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君无虞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正盯着他看。
是一个姑娘,头发松松地随手挽起来,几缕碎发落在胸前,垂到他沾了血迹已经干了发黑的衣襟上。
“多谢姑娘。”君无虞用手支在床边想坐起来,手臂上的伤口却又裂开渗出血来,一个没撑住刚起来一点的身体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一声闷响。
君无虞尴尬地别过头去,脸涨得通红。
“我来帮你。”她二话没说把君无虞扶起来倚在有些沾灰的木墙板上。
君无虞环顾四周,小屋破破烂烂,多处都落了灰,墙角还爬了蜘蛛网,木头桌子看来有些时日,缺了只腿歪在一旁,一把同样破旧的小板凳可怜兮兮地倚在残缺了的木头桌子边上。
窗户上没窗纸,门框上的门也拆散了放在一旁。
“多谢姑娘,咳咳咳”君无虞刚醒过来,不过说了几句话又猛烈地咳嗽起来,“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眼前的姑娘穿着一席白衣,唯腰间系着一道红丝绦,流苏藏进下裙褶皱里若隐若现,不染一丝灰尘,和此时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叫狐阿九。”
“胡阿九?”君无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睛干干净净地盯着他,应该是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的姑娘,“好名字。”
“我也这么觉得,”狐阿九抿了抿嘴角,头微微昂起来,“因为我在家中排行第九,所以阿娘给我起名阿九。”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君无虞双手抱成拳,“请问姑娘是在何处发现的我?”
双手抱在一起?狐阿九歪着脑袋看君无虞的手势,“这是什么意思?”她指了指君无虞的手。
“这个?”君无虞微微挑眉,“这是表示对姑娘的感谢。”
狐阿九也双手抱拳,学着君无虞的样子上下摆动。
君无虞看狐阿九玩得不亦乐乎,嘴角噙上淡淡的笑来。
“我是在山崖下捡到你的,那时候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是血,我以为你死了呢,谁知道你竟然没死。”狐阿九玩够了放下手来。
“实在是多谢姑娘。”
破碎的人影,嬉笑的声音,伸出来的手,额头上的疤……
全串起来了,君无虞笑着又昂起头来:“姑娘,此处是什么地方?”
床上的男人昂起头笑,手臂上的血丝丝缕缕地浸湿了衣服透了出来,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
好,漂亮。
狐阿九眨眨眼晃过神:“这是猎户在林子里留下来过夜的,附近没有住的地方,我就给你扛到这里了。”
“嘶——”
君无虞胸前的擦伤又被微微扯开,渗出血来:“可不可以麻烦姑娘买点外用的药,伤口不用药的话会感染的。”
“药?”狐阿九微微蹙眉,“是草药吗?”
平日里她们受了伤总是去林子里嚼点草药吐在伤口处,慢慢就好了。
“不,是其他的药。”君无虞从衣服里掏出一沓银票来,从上面抽了两张,“烦请姑娘到县上君家药铺拿些外用的药来。”
“什么药?”狐阿九接过银票看了又看,见过大世面的阿奶说过外面的人不用去林子里捉野鸡,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就能买到很多鸡。
阿奶说,那叫银票。
这大概就是银票。
“只说是君无虞求药就好,君某在此多谢了。”身上的伤口隐隐约约地开始疼了,腿大概是有些骨折,动弹不得。
这救命恩人真的只是把他扛了回来,放在了落满了灰的床板上。
“好,等着我吧。”狐阿九眼睛里闪着亮闪闪的光,捏着银票跑远了。
“阿奶,我要去外面了!”狐阿九蹲坐在地上,和一旁的一只眯着眼睛卧在地上晒太阳的老狐狸说话。
“嗯?外面很危险的,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还是安心呆在家里。”
“我不怕,而且我已经化成人形啦,而且我有这个!”狐阿九把两张银票递到阿奶眼前。
“银票?哪来的?”老狐狸站起身来,自从从镇上回来,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到过银票了。
“我上次捡到的那个男的给我的,他要我去买药呢。”
“阿九,路边的男人不能随便捡,捡不好了会很危险的。”自从狐阿九两天前兴冲冲地冲回家眉飞色舞地讲她在山崖下捡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狐老太就不赞成狐阿九继续去小屋照顾那个男人。
“知道啦,知道啦,”阿九抓了抓耳朵,“阿奶,他一个瘸子,我可是精怪,他怎么会对我造成危险。”
“好啦,我要去县里买药了,我会给你们带礼物的!”没等狐老太开口,狐阿九一溜烟顺着小道跑没影了。
“这孩子——”
*
“我要买药。”狐阿九站在医师面前,一双眼睛盯着配药的医师看。
“姑娘要买什么药?”
“外用的药,君,君”第一次来县里太过兴奋,狐阿九把君无虞的名字忘了个大半,“君什么来着?”
“君无虞?”医师接着她的话猜测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他要的。”
医师像是知道什么秘密似的,左右看了眼,医馆外行人匆匆,没什么异常,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姑娘,烦请您等一等,我去后面配个药。”
“喔。”狐阿九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神神秘秘的。
“姑娘,就是这些了,使用方法我写在包药的纸上了,您带给病人就好。”医师把两大提药放在狐阿九面前。
“这么多?”往日里她们受伤了顶多寻个三种草药,那个瘸子到底得了什么病,要用这么多药。
人类果然都很柔弱。
狐阿九没再多想,把君无虞给她的银票全摆到柜台上。
“不不不,不用这么多。”医师连连摆手,从里面拿出一张小面值的,又找了一堆银票推给狐阿九。
不愧是君无虞,一百两五百两的银票随手就送出来。
“这些,是给我的吗?”狐阿九看着那一沓推过来的银票瞬间眼睛亮了起来。
“是的姑娘,这些一共十五两,剩下的是找您的。”
这姑娘看着挺聪明伶俐的,怎么是个傻的,真不知道君无虞怎么会找她来买药。
狐阿九一把把银票拿过来塞进衣服里,提着药就跑了。
医师看她拐进西边的集市,摇了摇头。
果然是个傻的。
“阿姐,这个好吃吗?”
狐阿九手里提着药,目不转睛地盯着鸡笼里的鸡。
被唤作阿姐的杀鸡大娘笑得合不拢嘴:“小姑娘说话真甜,不是阿姐吹,咱家的鸡就是在全县那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就是县里的风雅苑,也是用的我们摊子上的鸡。”
“阿姐,我能用这个跟你换吗?”狐阿九响亮地吞了口口水,把药丢在地上从衣服里拿出来一沓随便塞着的银票。
“能能能,”杀鸡大娘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一把抓住狐阿九的手,生怕这个人傻钱多的大客户跑了。
“阿奶,阿娘,阿哥阿姐,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狐阿九扛着好几个大口袋冲回家中。
“阿九,好香阿,是鸡吗?”狐阿六就窝在洞口处,蹭地一下就跑过去,狐阿九背上的口袋散着很香的活鸡味儿。
“阿姐,是活鸡。”狐阿九把其中一只口袋打开,八只鸡扑棱棱地飞出来,狐阿六眼疾爪快,一跃而起咬断了一个鸡的脖颈,鸡血顺着脖子流进狐阿六的嘴里,染红了她的两颗尖牙。
“阿九,好吃。”狐阿六撕下一口肉在嘴里嚼着,口齿不清地赞叹。其他兄弟姐妹见状也都抓了一只大快朵颐起来。
唯独狐老太没动:“阿九,这是哪里来的?”
“是那个人给我的银票,我换的。”狐阿九骄傲地昂起头,“我换了整整四十八只鸡,我们能吃个够了。”
“阿九,东西总不是白拿的吧。”阿娘用尾巴蹭了蹭狐阿九的裙摆。
“对哦,”狐阿九终于想起来那个给她银票的君无虞还可怜巴巴地躺在床上等着她的药呢,“阿娘阿奶,阿姐阿哥,我先走啦。”
提着丢在洞口的药又是一阵风风火火的跑。
“这孩子,急急躁躁毛手毛脚的。”阿九的阿娘看着她的背影半是无奈半是担忧地自语道。
“修成人形了,早晚都要去人间历练一番的,阿九这孩子虽然急躁了些,但本心不坏,又鬼精鬼精的,你这当妈的就放心吧。”狐老太按住一只鸡,“过来吃点儿。”
*
“这是你的药,还有你的钱。”桌子已经折了条腿,狐阿九干脆把药直接放在了地上,又把银票塞进他手里。
“没花完?”君无虞诧异地看了一眼狐阿九,她身上的白裙沾了些泥巴,身上有生禽市场难闻的鸡屎味。
“当然没有,我问过了,这张是五百两的,你那么多药才十五两,我才不会把五百两的给别人呢。”
“姑娘真聪明。”君无虞被狐阿九逗地笑出声来。
一笑出声就扯着了伤口,痛的厉害。
“姑娘,我要上药了。”
“嗯,好。”
“姑娘,不回避一下吗?”狐阿九还是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在他染了血的衣物上打转。
“回避?为什么要回避?”狐阿九眨了眨眼睛,看起来一点都不懂。
“我要脱衣才能擦药。”君无虞别过眼睛看向狐阿九脚边的那两包药,脸上飞了两片红晕来。
“喔喔,”狐阿九捂着眼睛跑到门外,“那你脱吧,我不看你。”
这傻姑娘,还挺可爱的。
君无虞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去够床边的药。
打开来,是君家药铺特制的药粉,包着药的纸上的墨迹还没完全干透。
“外敷,每日两次。王大疯狂收购城中店铺。”
有意思。
君无虞解开衣带,脱下血迹斑斑的上衣,手臂上的擦伤纵横交错,背上被石头碰的地方乌青一片,长长一条刀伤横在胸前,伤口已经有了发黑的迹象。
窗外的少女老老实实地捂着眼睛,阳光暖洋洋地落到床上。
王大,我大难不死,你就没什么福气了。
药粉毫不留情地按在伤口上,酥酥麻麻的痛感一下子蹿上来,君无虞却突然轻轻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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