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我想他是有些疯病 > 第7章 一顶凤冠

第7章 一顶凤冠

九月的夏末沉闷依旧,昏黄的太阳悬在天上,倾斜下灼人的热浪,白天,人们躲在屋里没头没脑的睡觉,傍晚三三两两聚在小巷弄堂里,打着蒲扇,喝着凉茶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

这种日子是有些悠长无聊的,悠长又无聊的日子总归是要有点盼头才好捱过去。于是在九月二十八日这天,水黎国有一个节日,名为赶火。

陈书玉不是水黎国人,对此不甚了解,钱莫却显得异常兴奋的,十分期待,早在几天前就絮絮叨叨,央他届时一定要出来逛逛,说是热闹非凡。

所谓的“赶火”不是在白天路上之举,而是晚上水中之行,参与者需单手高举熊熊火把,以双臂交替划水,奋力地向终点游去,胜者将火把递给在岸边等候的明火者,点燃传承灯——寓意着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南钦的赶火在蓝水河举行,那是一条清澈秀丽的河,在九月二十八日这天的晚上,河上下一里多的两岸点满了防水灯笼,因河而形成的闵柔湖周围也环绕着一圈橙黄灯光,远远望去,湖面宛如一轮散发着光晕的明月。

陈书玉站在傍水而建的楼房上,看下去,确实如钱莫所说,十分热闹。

楼下边的河里面小船游来游去,都闪着光,里面的船夫或者载着人,或者在水里飘着贩卖货物,嘴里吆喝着:“乘船嘞!水里游郎君娘子看一看啊,瞧一瞧啊!碎面灯儿!隔水纱衣、轻踩连波屐、还有松子糖嘞!看一看啊,还有沁甜解喝的冰镇西瓜诶!便宜买便宜卖!……”

街上人来人往,人们逛一逛,耍一耍,最后都汇集到河两边的房屋上。悠闲的、参与感不强的,就站在二楼、三楼或者更高楼层的窗户边,阑干旁,往下观望;不怕被水里的人淋湿的,兴奋不已的便干脆蹲在水边的台阶上,等着和那些游泳健儿近距离接触。

陈书玉不明就里,只在高处作壁上观,只听得人群忘情呐喊,声浪震耳欲聋,他手扶着的栏杆似乎都在微微震动,此刻,众多举着火把的健儿正奋力游来。

他站在高处往下看,整个河面像是银河的倒影,明亮的橙黄的繁星落满了晴蓝的河面。有的熄灭了,有的慢慢地移动,有的零落散在一边,更多的则挤在一起,没有散开,铺在水面又像栾树的小碎花……渐渐漂远,抵达终点。

陈书玉不再多看,下楼时却恰巧遇见上来找他的钱莫,陈书玉见他头发湿漉漉的,发尾还在滴水,显然也下水去了,衣服倒是换了。

钱莫确实下水了,他秉持重在参与的理念,也举着火把划两下子,只是他显然技艺不高,没游多远,手里的火把就被水浇灭,他也无所谓,扔掉火把,就在河里和别人打起水仗来,嘻嘻哈哈玩好一会儿,突然瞥见他朋友赵丰年和他那相好在楼上笑着对他指指点点,绝对没说好事,过一会儿,看见他们下楼往温香桥去了。

钱莫往水里一钻,眼珠子轱辘一转,冒出鬼点子,冒险劲儿又上来了,他今晚要当个一条“尾巴”,倒要看看他们两个搞什么名堂,一个人尾随太过无趣,不够热闹,也不够刺激,于是想扯着陈书玉一起去。

这样想着,偷偷爬上岸,匆匆擦干水,换掉衣服,就来找陈书玉,只是他还有些机灵,没有明说,怕陈书玉不屑于这等“鬼祟”行径,只道:“书玉,去不去逛一逛,咱们吃点冰果醋去!”

然后带着陈书玉同样上了温香桥,买点果醋,喝两口,便按捺不住,指着赵丰年和王拙的背影悄悄对陈书玉道:“书玉,瞧见没?赵丰年和那掌柜!我就说他们关系很不一般嘛。嘿嘿,想不想瞧瞧他们做什么去?横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上去随便逛逛?”

陈书玉笑笑,看看王拙,又看看他边上的赵丰年,瞥眼看边上鬼鬼祟祟的钱莫,答应道:“行啊。”

温香桥上面很是热闹,陈书玉和钱莫混在中间,又隔得远,不容易发现。

桥上面有摊贩林立,卖扇子、清凉油、果子露、现炒瓜子仁、现蒸绿豆糕、垂耳兔子、花猫、耳坠子,银簪子、纸墨、祈福袋……琳琅满目,各色灯笼点缀其中。

赵丰年自然他这“闲得发慌”的好友正尾随气候,他边上的王拙倒是察觉了,只是并不多放在心上,也没告诉赵丰年。

陈书玉他认识,虽成分复杂,但是有没有别的心思他还是看得出来的,至于他边上的钱莫,就是一目了然——估计就是他冒的坏水。

王拙默不作声,其实暗藏私心,钱莫和赵丰年一起长大,而他和赵丰年才认识一年多,有时候见他们打打闹闹,心里竟然有些酸酸的,他自认为不是小气的人,但是当下也忍不住宣示主权一样,显摆显摆,遂不作声。

旁边的赵丰年看着正常,其实也有些迷糊,毕竟这是他和王拙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心里泛滥着些许激动和甜蜜,自然也没有注意到。

当下俩人走在桥上,赵丰年买了两个祈福袋,一盏精致的莲花河灯,又买上一罐子甜甜的果子露,要抬脚走,被边上买鸭子的拉住了。

那人要他买两只鸭子再走,说今天赶火不买鸭子是不行的,说什么这鸭子下了水,沾上神气,许的愿望更能实现。赵丰年于是又买了两只小鸭子,拿绳子系着脚。

小鸭子不听话,赵丰年将绳子放得很松,怕它们伤脚,可是跑远了,又怕有人不注意踩着,思来想去,于是抱了起来,可是没想到毛茸茸的小鸭子爪子这么锋利,刀子一样,险些刮伤手。

王拙看见,将鸭子捏过来,塞进了他宽大的口袋里。

赵丰年笑道:“不会扑腾个不停吗?”

王拙道:“不会,它们会睡觉的。”

走一会儿,真的听见动静,赵丰年轻笑道:“睡着啦。”

人流渐渐稀少,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夜晚这时候才显现出来。

走过温香桥,有青石板路通往热闹的街区,还要一条不起眼的石子小路。赵丰年走上那条人少的小路,晃晃手里的祈福袋,侧头笑道:“我们去一去生喜庙。”

后边的钱莫和陈书玉听见,也抬脚去了生喜庙。

生喜庙是一座很小的庙,庙宇外面刷着朱红的漆,庙宇的边边角角又加上一层明黄色,庙檐的四角挂上着铜铃,打造成垂丝茉莉花的形状,高风一吹,叮叮叮清脆的响,在夏夜的夜晚,犹如喝了冰泉,沁人心脾。

庙外面有一棵树,长得挺直,是松树,修剪成尖端牛角的样式,上面挂满了祈福袋。

走进去,庙里面有几个老妈子守着,卖些香纸和黄香,以及一些杂货。

生喜菩萨前,一个小尼姑正在清理香炉傍边的香灰。见来了人,停下手,看他们两眼,笑了,又瞥见赵丰年手里的祈福袋,道:“两位是来挂祈福袋的吧?”

赵丰年笑道:“是。”

小尼姑道:“里面可有写东西?可要纸笔?”

赵丰年笑道:“不用,写过了。只劳烦姑姑帮我挂上去。”

小尼姑笑道:“挂上去容易,只是两位不拜一拜菩萨吗?生喜菩萨是最灵的,单一点,记性不太好,还有点耳背。现在人少,两位心里说的话她也听得清楚一些呢,何不拜拜呢?”说着跑进去把已经收起了的拜垫拿出来,上下两个,一左一右铺在神龛前,笑道:“拜一拜,都给你们拿出来了。”

赵丰年笑笑,拉着王拙就跪在拜垫上,双手合十,默一会儿。

小尼姑又像是怕他们不懂似的,提醒道:“许完愿要拜的,和拜天堂一样,懂吧?”

于是赵丰年和王拙拜了三拜。

那小尼姑咧嘴笑笑,收过赵丰年递过来的祈福袋,道:“放心,我给你们挂得高高的,系得紧紧的。”

赵丰年笑道:“谢谢姑姑了。”

小尼姑:“不用谢,好事成双,二位慢走。”

从生喜庙往后走,绕一个弯,就到了蓝水河边,赶火地的上岸,这儿更是人影杳然。站在河边向下面眺望,下游还稀稀拉拉有人在玩闹,插在河边的灯笼明明灭灭,前方临水的房舍也是灯火零星。

近处的水边上有一盏孤零零的灯,已经烧尽,淌下一摊油。沿水边石阶走上五六级,便是一条架于水上的木板栈道,宽敞的尽头经常有人钓鱼。

赵丰年走到台阶旁,发现水面上长满了莕菜,开着一朵一朵的小黄花,直挺挺的,花瓣边缘绒绒的分叉,像流苏。随着水波,一起一伏的摆动。

王拙见赵丰年拿着莲花河灯蹲在水边,也蹲了下去,赵丰年笑道:“这边莕菜挡住,漂不下去。”

王拙:“换个地方,上游没长。”

赵丰年将灯收起来,道:“不想放了。”

王拙:“好,那就不放。”

远处有人在唱曲儿,悠悠的,很轻很轻。

赵丰年突然道:“它们真的睡着了?”

王拙反应一会儿,轻轻抬起袖子,道:“应该睡着了。”

他又问王拙:“王拙,你听到有人在唱曲儿吗?”

王拙点头道:“听到,只是隔得远了,听不太清。”

赵丰年抿嘴笑笑,道:“你过来一点,就听得清了。”

王拙着凑过去,盯着赵丰年,赵丰年也看着他。

赵丰年:“听清楚了吗?”

王拙:“没有。”

赵丰年:“再靠近一点。听清楚了吗?”

王拙:“没有。”

赵丰年又笑了,伸出双手攀着王拙的肩膀,在他耳边慢慢唱,轻轻哼,然后捧着王拙的脸,眨眨眼睛,道:“听清楚了吧。”

王拙看着赵丰年,月光格外的温柔,格外的清亮,照在他的脸上,王拙可以看见他脸上的短短的茸毛。蓝水河的波水仿佛在他脸上温柔流淌,抹去了他脸上的绯红。

王拙道:“听清了。”

……

俩人在这边甜蜜,钱莫躲在墙后偷看,眼看着他们越靠越近,几乎要惊呼出声了,他紧扯陈书玉的衣袖,压低声音惊道:“快看,你看啊!”

陈书玉微微颔首,淡淡道:“我看见了。”

钱莫不自觉地探出脑袋,想看个真切,陈书玉伸手将他扯过来,轻声道:“回吧。”

钱莫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见陈书玉开口,也就作罢,转身,狡黠地朝陈书玉笑笑。在路上,钱莫又兴致勃勃地扯起闲话,陈书玉心不在焉地听着,夜很静,钱莫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却明显走了神,走着走着,他突然莫名其妙往后面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些高大的柳树,碧绿的枝条被风吹得鬼影子一样飘来飘去,月亮死寂一般悬在天上,投射下来模糊的阴影。

陈书玉因为那不经意地一看,像是着了鬼气,回到家里,睁着眼睛躺在床上,陡然回忆起许多东西来:脑子里先是浮现在水边看见的王拙和赵丰年,而后是到处飘着火把的蓝水河,紧接着许多的人,吆喝的、笑的、叫的、皱眉的、咧嘴的……然后想到了龙阔,想到养神殿,想到自己的小时候,最后想到了薛迁送给他的那封信,信里的人说有他母亲的遗物,想要和他做个交易……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已经强迫自己淡忘的事,在这天晚上,竟然又十分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历历在目。人们说的话,做的事,母亲说的话,做的事,他说的话,做的事,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仿佛这些年的记忆被挤压了,然后被抹去了,时间从那年的那天晚上一下子跳到了这年,这年的这天晚上。

那是一个十分平凡的夏天的夜晚,他记得,那年他八岁,他的母亲也很年轻,不过三十。

他家住在山上,边上到处都是树,上面或者下面零零散散也有几户人家。夏天朗朗的晚上,微风习习的吹来,吹走了白天的燥热,白圆的月亮在晴蓝的天空上,像一颗闪光的珍珠,云像炊烟一样,溜溜地、丝滑地走着。山上有黄橙橙的一小点,是他家点了灯。

他的母亲在灯光下看一本书,那书陈书玉也翻过。虽然不识字,他却爱看里面画着的小人——或坐或卧,姿态各异,身上还标着许多小黑点。母亲说,那是筋络穴位,是医书。

陈书玉知道他母亲会帮人看病,谁家的小儿伤风了,谁家媳妇要生孩子了,谁家偏头痛,颈项强直不能动,下痢不止等等都会来找母亲。

他母亲是个半路出家的,不是正儿八经科班出身,但是她聪慧又肯下功夫,治不好不收钱,不乱用药,不乱下针,行医数年虽非名家,从来没有出过大岔子,是以邻里人家有个小病小痛都愿意来寻她。

他见母亲治病救人,也曾嚷着要学,可是比起当个大夫,他母亲更盼他日后能走仕途,当个好官,造福一方百姓。

他母亲常说:“一个好官,可以让底下的百姓吃得好,穿得好,活得幸福;而一个贪官,则可将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热中,活得担惊受怕。书玉以后要是有能为了,当上父母官,可得走稳、走正了,这样才能走得远。”

陈书玉那是懵懂,往往左耳进右耳出。

夜已渐深,月亮却愈发明亮,透过窗棂,将陈书玉幼时的小屋照得亮堂堂的,他看着清亮的房间,突然想玩跳房子的游戏了。

他跑到窗台边,找出之前玩剩的小石子,拿过来,就在地上画起小格子,画完后仍然将石头放在窗台上,然后又在抽屉里面翻出来一个小沙包,就在床边一小块地方跳了起来,单脚跳、双脚跳、蹦起来,转身,然后——扔!

他蹦跳一阵,渐渐觉得无趣,往后一仰就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但他睡得并不踏实,总惦记着玩过石子还没吸收。恍惚梦见母亲带他到井边,清凉的水刚淋实手心,尚未搓洗,便听见母亲一声惊呼——井沿边,竟是探出一条蛇的脑袋!

陈书玉被梦中蛇惊得猛然睁眼,屋内仍是一片白亮的月光。腿悬在床沿边,扯得有些发麻,他正想揉揉腿,却又听见了母亲的叫声,低低的、恐怖的、像是怕吵醒了谁。渐渐的,他的意识开始回笼,外界的声音清楚起来。

他听见房间外咚咚的声音,像是母亲桌台上的羊油铜灯摔在地上,滚了起来,还有许多男人的声音,椅子被一脚踢翻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巴掌的清脆声,他恐慌起来,抬起头从窗户看出去,看见好几个拿着砍刀的男人从大门进到了他们家——是一窝山贼!

他呆住了,双眼死死地盯住窗外的桂花树影,不知所措,仿佛过了很久,实则只是瞬息。

母亲的惊呼再次传来!他猛地跳下床,跌跌撞撞地冲出去,打开木门,眼前地景象印证了那不详的声响:一切如他听到的,羊油灯和桌子一起被掀翻了,羊油飞溅出来,在地上留下一条弯弧,然后静在原地,流出一滩透明的液体,像尿一样;母亲的书被撕成两半,东边一半,西边一半;她晒在竹匾里的拿凳子架着的干菜撒了一地,大门口的西瓜被砍刀顺手切烂了,汁水流在地上,发着黑。

陈书玉看见了他母亲,挽得整齐的头发变得乱糟糟,左颊一片红肿,身上那件心爱的蓝色薄纱裙被暴力地撕烂得破烂不堪,大腿和背脊裸露在惨白的月光下,那颜色像是死白的瓷器。

陈书玉看见许多或高大或矮小或胖或瘦的好多的男人,拿着刀,一个个青面獠牙,脸上横肉块块饱绽,眼睛闪着异样的亮,像是夜里预备咬人复仇的老鼠,叽叽——吱吱,咬上了他的母亲。

母子目光相撞的刹那,陈书玉看到母亲眼中陡然增加的恐惧,她拼命摇头,嘴唇无声地翕动:“快跑!快跑!”陈书玉看见一个矮个子扇了他母亲一个巴掌,母亲的头一下子就打在一边,嘴角慢慢流出血。

那些对着他母亲上下其手的山贼终于注意到他,一人呵呵笑起来,抓住他,将他拖到母亲面前,哈哈笑道:“你娘真漂亮……诺,你就站在这儿,不要动,看我怎么上她,好不好?”

陈书玉被另外一个人扣住肩膀,他越是叫,越是踢打,越是哀求,他们笑得越开心,他们朝他母亲道:“你儿子看着你,你是不是更刺激?”

他母亲终于哭了起来,抖着声音道:“放了他吧,他才八岁,他什么也不懂的,你们要杀就杀我,我随便你们处置,要杀要剐绝对不说一个不字,只求你们放了他,他还是个孩子。”

他们哈哈笑起来,道:“杀不杀他,看你表现吧,你要是把我们伺候得舒服了,就放了他,也算是积个德了,哈哈哈。”

陈书玉被两只大手按着,看着他们将母亲的衣服全都撕扯了下来,一人将母亲平日写字开方的那张桌子扶正,将她推在上面,然后一个接着一个上去……

按着陈书玉的那人,用膝盖紧紧夹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双手将他的脑袋用力扳上来,手心死死按住,不让他动,嘿嘿狞笑道:“小孩,好看吗?你以后也这么做,诶,哭什么,高兴哭了?哈哈。”

他看一会儿,大声叫道:“好了没你们,来个人替替,一个两个光顾着自己乐了,哪有这个道理,快,也让我上去干干,硬得不行了。”说着就要松开陈书玉。

那边一人笑道:“你问那小子好不好看?”

他于是对陈书玉道:“问你呢,好看吗?”

陈书玉愣愣的,摇了摇头,那人笑着向那边答道:“他说不好看。”

那里的人于是对他母亲道:“听到没,你儿子说不好看,看来是没有表现好,是天要他亡,可不能怪我。”说着举起了刀,往陈书玉那儿走。

他们边动着边吐露出污言秽语。

“干死你!”

“别干死了,带回去关起来,像头母猪一样,只会下崽,这不好?看她往哪儿跑,哈哈哈。”

陈书玉看见他母亲猛烈挣扎起来,翻身下桌,猛地抓起地上的一把刀,两部抢上前,狠狠往那人背上砍去,一切都在须臾之间,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母亲又举着刀向按着他的那人脑袋上砍去,那人眼疾手快松开陈书玉,还是着了一下在肩膀上。

“找死!”

陈书玉眼睁睁看见一把刀的刀尖突然出现在母亲的腹部前,刀尖滴着粘稠的鲜血,从后背直透至腹前,又一把刀的刀尖从她的胸膛钻出来……他的母亲还没有倒下,一把将他推到门口,厉声道:“快跑!快啊……”

陈书玉没有跑,他一骨碌爬起来,捡起地上母亲用过的刀,疯了一样,毫无章法地砍起来,众人本来就有些惊慌,又死了人,纷纷散开,竟然着了他好几下。

陈书玉一路从前门挥着刀砍到后门,脸上溅满鲜血,他回头望了最后一眼,见他母亲光着身子,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起,那些血和地上的羊油,西瓜汁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她母亲倒地后显然还爬了,想看看他,努力倒转身子,她的身体拖动时,血迹被蹭得淡了些,但随即又浓稠起来。陈书玉看见他母亲的眼睛和他对视着,嘴巴蠕动着,陈书玉知道她在说什么,可是他舍不得走。一把刀飞将出来,将他的胳膊划开一个口子,陈书玉顾不上疼,看了最后一眼,眼前已有人冲出屋子要来抓他,身后,有人正朝他母亲的背脊疯狂挥刀,一刀又一刀,像在剁排骨……陈书玉终于扭头跑了,没命的狂跑,一头扎进漆黑地山林。

他疯跑许久,最终一头栽倒在地,也管不得脏不脏,一动不动躺着,慢慢回神,哭了起来,低低的哭,咬着自己的衣服,喉咙里又酸又麻,仿佛僵住了,呜呜呜发不出声音,剧烈地干呕起来。

他呕了好一会儿,撑着边上的树干勉强爬起来,回头踮起脚一看,视线里是黄橙橙的一片,那不是羊油灯,不是太阳,是火,他们放火了,烧了他的家,还有被他们乱刀砍死的母亲,陈书玉怔怔地看着,突然转身跑走了,一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丢下了他的家,他的母亲,还有他的美好的童年,丢掉了爱人的能力,失去了被爱的感觉,那些曾经拥有的美好的东西,在母亲死不瞑目的眼睛下,在布满鲜血的刀下,在熊熊燃烧的火海里一齐葬送了!跳房子、秋千架、桂花树、母亲亲昵温柔的声音,全都死了,成为他的噩梦,他被困在里面,逃不出去。那个人见人爱的陈书玉成了行尸走肉,单单剩一个空壳,是一具被过去操控的傀儡——他被毁掉了。

可是他还记得母亲想要他当官,当个好官,可是他终究当不了一个好官,他只能尽量不去当一个贪官,他母亲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陈书玉睁着眼望着床顶的雕花,看见上面有一朵荷花,一只鸟儿,还有一朵牡丹,几枝梅花,在浅淡的月光下,仿佛浸在水里面。

陈书玉毫无睡意,他爬起来,下床穿上鞋,四下里一看,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怔怔地呆立半晌,一动不动,过一会儿,像是回过神来,踉跄两步,又在床边坐下。

呆坐片刻,闭了闭眼,突然觉得这惨白的月光太过刺眼,于是起身将卷帘放下来,房间骤然变暗,黑黑的,整个突然沉重起来,外面虫豸的鸣叫越发清楚,仿佛一下子爬进房里。陈书玉背靠墙壁站在窗边,手里还捏着卷帘底下的花边,又怔住了似的,维持着放帘子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样过了许久,他又动了起来,想要做点什么似的。房间里面很黑,他看不很清,他于是摸着黑慢慢走着,在房间里面无目的地飘荡,像失了忆的鬼一样。

他终于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坐下,打磨的光滑的铜镜隐隐约约照出一个影子,他盯着看,突然轻轻叫了一声娘,等了等,又连连换了好几声,无人应答,他像是梦魇中的呢喃一样,语无伦次,颠三倒四道:“娘,我长大了……我很怕,你……我很想你,我,娘……我走不出来……”

吱——吱—,尖锐的蝉鸣,拉开了黑夜的口子,从裂缝跑进来无数只的老鼠,吱吱——踢翻了椅子,打碎了油灯……陈书玉再也坐不住,脊椎像是被瞬间抽空,滑跪下来,双膝跪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喉咙似乎被虚空中的什么捏住了,喘不上气。

他干呕起来,突然,“砰!”一声,额头撞在了桌腿上。这一撞,似乎将他的游离的魂魄撞了回来,不呕也不喘了,整个人陷入死寂般的安静,可他仍然没有动,不知痛似的,就这样抵着,撑着全身。

许久,虫声歇了,风也止了,仿佛连银河都不转了,听不见任何声音,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僵硬地眨了眨眼,终于无声地哭了起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春水摇摇晃

狩心游戏

婚后第二年

骄阳似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