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萧靖初倚在秘院一株古槐树下,吹了声口哨,负伤的海东青从墙头飞了过去。
少顷,苏定鬼鬼祟祟的从墙头探出脑袋来,做贼似的左看右看,接着跳下墙来,肩上还扛着一个大麻布袋,里面像是扭动着个人。
苏定搓搓手,笑嘿嘿地说:“侯爷,人给你逮来了,小郡王身边的人!我从日出盯梢到晌午,这人嘴巴大、胆子怂,好糊弄,给我踹几下全招了。”
萧靖初:“当日借那脚夫的土车,混进来多少人?”
苏定:“侯爷放心,五六人肯定有,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萧靖初点点头,解开那麻袋,麻袋里马上钻出来一个人头,被堵住了嘴,像蛆一样扭来扭去,萧靖初摘了堵他嘴的破布,嫌弃地扔一边,拍拍他的脸问:“你是小郡王的人?”
那人慌不择路地点点头:“是是,别打我,我全都能说!小郡王已经准备硬闯秘院了,很快就到!”
萧靖初:“他想干嘛?”
那人道:“小郡王说您和那位楚大夫和郡主相见必有阴谋,入秘院将你们擒拿住,细细拷问。”
萧靖初听笑了:“我们和郡主有阴谋?擒拿我们?哇还挺新鲜,不是说秘院是先王所赐,连国主都不能随意进入,他凭什么硬闯?”
那人:“小郡王会派人假扮刺客行刺郡主,他便能以保护郡主之命进入内院,这样不算违反先王遗命,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
“他说,一来,您武艺高超,虽自说是大理寺的人,但多半有假,想借此机会逼您出手,测试您的招数,猜出您的来路。”
萧靖初摸了摸下巴:“哦,他还挺看得起我,二来呢?”
那人磕磕巴巴道:“然后我们的人再故意负伤,就能借此由头,说你们阻拦抓捕刺客,保护郡主不力,把你们扣押起来,细细盘问。”
“嚯。”萧靖初轻声感叹了一下,抬手把那人扫晕了,说道,“这小郡王泼脏水的手段果然驾轻就熟,这么好的法子我怎么想不到,苏定。”
苏定忙诶了一声。
萧靖初:“你把这方法记一记,说不定下次能用上,都是打仗的人,别只靠武力不动脑子。”
苏定摸了摸后脑勺,突然想到件有趣的事,觉得萧靖初应该会感兴趣:“还有侯爷,你让我调查容宁郡主,我等查清楚了,此人颇为开放,倒是可爱得很,听说她在长安的时候,还向陛下求亲了三次,陛下险些要同意了,你猜求的是谁?”
萧靖初隐约猜到了是谁,他已经不想听了。
苏定平日里卓越的眼力见消失了:“哈哈哈是谢先生……”
温棠宁打了个喷嚏。
她伸出手指揉了揉鼻子,看着破窗而入的萧靖初,先是茫然了片刻,尔后莞尔:“原来是定安侯大驾,我还在病中,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萧靖初跃入屋内,拍了拍身上的灰:“怎么会有失远迎呢,早知郡主是我师叔,还差点成了我师娘,我该先来拜见。”
温棠宁瞧了瞧谢询,又看看萧靖初,马上反唇相讥:“定安侯这话说早了,是不是师娘还不一定呢。”
谢询咳了一下:“你们别胡闹了。你说小郡王提着剑要做什么?”
萧靖初将那人的话简要复述了一遍,便对谢询道:“老师,我俩在渤海国又是当尸体又是当歹人,怪累的,要不先跑吧,毕竟人家内政,和我们无关。”
温棠宁:“你刚刚才唤我师叔呢,怎么能说与你无关?”
“所以呢?”萧靖初大喇喇拉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我堂堂定安侯,因为你的事惹了一身臊,我还得屈尊降贵给你做护卫?”
温棠宁针锋相对:“那我哥哥勾结突厥,定安军向来以杀突厥为己任,也不管了么?”
萧靖初:“我明天一大早给大齐陛下写个奏折总行了吧,陈述事实,你等朝廷兵马到了,这区区一个小郡王,大齐还奈何不得他?”
温棠宁叹了口气:“如此,定安侯说的也有理,是我索求太多。是我连累了师兄与定安侯,你们快些走吧。”
谢询听不下去了,叹气道:“侯爷,郡主的忙,还得你来帮。”
“为什么。”萧靖初不悦道,指了指温棠宁,“因为她?你大慈大悲怜香惜玉的圣母心发作了?”
“不。”谢询直视着他,郑重地说,“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是吗,老师。”萧靖初也直勾勾盯着他,“我真听不得你说这句话。”
“算啦师兄,有些话还是得我来挑明。”温棠宁幽幽叹道,她把膝盖上的古琴推到一旁的桌上,缓缓下了床,她虽然满面病容、身子消瘦,但她盈盈对萧靖初行了一大礼,依然气度不凡,就听她朗声道:
“棠宁在此‘请’侯爷助我,我以郡主身份担保,待突厥余孽肃清,我必整顿渤海国,自此之后,渤海国就是定安军坚实的后背。”
听到最后一句话,萧靖初敛起方才懒洋洋的神色,有些严肃地看着她。
他哼笑道:“郡主身份,又值几斤几两,连国主都不是,还被人圈禁了,就敢拿整个渤海国做担保?”
话到此处,外面传来兵器交错的锵响,鞭子霹雳作响,就听青衣大喝一声:“你们何人?胆敢闯郡主秘院!”又听嗤一声,几声低浅的呻。吟,显然是有人受了伤。又听兵甲哗啦啦声音,有人朝这边闯进来。
温棠宁依旧不紧不慢地答道:“那得看侯爷信我到什么程度了。”
“你空口画个饼,定安军就得帮你夺位,还要掺和你们的内政,定安军虽然不怕事,但也懒得主动找事。”
温棠宁笑道:“可如果我输了,我哥哥当国,明日就投了突厥,难道对定安军就是个划算的买卖?但如果是我当国,保证与定安军连成一线共抗突厥。小侯爷,你我是在互助!你不仅仅在助我,你是在为定安军做打算!”
话音刚落,就听嘭一声,屋内的门被撞飞了,负伤的七八个侍卫捂着肩膀躺在地上,望向殿外,只见一名黑衣刺客手持双刀,四周围了一圈持枪的护卫,均被他杀得节节败退。这双刀刺客力气极大、速度敏捷,每每挥刀下,便能将两人震飞出去,一时无人能抵,直往郡主屋内猛冲而来。
而更远处,小郡王温玄带了一群人在西苑宫外,手中依然一把折扇须臾不离,那护卫孟明启也照常站在他一侧,就听温玄折扇一指:“大胆刺客,胆敢闯我妹妹的秘院,都给我拿下!”
负伤的青衣勉强爬起,快步拦在西苑宫前,张开双臂拦下他们:“不可!这是郡主秘院!”
小郡王折扇一派掌心:“青衣姑娘也忒迂腐了,你没看见那凶汉要进我妹妹房间了吗,事态紧急,管什么秘院不秘院。”
青衣鞭子一横,誓死不让:“小郡王如此,怎么向先王交代,怎么向国主交代!”
情况已是十万火急,然而屋内,温棠宁倒一派从容地和萧靖初谈判,问道:“定安侯觉得如何?”萧靖初和她对视,沉默少顷,严肃起身,顺手拿起郡主的那把古琴,大踏步走出屋去。
他将古琴朝地上竖着一立,一手扶着,一手叉腰,身上并未配刀剑,就这么垂目看着几十步台阶下,那仍在厮杀的双刀刺客。
而远处,眼尖的温玄马上看到了他。他扇子朝孟明启轻轻一拍,孟明启会意,突然窜出来,和青衣擦身而过的瞬间双指一点,轻松把青衣点倒在地,毫无停顿地冲入包围的侍卫中,刚落地一把长剑抽鞘而出,剑影如花绽开,不由分说和双刀刺客过招起来。
温玄还在后面装模作样地大喊:“阿启,一定要保护我妹妹!”
双刀刺客以力量见长,而孟明启则以技巧见长,且孟明启速度更快,打起来便是令人眼花缭乱,那刺客似乎招架不住如此快的剑,每每挥刀都慢了半拍,反而向周围的侍卫砍过去,孟明启出剑迅捷,似乎偶尔也有收不住剑锋的时候,“不小心”便把身边的侍卫刺伤,这两人看似打得难舍难分,实则配合默契,一路从院子打到寝殿台阶前,而护院的侍卫早已糟了多少池鱼之殃,滚在地上一直呻。吟。
很快,郡主寝殿前只剩满地哀嚎的护卫,依然在装模作样对打的刺客和孟明启,以及高站在几尺台阶上、始终一动未动的萧靖初。
忽然间,孟明启用剑挑起一颗石子,飞砸向萧靖初,萧靖初也只是微微退后一步闪开,这是挑衅,但他就是不出手。眼见两人快要打上台阶,萧靖初这时才把琴弦一拉,“当——”一声发出琴响,余音不绝。
众人忽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弹琴,连孟明启和刺客都稍稍停了手,抽出点功夫翻过头看他。
“看我做什么?”萧靖初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我又没戴刀剑,上去帮忙不是找死?两位打得漂亮,弹弹琴给二位助兴。”
众人齐齐觉得无语,但戏已经演上了,不能不继续演,双刀刺客和孟明启仍然在配合,两人直冲上台阶,眼看要打入郡主的寝殿内了,二人偷偷打了个手势,打算把刀和剑先朝萧靖初身上招呼,先悄悄配合逼他出手。
谁知萧靖初脚步一变,和他俩拉出老远的距离,绝不动手,只是手中的琴弹个不停,乱拨琴弦,弹得毫无章法相当聒噪,那刺客总是被这琴声扰乱心神,一个不注意,配合不好,被孟明启一剑刺入肩膀。
这一下也超出了孟明启的意料,他猛回头,瞪着萧靖初。计划里,他是想等萧靖初出手,人会在被逼急的时候下意识露出自己的功底,这样也好探探他的真实来历,等打得差不多了,再卖个破绽自伤,这时温玄再出来说一声:“尔等伤我护卫,阻挠追捕刺客,保护郡主不力,都先拿下!”就可以把谢询和萧靖初都扣下,仔细审问。
可萧靖初始终离他们几步远,既不靠近、也不后退,没事只胡乱拨着弹琴,这样下去就算自伤,也赖不到他头上。
孟明启暗暗握紧剑,这样的人,实在太难对付了。
“又愣着做什么。”萧靖初说,“不是要保护郡主吗,他受伤了,还不动手?”
地上的护卫马上爬起来重新围上去,萧靖初始终在包围圈外,俨然一副观战的模样,忽然他眼睛眯了眯,似乎看准了时机,两指反勾住琴弦,以琴弦作弓弦,对准刺客,拉弓似的把琴弦拉出一个弧度——
只听一阵金石之音,那刺客以为是谁拉弓射箭过来,慌忙侧身闪躲,谁知这一躲,恰恰撞在了一个护卫的剑上,被径直贯穿了小腹,噗一下吐出一口血,倒在台阶上。
萧靖初故作惊讶道:“古有惊弓之鸟,现有‘惊琴之人’,要不是阁下,我还不知道我射术如此了得!”他又对那位护卫道:“不过这也是你的功劳,我是不跟你抢的。”
那护卫愣愣地挠挠头,不知自己怎么就杀了一个高手。
孟明启脚步一退,退回到温玄身边,轻轻摇了摇头,道:“他始终不出手,探不功夫底子,可能真的是大理寺的人?大理寺有高手,不奇怪。”
温玄扇子轻掩,摇摇头道:“他们说是就是么,就不能是编个官差身份忽悠人?”
孟明启:“计划已败,现在如何?”
“那就换个计划,这俩人实在古怪,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带走。”温玄摆出了一个灿烂的大笑容,一边大踏步走入殿内,一边扬声道,“妹妹,刺客已死,可有受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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