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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一轮皓月当空照,星点灯火布凡尘。幽深夜色透出了墨蓝,宛若画卷铺展。

鼓乐清雅,私语喋喋,是发自内心也好是阿谀奉承也罢,总之愉妃娘娘操办的中秋夜宴被大家称赞了,立在人群里的四公主苏韵媚刚刚得了赏赐,这会儿又听旁人夸赞她母妃,飞扬的性情更是藏不住,一句丝毫不谦的:“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操办的!”不光没让旁人尬在原地,反倒收了更多的马屁话,一个爱听,一群爱说,这戏码一群人演绎的好不热闹,只有韩旭黑脸在旁站着,始终一言不发。

都是有眼力见的人,瞧见四公主看了眼驸马便垂了唇角,这群恭维的人一下就散了,苏韵媚见别人都在看天灯胜景,便凑近了韩旭笑道:“驸马啊,这与月同辉的景象好看吧。”

韩旭没动,知道在外人面前苏韵媚最喜的就是与他演对恩爱夫妻,只淡淡应了一声。通常情况下,苏韵媚会见好就收,哪想今天却靠得更近几乎把唇附在了他耳边:“可漂亮归漂亮,灯就是灯,怎能与月同齐啊,烛火燃尽了,便会直坠山崖,连个万全的样子都不一定能剩下,你说是不是!”

韩旭转头,便对上苏韵媚的一张笑脸,只是这笑脸异常阴毒,眼神更是挑衅,韩旭忍气,闭眼给自己压火,复又睁开便一片清明似是什么都没听懂,只冷淡的回道:“公主说的是!”

苏韵媚不爽却也无力,韩旭这木头怕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只会用这种态度对自己,但公主就是公主,韩旭只能听她的!苏韵媚阴阳怪气的说:“驸马,你可得跟住了我!”

跟?做她贴身內侍吗?韩旭尚未明白苏韵媚所指为何,便听刚才还笑语晏晏的人群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便慌乱起来,他还没听清旁人喊得是什么,苏韵媚便已声嘶力竭的喊着:“来人啊,保护父王母妃!快来人啊!”

待有人向着他们的方向跑来他才听清“蛇,有蛇!”而此时的苏韵媚已经扯着他往后殿跑了,边跑边惊声尖叫:“有蛇啊,有蛇!大家快跑,莫让牲畜咬了!”

这话语似是提醒旁人,可按韩旭对她的了解,她只会闷声跑开,不会这般好心,且这言辞似是鼓动倒不像是提醒,人群慌乱,四散逃跑,哭声接二连三的起来,有摔了的、有被推倒的、还有自家娃娃被冲散的,好好一场夜宴瞬间混乱不堪,此时人群之中响起一声重喝:“大家别慌!侍卫,快掌火把!你们几个引众人去后殿!”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迎着逃窜人群而来的苏韵锦。二殿下临危不乱,侍卫得令各司其职,一部分掌起火把驱蛇照明,一部分口中唤着:“各位主子莫慌,往房里去,莫要推挤!”

见人群渐稳,应该不会出现慌乱踩踏的事情,苏韵锦赶紧拉过一直被他护在身边的莫淮蔏:“你快进去!”

莫淮蔏低声急切道:“说什么呢,我怎么能丢下你!”

苏韵锦敢应愉妃的毒计自是有些把握的,不光如此,还打算借着愉妃送他的“大礼”成全自己想干的事,可莫淮蔏武艺不精,在外面难免磕碰何况那蛇又不会挑人下嘴,只要莫淮蔏在外面,苏韵锦的心思就会扑在莫淮蔏的安危上,演技下线,哪还能分出旁的心思。

不远处一声高喝正是苏韵媚斥责韩旭退蛇不力,韩旭一介书生挥舞着棍棒,心道这蛇也是欺负人嘛,怎会三五条的聚在他面前。

苏韵锦知道定是那个他让文烈藏在四公主夫妇桌几里的木香花凝脂福袋起了作用,适时喊了声“韩大人当心!”便转头哄劝莫淮蔏:“你听话进去,别让我分心!”

苏韵锦眉心微蹙,满满关切,莫淮蔏心里着急,但对自己能保全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若真跟在苏韵锦身边没准真成了他累赘,一咬牙:“那、那你自己小心。我……”莫淮蔏突然停了话头,深深看了苏韵锦一眼转身跑了。

苏韵锦紧抿唇线来不及再反复咀嚼莫淮蔏那个眼神,和那个未道尽的“我”字便飞步而去,一鞭挥退了向韩旭发起攻击的蛇,韩旭惊魂未定,以为自己死定了,却不想二殿下会冲过来护下自己,结巴道:“谢、谢殿下。”

苏韵锦扬手抽打了几下,见那牲畜略乱行动便对韩旭说:“这蛇似是发了狂如此驱赶没用的,大人还是赶紧进屋吧!文烈,护着韩大人!”

一直跟着苏韵锦的文烈应是向前,一把拉住韩旭:“韩大人随卑职来!”

韩旭哪敢劳动文烈啊,立马推拒:“不敢,文侍卫是二殿下贴身侍卫……”

可苏韵锦不依,言辞恳切:“韩大人国之栋梁,不可受伤,文烈快!”

韩旭还待再争辩,安丞相之女安佳怡便高呼着:“二殿下!救我,救救我啊!”

这人物不在苏韵锦的计划内,可一石二鸟的买卖谁不做,苏韵锦又催促了文烈一声,便朝安佳怡的方向而去。文烈得令不管韩旭说什么扛起人就跑,哪想才跑了三五步,头顶之上突然传来尖锐的呵斥:“韩旭!你,你敢撇下我,还不赶紧救我!”

韩旭本来被文烈的肩膀顶着胃窝难受成了包子脸,这会儿抬头看抱着树干狼狈的苏韵媚又火大又无语,拍了拍文烈的臂膀:“文侍卫还是护着公主殿下吧。”

苏韵锦让文烈护着韩旭毫发无损是死令,他可不想为着一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出纰漏,打算装没听见继续迈步,却被苏韵媚一嗓子喝住:“文烈!我是公主!”

苏韵媚狠狠咬着“我是”二字,提醒文烈她才是王亲贵戚,韩旭最知苏韵媚的脾气,若是文烈这会儿走了,等事情过去苏韵媚指不定怎么作天作地,即便文烈有苏韵锦护着,以苏韵媚的德行,不扒下文烈一层皮她不会上罢干休。

韩旭挣了一下劝道:“文侍卫,护着公主吧,职责所在。”

文烈眉眼压成一线,把韩旭放下,心里却愤愤:还公主?!扔下夫婿往树上爬的时候可真看不出来是公主!

苏韵媚见两人过来便喊着:“韩旭快过来扶我!”

韩旭面无表情心里却厌恶至极,如文烈想的一般,觉着这女子命他退蛇自己爬树寻生门的样子正看不出公主的仪态。苏韵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爬上去的,可上去容易下来难,离地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她怎么也摸索不到踩踏的地方,眼看着文烈挥剑退蛇的速度越发频繁,她越知蛇群越聚越多,索性盯准了韩旭,打算一跃而下把他当肉垫,哪想她这边刚松手,韩旭便侧移了一步,不是他看出苏韵媚的心思,他单纯是想提醒文烈有蛇,结果一声重响,四公主苏韵媚稳稳的砸在了地上。

唉~下来了,那还不快跑,韩旭抓着苏韵媚大臂的衣服使劲拽,示意她行动迅速,哪想对方身子一歪又重重的坐在了地上,韩旭终于忍不住抱怨:“又怎么了?”

苏韵媚捂着脚踝:“还不快背我!”

四公主夫妇一站一坐,怔在原地,见韩旭迟疑始终不肯上前,文烈只得在一旁提醒道:“韩大人,莫要耽搁了!”

韩旭无语只能背起苏韵媚往后殿去,正应了“手无缚鸡”之力,韩旭虽是男子却纤弱的很,没跑几步就开始气喘,脚下一滑顺势把苏韵媚摔了出去,两人双双落地,咚咚响声听着就疼,苏韵媚怒极大声吼着韩旭的名字,可才喊了一声便改成了高叫,她落地的旁边便是条拳头粗细的蛇,此刻已经拱起身子眼看就要扑过来。

苏韵锦不知从哪飞来,一剑挥下,那蛇应声断了两节,腥臭的血水喷溅了苏韵媚一脸,她傻在原地,苏韵锦却看也不看,一转身将韩旭搀扶起来:“韩大人你没事吧!”

韩旭嘴上说着没事可又惊又怕又疼,苏韵锦虽有些歉意让这文弱书生受了这遭罪,可转念一想没法子啊,是你枕边人作的祸,韩大人您就忍忍吧。

苏韵锦转头对文烈说:“文烈,把四公主带进去!”

得此指令文烈便没什么顾及,说了声“得罪了!”扛起苏韵媚就往后殿走,刚才扛韩旭的时候还知道护着点对方身体,以免颠簸,这会儿却像扛麻袋一般把苏韵媚甩在肩上,疼得苏韵媚直敲文烈头。

苏韵锦:“韩大人快走,这蛇似受了鼓动,不惧人的!”

韩旭应声,可才迈了一步便又重重栽了下去,苏韵锦赶紧上前,只见韩旭脸色惨白:“呃~脚用不上力了。”

苏韵锦知道怕是刚才那一摔伤了骨头,苏韵锦转身示意韩旭上他背上,他背韩旭,韩旭却不肯,苏韵锦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心道这人真是书看多了执拗的发傻,挂上担忧的表情转过身来,想对韩旭动之以情,才开了个头,就见韩旭瞪眼了眼睛,韩旭尚未发出声响,苏韵锦便听背后有人高喊:“苏韵锦!”

紧接着“邦”的一声,石块裹着蛇身落在旁边的草地,苏韵锦抬头厉声斥责:“你怎么回来了?”

莫淮蔏两步到了切近,他看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却单单不见文和苏韵锦,知道文烈被苏韵锦派去护着那位韩大人,文玲保着王后娘娘,苏韵锦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莫淮蔏就觉得心离发慌,于是挤开人群又跑了回来,正瞧见惊险一幕:“我不回来难道看着你以身犯险!”

莫淮蔏话音才落,便听韩旭喊了句“蛇、蛇!”,莫淮蔏挑眉,心道这人吓得口舌都慢了半拍,却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所站地方的树上垂下碗口粗细的蛇。这里灯光不明,若不是刚才有人提着火把经过,韩旭又正好仰头看他们还真未必能发现,可韩旭喊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那蛇眦着一口利齿冲着莫淮蔏的后颈咬了过来。

莫淮蔏扭身的时候已经能闻到蛇的腥臭,反应都来不及便眼前一黑,接着耳边传来一声闷哼,那股子腥臭被淡淡松香充斥而退,他周身的战栗都被一人稳稳的裹在怀里,莫淮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远处的文烈嘶声喊着:“主子!”

是苏韵锦。

文烈挥剑而下绞杀了蛇身,那般沉稳的人竟有些惊慌失措,扑到苏韵锦身边颤声问:“主子!主子您没事吧!”

苏韵锦眉头轻蹙,声音平稳:“无事,快护韩大人进后殿!”说罢便揽着莫淮蔏随着人流往屋里去,当真是无事的样子。

后殿挤满了人,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侍婢仆从,一个个都面露惨色,这辈子也不想再回忆起方才的惊险时刻。苏王后虽有文玲保护却也受惊不小,这会儿气还没喘匀,便关心一旁的王主有没有伤到,苏昭王上“嗯”一声,便对愉妃虚寒温暖上了,“有没有受伤啊”“孩儿怎么样啊”“有没有吓着啊”得了愉妃的回答,确定愉妃毫发无损,又哄着嘤嘤哭泣的愉妃揩净了泪滴,苏昭王上似是才想起来,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王后也没事吧?”

苏王后连刚才的自嘲都收了起来,向人群里张望,心中咯噔一下,拉过文玲:“文玲,锦儿呢?!”

习武之人眼力更佳,文玲指着再次开合的大门:“娘娘在那边!”

文玲只能看见几个人前后进来,旁的便看不清了,她不知道,苏韵锦现下面色惨白,纯粹是依靠毅力迈动的脚步,听到身后的大门闭合,知道他心念之人都安全了,苏韵锦再也挺不住,腿上一软,重重的栽了下去。

苏韵锦一路上一直用手臂揽着莫淮蔏的肩膀,是那种死死拉进自己怀中的力道,这劲道松懈,不是自然的松弛,而是直坠而下,莫淮蔏就觉得不对劲,赶紧回头,好在他反应快一把撑住了苏韵锦:“苏韵锦、苏韵锦你怎么了?”

闻听此声,文烈把手里的人一扔,直扑过来,扶着摇摇欲坠的苏韵锦坐在了地上:“主子?这是怎么了?”

苏韵锦尚存一丝清明,勉强开口:“背……”

莫淮蔏心中一紧,立刻检查苏韵锦的背,只见石青色的吉服上有一小滩暗色,蹭在指头上便是腥甜血液,莫淮蔏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抽出藏在腰间裁药的刀子,割破了苏韵锦的衣袍,那两点黑红的蛇牙印记一下就跳了出来,嵌在已经红肿高胀的皮肤上,像两个黝黑的眼睛发出冷冷的凝视,莫淮蔏呼吸微滞,颤声念了一句“苏韵锦……”

莫淮蔏以为刚才文烈及时赶到斩杀蛇身苏韵锦并未受伤,莫淮蔏好庆幸苏韵锦把他护在怀里有惊无险,可是苏韵锦被蛇咬了,还默默咬牙坚持把他护到屋中……

莫淮蔏指尖未颤,连那声“苏韵锦”都是抖的,苏韵锦艰难的侧头过,见那古灵精怪的小子似是吓傻了,赶紧安慰道:“我没事,没事的,竹叶青蛇,我看了,你别慌,别慌!”

这句话不光没安慰到莫淮蔏,却一下惹红了莫淮蔏的眼眶,莫淮蔏恨不得扯住苏韵锦的衣领子教训他: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寒热之毒交杂,与旁人而言的小毒在你这兴许要了你的性命!你知不知道我跑回去是为了帮你,结果你却不顾安危护下我,还受了伤!你知不知道,看你面如纸白,唇无血色,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想害你的人!

苏韵锦自是不知莫淮蔏此时的思绪翻涌,只当他是被吓到了,还想勉强提起力气安慰,尚未出声,眼眶通红的莫淮蔏便扑了过来,温热的唇一下附在了苏韵锦的伤口上,苏韵锦一惊躲喊着:别!淮蔏!

素来温软如小绵羊的莫淮蔏狠狠啐了口中的毒血,低声厉斥:“再动我就掐死你!”

苏韵锦努力偏头,发出微弱的训责:“你疯了?!”

莫淮蔏似是没听见,不管不顾的吮吸着毒血,心脏却一下紧过一下跳动的喊着:对,我疯了!

莫淮蔏见伤口中涌动血液已见鲜红,便把苏韵锦扳了过来,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苏韵锦你看着我,能看清吗?”

苏韵锦勉强睁眼,人影模糊知道是谁却看不真切,轻喃了一声“淮蔏”便一头扎进了莫淮蔏的怀里。

莫淮蔏稳稳把人接在怀中,真不知道这一下砸疼的胸口还是心口。

人声纷乱,迅速为来人让开了通行的道路,苏昭王上探头看见自家儿子面色惨白昏迷不醒,厉声高喝:“太医呢!还不赶紧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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