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头子:“你也脑子有毛病是吧?”
谢询伸出手,韩伯很配合地交上一卷竹简,他展开读道:“阁下是头领吧?那便从阁下开始。阁下尊名洪达黑,兖州人士,家中老小都在这商洛落草为寇了,不久前娶了个美妇做压寨夫人,还宴请十里宾客呢,连县令都被你绑来陪酒,佩服佩服。
不过阁下除了武艺高超、使得一手好双锤,倒是还有个优良品质,那就是格外怕夫人,十里八乡都见过尊夫人撸着袖子开骂,阁下跪着搓衣板的模样……”
他说的都是实情,寨里的人见过的开始回忆,没见过的浮想联翩,均忍不住憋笑,有的真的噗嗤笑出声来。
洪达黑哐一声把刀往槽里砸,好大的气势,吓得满寨的土匪噤声了。
洪达黑凶悍地瞪着谢询,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着急啊,听我慢慢念完,保管您满意。”谢询继续展开竹简,徐徐念叨:
“二当家叫陆虏,沧州人士,因庆明四年大旱,无粮纳官,自沧州逃到商洛落草为寇。家中尚有妻儿老小,最小的儿子尚在襁褓……”
“郭仇,算是半个三当家吧,人称神算子,鄞州人士,庆明五年自塞北躲避战乱到商洛,鄞州老家中还有一个有孕的妻子……”
“苏台,并州人士,家中有五子,最小的才刚满月,除了长子随到商洛,其余仍留在并州……”
……
他一字一句,不急不缓,吐字清晰悠远,居然把山寨中有头有脸人物的身份信息全念了出来,在场的山匪无不色变。
谢询念完了一卷,韩伯又递上来第二卷,他展开又开始读,这次念的都是些小头目,但出身、家室、过往经历,他居然全都知晓,一五一十,毫无纰漏。
洪达黑的脸色也变了,他嚣张的气焰慢慢下去了。谢询掌握他们整个山寨的人员信息,这其中当然也包含他们的软肋,比如还在老家的妻儿老小,或者一些见不得光的丑闻。
只听谢询又道:“诸位,出来招摇过市,可要记得把软肋藏好。你们犯的是斩首戮尸的大罪,是要连坐的。怕是再小的孩子也不得幸免。”
他把竹简一点点卷起来,语气很温柔,说出的话却寒凉刺骨,“你们中有些人的妻儿老小还留在老家,你们跑得掉,他们可未必。”
他一边说,一边向前走,整个山洞鸦雀无声,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谢询依旧语气淡淡:“今日若我或者那个孩子,还有我的管事,在这里有一丝一毫的不测,我向你们保证,我能让你们的妻儿老小死无全尸,即便躲到天涯海角,我们的人也能给你追查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洪达黑脸色已然大变:“你、你什么意思……”
说话间,谢询已经走到了火炉旁,语气依旧淡淡的:“我说过了,我是来给各位留条生路的。”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些年战事频发,再加上几场天灾大旱,民不聊生,诸位生存不易,不得已落草为寇,这我也知道。”谢询说道,“可你们不容易,被你们抢劫的百姓也不容易。但你们劫来的银两够你们和家人活下半辈子了。放我和这个孩子离开,并向我保证,从此以后做个良民,你们做过的事,我既往不咎。”
他手中的竹简一抛,竹简落入炉火中,刺一声冒出了黑烟,他目光劈向山匪头子,嘴角却笑意淡淡:“如何?”
洪达黑已经被惊得浑身透凉:“你……”
他突然大吼道:“凭你配说生存不易!你们这些当官的狗东西,有把我们当人看吗!年年都要打仗,年年都要收税!你见过有人饿得把自己的孩子吃了吗,你见过吗!”
他手中的刀猛地抛过去,身旁有人大叫:“不可!”
谢询并未闪躲,那把刀也并未砍中他,而是旋转着打翻了一个火炉——洪达黑忌惮他手中的把柄,还是留手了。
谢询只是冰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一码归一码,你们害人在先,错在你们,我刚刚说杀你们家眷的那些话,依然说到做到。”
随后他又一揖到底,行了个大礼:“不过百姓有难,罪在官府,凭我一人不配代表整个朝廷向你们赔罪。阁下方才的那番话,我记下了,他日我若有能力,必不会让大齐再发生此等惨剧!”
萧靖初一直坐在原地听他们谈话,不知不自觉听得入神,眼睛牢牢粘在谢询身上,只觉得思绪万千、无从理起。
洪达黑粗粗地喘着气,他读的书不多,和谢询也理论不来,被谢询这么又礼又兵的威胁,也招架不住。
他想来想去,只觉得气闷得慌,还是属下郭仇有些头脑,劝他道:“当家的,见好就收罢。我看他们这次有备而来,一众弟兄的把柄在他手上,就算强杀他们,只怕弟兄们也会忌惮,心有二处,劲不能往一处使啊。”
洪达黑只得作罢,摆摆手:“让他们走!”
谢询很轻柔地在萧靖初肩膀上拍了拍:“回家吧。”
萧靖初这时才如梦初醒,却杵着不动,脸别过去不看他,看起来是臭脾气又上来了。
谢询眉峰微扬:“你走不走?”
萧靖初一撇嘴,专注地盯着地板,就是不看他。
这里闹脾气似乎实在不妥当,谢询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阴恻恻的气场,刚刚又是一番有理有据的谈判,何其意气风发,被他这么一搅,显得有些滑稽。
谢询失去耐心了:“韩伯,打晕了扛走。”
韩伯应了一声,就要上前,萧靖初这才极其不情愿地挪动脚步,气鼓鼓地从谢询身旁擦肩走过,气势如风地往洞外走,完全不像一个被砸了脑袋、又被踹了几脚的人。
谢询挑眉看着他,觉着倒有些佩服他了。
有些土匪还想着上前阻拦,却被洪达黑示意退下。
谢询还侧过头,彬彬行礼:“多谢,告辞。”
出了土匪窝,萧靖初依旧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面走,越走越快,梗着脖子死不回头。
谢询所有的好脸色全没了:“萧靖初,你给我站住!”
萧靖初当然不会听他的话,继续大阔步地走,但他受了伤,脑袋还发晕,才走出几丈远,膝盖发软、脚步虚浮,差点趔趄摔出去。
谢询已经跟了上来,目光复杂看了他片刻:“韩伯,给他脑袋包扎一下,再给他点吃的……”
萧靖初拂开韩伯的手,紧咬的牙关终于蹦出了第一个词:“不要!”
他又对着谢询怒道:“我才不用你来救我!假惺惺!”
谢询抱着手看着他,倒不生气,谑笑道:“好啊小侯爷,是我假惺惺,你既然这么有本事,回去跟他们再打一场,打赢了我给你跪下喊老师好不好?”
萧靖初受不得激,居然真的拎了块石头,掉头气冲冲地往土匪寨子方向走。
韩伯慌忙追过去:“使不得使不得!小公子别再怄气啦,你跑了以后少爷着急得呀,一路沿着官府追问你的消息,几天没休息累死了几匹马……”
“韩伯。”谢询也有些恼了,依旧抱着手冷声道,“不用管他,他这么能耐让他去。”
“哎呀少爷,小公子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别再刺激他了。”韩伯两头忙活,这里劝完那边又要劝。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谢询说,“你给我滚回来。”
萧靖初脚步变慢了,他知道谢询是真的生气了,但他就是不服!
韩伯又连忙赶过去:“小公子真的别闹腾了。少爷知道你被绑了,揪着商洛那县令的官袍逼他出兵,我都没见过少爷发这么大的火。但那县令是个怂的,老早就怕惨了这里的山匪,少爷这才四处求人打探这帮绑匪的消息,天天烦的食不下咽,你看看他平时最爱干净,衣服三天都没换过了……”
萧靖初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紧张倔强了好长时间,豁然间松懈下来,所有心防碎掉了似的,被揉成了棉花,直到现在,他才有种又酸又苦涩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皱紧了了眉头,怕这种又酸又涩涌上眼睛,眼泪就会掉下来。
谢询走过去,半俯下身子,笑吟吟地看着他:“哟,我说小侯爷,你该不会是觉得不好意思吧?”
萧靖初急着解释:“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多管闲事,我明明可以自己料理,你非要掺和进来,显得我很无能……”
他突然被谢询抱住了,整个人僵硬地拢在他袖子里,耳边传来谢询温柔的声音:
“好了好了,不闹了,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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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救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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