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莫起身……夜里莫起身?
回程的路上,唐漱的脑子里一直想着这句话。
唐漱是个自我评价还算敬业的演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四天都在剧组渡过,住宿环境自然也不是都在五星级酒店,更多时候,村里的旅馆,野外的帐篷,她都住过。
可以说,即便住在施工现场旁边,白天拍了一天戏的唐漱也能安然入睡,然而来了雾元以后,随眠质量却直线下降。
这天夜深人静时,她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困倦地打了个呵欠,睡前的大脑活动一般是白天印象深刻的事物。
所以她想起了温姮,又想起了那个已经被遗忘的梦里,那道同样的青色身影。
唐漱想,她是魔怔了,今天才认识的人,怎么会在之前就入了梦?不想了,睡觉。
她入睡得极快,转瞬间呼吸便平缓了。
人入睡时,能有个大概的感觉,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如今的状态,躺在柔软的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舒服而惬意。
这种感觉本该一直持续到天明,然而唐漱却越来越不舒服。
身下的床榻不知怎的,硌得人难受,身上让人有安全感的棉被的重量消失了,原本一米八的大床变得极为狭窄。
她头和脚伸得笔直,似乎被困进了一处密封的空间,沉闷的空气中充斥着木料和鲜漆的臭味。
唐漱没有醒来,身体自发地去触碰周围的一切,想动却动不了,憋屈的感觉令人愈加烦躁和恐慌。
唐漱逐渐挣扎起来,手往上用力,却连伸直都做不到,碰撞间发出了咚咚的闷响。
越是摆脱不了,动作便越大,人慢慢失去理智,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哎——
是谁!是谁在叹气!唐漱心里咯噔一下,动作停了下来。
好黑啊——
我好害怕——
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一直在反反复复地说着这两句话,不像是说给人听,倒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到底是谁在说话?唐漱被吓出了一声冷汗,随着恐惧越攒越多,她逐渐意识到,那道声音离自己很近。
近到……仿佛就在自己耳边响起。
肾上腺素急速上升的感觉就像坐过山车,可唐漱很清楚,她人好好地躺在床上,噩梦……对!一定是做了噩梦。
唐漱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她不敢动,只想憋到黎明到来,她从床上醒来,朝霞会迎接她,麻雀会叽叽喳喳地等着她的投喂。
她急迫地想要回到有安全感的地方去,想念那种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
僵直的身体撑不住太久,她的手因为颤抖,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软,但又是滑滑的,像是一种布料,表面上凹凸不平,是印上去的图案,唐漱的手指揉搓着,是一种圆形的图案,不知是什么。
不对劲,唐漱想,手下的布料的温的,就像是被人穿在身上一样。
这个想法叫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叫声,人的本能叫她要去看个清楚,谁知一扭头,便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双浑浊的眼睛。
啊——
叫声惊跑了窗台的扎堆的麻雀。
唐漱惊坐起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她身上的睡裙几乎被冷汗晕湿,贴在身体上,显露出这具玲珑的身体。
然而身体的主人却全然顾不上,唐漱拱起了背,抱着膝盖,试图使自己冷静下来。
梦境就是梦境,是虚假的幻想,她不必害怕,一个噩梦而已,还能真把人吓破胆?
唐漱不断说服自己,然而梦中那种绝望的感觉却不断将她拉回那个叫天天不应的境地里,即便醒来了,她的身体也因残留的恐惧而不敢动,保持着这个姿势足足一个多小时后,才勉强恢复了精神。
对了,晒太阳,唐漱起床,来不及洗漱,便急切地打开了房门,早晨尚且温和的阳光铺满了门槛前的空地,远处,又传来了村民干农活的声音。
这一刻,才是真正回到了人间。
唐漱不愿意再回到那个阳光照不进去的卧室,身体疲乏地动都不想动,只好坐在了门槛上晒太阳。
就像生了场大病一样,一夜之间,所有的精气神都消失不见。
好在出来前记得拿了件外套,山风吹来时,不至于太冷。
唐漱于是就将就着这个姿势,坐了大早上,直到正午时分,太阳逐渐变得刺眼,身上被阳光照到的皮肤一阵刺痛,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那种熟悉的饥饿感。
来不及开火做吃的,唐漱就着冷水,又吃完了一袋吐司面包。
这里真的不对劲,唐漱想,她得赶紧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手机呢?在卧室的床头柜上,唐漱痛苦地哀嚎了一声,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重新踏进卧室。
因为在这张床上做了几个噩梦,还一个比一个恐怖,所以唐漱现在见到这张床就本能地害怕。
她目标明确,抓起手机就赶紧跑,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抓她似的。
好不容易拿到了手机,却怎么也打不开,短暂地开了一会儿机,屏幕又熄灭了,唐漱在彻底黑掉的屏幕里看到了自己苍白到难看的脸色。
……昨晚忘记充电了,好在客厅就有充电器,没事的,唐漱安慰自己,只要开了机,她立即就给小玲子打电话,安排人来接她,快的话今天就能离开。
压死唐漱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手机插上充电器后却充不上电,她边奔溃,边手忙脚乱地打开屋子里所有的开关。
灯没亮,电视没开,冰箱的灯也是熄灭的,这一切的现象都在诉说着一个现实——停电了。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诡异,也越来越熟悉,唐漱想,这不就是鬼片最喜欢的剧情吗?
停电,噩梦,荒无人烟的山中小屋,孤身一人的女主角。
啊——
唐漱再次被自己的发散思维吓个半死,好在清醒时知道丢人,呐喊也是在心里,没有真的叫出声来。
惊慌之际,她想起了温大宇说过,这里经常停电,所以屋后面有一台柴油发电机。
唐漱立即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绕到屋后去,果然,发电机安然放在木头搭建的简易小亭子里面。
只是……发电机怎么用的?
唐漱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生活上不能说手残,只能说一窍不通,更何况是这种不太常见的老式发电机。
这台发电机锈迹斑斑,肉眼可见的历史悠久,唐漱找了一圈,没找到使用说明,当然也不太可能找到,她只是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太阳从正中间缓缓落下去,余晖洒满了远处的山峰,而山峰的另一面,黑暗悄然而至。
唐漱除了把自己折腾出一身汗以外,并没有成功启动发电机,不知是她不会用,还是发电机没油了,总之,唐漱不得不面对一个绝望的现实——她又将独自面对夜晚。
唐漱从小屋破败的窗户望出去,浓烈得化不开的夜色将一切淹没,今晚没有月亮,唯一的光亮也没了。
没了电的山中小院,似乎被现代文明遗弃,唐漱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现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下山。
可是山路难走,到处是陡峭悬崖,她在白天尚且不认路,晚上更是不可能独自下山。
白日里钻了牛角尖,一门心思要发电,从没想到去向不远处干活的村民求救,这会儿后悔却晚了。
唐漱双手捂住脸,脑子里不断想着办法,又自己推翻,每个设想的结局都是此路不通,在否定所有设想均无果后,她滑坐在地上,不顾水泥地的灰尘和星星点点的柴油污渍。
唐漱脑袋向后一靠,被抽屉的把手敲了个正着,人就是这样,诸事不顺的情况情绪下一点就着,她捂着脑袋,大力地将抽屉拉开,发泄似的砸在地上,还不忘踩了几脚。
诚然抽屉并没有惹到她,但陷入恐慌的人是不讲道理的。
突然,黑暗中一抹白色吸引了她的眼睛,正要踩上去的脚急忙换了方向。
唐漱瞎子似的用手去摸,拿在手上放到离眼睛最近的距离,终于确定,是一捆白色的蜡烛。
是了,经常停电的人家,一定会常备蜡烛,放蜡烛的地方一定有打火机。
命运没有再捉弄唐漱,她仔细翻找了许久,终于在桌腿后面找到了一个老旧的打火机,只听咔磁一声,久违的亮光照亮了这个小小的角落。
不出意外的话,这捆蜡烛可以用到明天早上,人类对光有着天然渴望,找到蜡烛和打火机很好的安抚了唐漱心里崩得紧紧的那根弦。
她终于冷静下来,点着蜡烛,在屋子里像寻宝一样搜寻能给她安全感的物件。
厨房的小橱柜里有一柄手电筒,万幸还有电,但唐漱不确定还能用多久,所以将它宝贵地放进了外套口袋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
唐漱对卧室有阴影,除了卧室,能供人休息的地方便只有卧室外间的客厅了,沙发不是很柔软,但休息一晚上足够了,话说回来,唐漱这会儿也没有挑剔的心情了。
食物最能安抚人的情绪,于是她将厨房里能找到的零食和饮料都搬到了客厅去,木头做的房子,总是不会严丝合缝,有风从窗缝,门缝中挤进来,将烛光吹地摇摇晃晃。
唐漱便就着这一室昏黄的烛光,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东西,不过是机械的动作,并无享受的闲情逸致。
夜深了,外面的寂静像魔鬼一样蚕食着唐漱最后的理智,她的恐慌在烛火熄灭时达到了顶峰,屋子陷入更深的黑暗里去。
她本应该立即去将烛火点燃,然而却不知怎的,一阵难以抵挡的睡意袭来,她向后倒去,靠在沙发的扶手上,陷入了诡异的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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