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处,层叠的橘红墨蓝交叠重映,落在排排坐坐瓦舍屋檐之上,温馨迷人。
街道间,人头攒动,各色声音交杂其中,细听之下有卖饼的卖花的卖包子面条的各色小贩争相叫卖,亦有三三两两好友或偶遇的打招呼声,绘就一幅生动的盛京生活画。
在这些小贩人群中,唯有一处成了盛京城的新奇地。
那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移动木餐车,那白嫩嫩好似乳脂白玉的米粉,那油光闪闪、泛着浓郁肉香的卤汁,皆是它吸引众人注意的原因。
世人皆爱稀罕物,也颇爱以稀罕物标榜。
盛京城不缺小贩,卖花卖吃食卖胭脂水粉之类,皆为大家所习以为常。
是以,当有一新奇物出现在众人面前,尝鲜好奇者自然趋之若鹜,哪怕它的价钱比寻常吃食高一些,也有人愿意为之买单。
流动餐车前挤满食客,许意迟招呼客人,送餐收钱算账;明七切粉煮粉,捞卤汁调配;安哥蹲在一侧往炉子里添碳烧火,供应着粉锅所需。
三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在一众食客的围堵拥挤之下,今日磨的米浆米粉很快售空。许意迟拖着疲惫的身躯与明七、安哥一道回去。
她和安哥没做过这样大体力劳动,不过几个时辰,累得手脚酸疼。特别是安哥烧火,中间蹲得久了,有次站起来差点栽倒,后头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才算撑过这次。
他们三人中看起来最没变化的就是明七,他干的活最多,蒸切煮捞一条龙,偏偏他没嚷一句酸、一句累。
许意迟看了他几眼,欲言又止。边上安哥瞧见她如此,嘴抿成直线,别过眼。
饶是很累,到家后的数钱让许意迟又活过来了。
“一百、一百零一……三百五十八……一千零八……”
数钱数到最后,许意迟响亮的声音宣告今日收获:“三千二百四十八!”
安哥眼睛亮了,明七呼吸几乎停了。
他们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眼珠子像不会转了似的,盯着小山堆儿似的铜钱,艰涩开口:“三千二百四十八?”
“对!”
许意迟含笑颔首,顿时觉得这一天功夫没白费,手酸脚酸也值了。他们现场分钱,许意迟和安哥这边拿一千九百四十八文,明七那边得一贯多三百文。
“要不再分你些,你今日做的活最多。”明七最累,许意迟拿大头心有不安,遂又推过去三百文。明七坚持拒绝,死活不收,许意迟只好又收回去。
这三百文她转而又推给安哥,后又再数出六百文推过去:“这是安哥的,今日辛苦了。”
安哥不甚高兴抿着嘴,垂眼拒绝收钱:“这些你收着便好,不用单独给我。”
“这怎么行?”许意迟不肯。
“这有何不妥?我是你未来的夫婿,我们一同长大,家里钱财由你掌管,不是理所应当吗?”
“……”
此话一出,这份钱愈加烫手,许意迟更不能收。
她不禁想起,有几次安哥似想将她护在身后,好奇问:“所以,你之前保护我,也是如此?因为你是我未来的夫婿?”
“自然。”
许意迟脸色古怪,又碍明七在场不好开口。她把钱退回去,安哥硬是不收,未免推拉来去大家都难堪,她索性收下,回房分放开,计划找机会还回去。
另一旁安哥待她收下回屋放钱,紧绷的脸色稍有缓和,起身对明七道:“你与我同去备晚食吧。”
他们家穷,即使今日多赚几贯钱,吃饭时点灯仍为奢侈之举。于是,晚饭被摆在院里的石桌上,清风徐来,带着点热意和草木香,混着饭香颇有一下提神之感。
他们三个累了一天,吃得也不繁琐:麦仁青菜粥、干烙饼、凉拌蒜蓉茄块、素拌胡瓜豆腐丝、酱油焖老豆腐,一水的素菜,菜汤里连油星儿都看不到。
“安哥,你该做个清炒苦瓜。”
安哥夹一筷子青菜放她面前,问:“你想吃苦瓜了?”
许意迟拿筷子戳戳盘中的青菜,恨恨道:“你别给我夹菜。你看看我,我这脸都快吃成苦瓜,你炒菜不能放点油吗?”
安哥不说话,又夹了一筷子茄子给她:“这个你爱吃的。”
夹完,他就闷头吃饭,没说多放油少放油。
许意迟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戳戳茄子,最后还是无奈吃了。
肚里不饥,才有力气。
她现在饿得很!
因吃了一肚子素,也因穿来后除了那天给明七演示卤粉做饭,沾了点荤腥儿,之后他们买的明明有素粉荤粉,他们也没吃过肉,没尝过荤菜。
许意迟是肉食动物,下定决心大干一场,好好赚钱,实现吃肉自由!
这股豪情壮志在连着三天不到五更起床,磨浆磨大半日,接着又紧赶慢赶去摆摊,站到亥时方归中消耗殆尽。
这钱太特么难挣了!
许意迟腿脚酸疼得不像话,每日坚持泡脚跑腿也无济于事。她的脚板子下面硬邦邦的,明显就是站多站久的原因。
她之前料想的,赚钱是为了日子好过,安哥能有闲钱读书,眼下倒好,他们或能赚出读书钱,可没读书的时间啊。
他们早起晚归的,日日不得闲,安哥虽没叫苦抱怨,小脸也是白了,身子比她只差不好。
唯有明七,好像在靠摆摊修炼似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地提高,最好的时候是每日数钱分钱时,他颇有点像等待家长分糖的小朋友,眼睛里藏不住的期待憧憬。
于是这日归来,照例数钱分钱,分完后许意迟做出一个重要决定:从明天起,明七自个儿摆摊!
做出这个决定,一是觉得这份工太不易,也与之前料想截然相反,不符合预期;二是明七上手之后,她发现根本不需要她和安哥,明七自个儿就能hold得住。
他们不去帮忙,许意迟也不好意思再多拿六成的分成。本来她就不好意思,人再不去就更心难安。
她这回好说歹说,可谓是苦口婆心,方才说通明七他们五五分。因为明七坚持这主意是她的,她还出资帮忙,不拿大头说不过去,任许意迟如何言明教他做法,他是付了学费的,都没办法让其再松口。
许意迟也不是矫情人。
自然说服无果,她就以后可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安哥倒颇为失落,许意迟见状,立马瞪眼:“从明儿往后,每日温书,我要检查。不通过不可睡觉,你得考科举。”
她也不想成为“虎人”,可要不这样,他日她就得从童养媳转正……如此想想,坏人她暂且先当了,待他日安哥及第,会感谢的。
要说她为啥对安哥坚定怀有信心,自然是脑子里关于安哥父亲的记忆:金榜题名探花郎,余家近十年惊才绝艳的人物,本该在皇城为官,自请外任,去了偏远之地清陵,不过几年那里就大变样,这一切全归功于安哥父亲,而他亦是过劳成疾,累死在前往下属县镇的途中。
安哥自小由他开蒙,悉心教导;安哥母亲从旁辅助,虽他身子弱,却不影响早慧。
俗话言:虎父无犬子。
安哥父亲厉害,安哥除非纨绔自弃,否则应不会差到哪里。
安哥反对无效,明七自己出摊。许意迟说是不再跟摊,第二日亦是去了,想着明七万一适应不好,她也好搭把手。
同时,她还另有目的——继续她未完成的烹饪大计。
她想,有明七这个活招牌在,也许会比之前效果好。
这几日她摆摊,也在观察众人,周围的小摊对他们多有羡慕,不少人借着方便过来打听,许是过段时间真有人研究出来,街上会有新增米粉摊。
有就有,她也不担心。
前世一条小吃街,三五步串串香臭豆腐,家家照样生意好得出奇。
且做得人多了,才能弱化靶子性质,凸显口味。
就比如,她就没打算米粉只教明七一人,也没侥幸不会被窥探出米粉做饭。
任何时代,厉害人物多的是。
心态放平,她搞钱事业才能稳步推进。
她站了一会儿,确认明七比他们在速度更快、更游刃有余后,她就在旁发小广告了。买一份粉,送一份小广告。
不认识字的,问她写的啥,她就笑眯眯讲给对方;有好奇的,也会打听她的小广告和米粉啥关系,这时明七无论多忙,都会接一句:“在下就是她教的,她是在下师父。”
许意迟有点汗颜,不禁觉得她这师父有点水。
等回来有竞争者,她再帮着改良改良口味吧。
她如是想,不间断发小广告,不过两个时辰,便把带来的全部发完。
恰好临近明七收摊,她跟明七说了声“等他一起回去”,就去这道两旁溜达,察看市场行情。
别看她摆摊几日,这街她没咋逛过。
这会子正值夜市,人群熙熙攘攘,空气里氤氲着各色吃食的香气。只逛了小半条街,许意迟眉头就皱得恍若挤死一只蚂蚁。
她舌头灵,眼力也足,自然对吃食很挑剔。
像他们之前做米粉口味,明七安哥来回调整许久,舌头都麻了,她方点头。
此刻,街上她看见不是有面条煮软了,就是包子蒸塌了,还有青菜煮老了,很是刺激她的神经。唯有一家馄饨,皮薄如纸,盛在汤碗中如落在水间云朵,入口鲜香可口。
她很吃了一大碗,抹抹嘴十分满足。
奈何店家不提供外卖服务,她无法打包与安哥、明七同享。
算了,改日再带他们来吃。
她折返回去,不光明七收好摊等他,安哥竟然也在。
后者面有急色:“你去哪儿了?现在都亥时了!”
“这么晚了都?”许意迟罕见生出一抹心虚之感,干笑两声,“我刚没注意,去逛了逛。正好你们来了,街上有家馄饨,一同去吃吧。”
明七不放心餐车,许意迟推他们二人去:“我吃过了,你们自管去。去晚了,馄饨就没了!”
她下意识回味下,唇齿间亦是令人留恋的鲜香感。
安哥想再说,明七人狠话不多,拉着他一道走了。
他们走了,许意迟揉揉肚子,靠在餐车边松口气。
她不能承认,她吃东西太陶醉忘了时间。
谁知,安哥很快去而复返,手里还端碗馄饨。
“你吃罢,等下我来取碗。”
安哥走得快,许意迟看着这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鱼虾滋味顺着热气缕缕升腾,涌入鼻尖、喉舌,勾得人不由吞咽口水。
罢了,他们年龄还小。
以后再说童养媳的事吧,现在就当朋友室友一样友好相处。
她撇去心中古怪,坐在路边吃馄饨。
青石砖曝晒一日,热乎乎的。许意迟坐在其上,双膝并拢,膝上亦放碗热乎馄饨。馄饨一如方才滋味,鲜香缠绵,耳边人声渐远,蝉鸣鸟叫渐次清晰。
抬头望去,近处坐落的房屋已熄灭油灯,落上门闩,陷入静谧安眠;远处繁星如洗,星点闪烁,点缀在渐变的墨色夜空,像自然的万家灯火,热闹非凡。
许意迟的心,变得很静。
等吃完了馄饨,她对“以后”二字充满期待。
然后,一双锦鞋映入眼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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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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