他的狗心最深处,却溢出了完全不受抑制的恐惧。
他没法猜测,甚至都不敢去想,这人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霜无谰脑袋里又传出青琅的声音:
“花杀尽。”
而就是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叫霜无谰忽然放开了手里的狗。
包天犬四脚着地后,浑身便开始疯狂地发抖。他不敢再跑,抖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抬眼朝他门主看去。
就连这只狗都看得出来,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霜无谰整个人明显比刚刚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更沉郁。也更捉摸不定。
又过了好一会儿,包天犬头顶压来一大片阴影——霜无谰竟然蹲了下来。
包天犬抖得更厉害了,闭着眼睛大喊:“门主我错了,我今后再也不敢了,我……门主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就去找个屠夫割了身下那个没用的玩意儿!求……求门主饶命啊!”
然而,包天犬却听见霜无谰对他道:“别担心,我不会叫你去做这种事的。”
听到这句如春风般温暖的话,包天犬当即如同被冷风糊了一脸。
他猛然睁开眼,看到他门主正蹲在他身前,脸上还带着一抹微笑!那双眼里也没了刚刚令他感到陌生与畏惧的威势……
难道他和蔼又可亲的门主……
回来了?
但迟钝如包天犬,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即便他看到的是笑容,他也有充分理由怀疑,那是假笑。
而狗子之所以能有这种待遇,还要感谢青琅的提醒——提醒霜无谰,他此刻正在扮演的人是怎样一个从不嫌弃傻子的傻子。
霜无谰又伸手在包天犬脑袋上拍了几下,温声道:“别怕,刚逗你呢。”
包天犬:“。”
他要怕死了。
喂,宠物保护协会吗?这里有个不做人的欺负狗了。
——且看霜总如何耍帅救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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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魔王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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