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虞少爷,您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正值十五,城中的月老庙挤满了人。王家大婶来此处给家中的小儿子求姻缘,正巧碰上了君家的大少爷君无虞。
“王婶,好久不见啊,王爷爷还好吗?”王家是君家商行下的一级经销商,自从王家爷爷那一辈就跟着君家干了,君无虞从小就认识他们。
“好的很,现在你王叔接下来了摊子,老爷子乐的清闲呢。听说你前些日子跌到悬崖下去了,现在身体还好吗?”
“劳烦王婶挂念,身体已经全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今日来这里,是来替自己求姻缘?”
“随便来看看。”君无虞的眼睛倒落到别处去,耳朵根染上了些淡淡的红来。
“欸呀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王婶笑得合不拢嘴,“你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你爹不急你也该着急着急。”
“你喜欢的姑娘,是前些日子你带回家的那个姑娘吗?”王婶想起街坊邻居的传言来。
君无虞没再接话,耳朵根的红却爬上了脸。
“那姑娘我们都见过,是个漂亮姑娘,无虞少爷你仪表堂堂,身世不凡,就是不求,姑娘也不会撒开你的手的。”王婶打趣道。
“王婶,主殿有了地方,该进去了。”一波人从主殿撤了出来,君无虞赶紧扯开话题。
“好好好,咱们现在就进去。”
“月老大人保佑我家小儿能遇上一段好姻缘,早日让我抱上大胖孙子。”王婶跪在一旁的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
“月老大人,请让狐阿九永远和我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离,君无虞愿奉上千两的香火。”
君无虞弯下腰,郑重地叩一个头。
城中的月老庙很灵验,十里八乡的男男女女都会赶几十里路来这里求姻缘,而在这些祈愿中,捐献的香火越多,姻缘成功可能性越大。
君无虞抬头,月老神像端坐在面前,一双眼睛微微弯着看向神像下的信徒。
没有任何区别。
君无虞有些泄气,可还是起身买了一千两的香,安排了手下的人日夜替换不停歇。
*
“君氏无虞,癸酉癸亥甲辰甲子。”
月色晃晃荡荡落进君无虞的卧房,君无虞陪狐阿九在城中听了一天的书,中途又绕到月老殿,整个人疲惫不堪,早早用了晚饭上床休息了。
“你是谁?”梦中的景象突然坍塌,无天无地,一片紫黑色的辽域,响起了无悲无喜的声音,准确地说出他的名字和八字。
“你今日祭拜的月老神。”声音又从四面八方穿过来,却迟迟未曾现身。
“恳请仙官帮我牵订红线,信徒必日日月月香火不停歇。”君无虞跪下去,双手合十。
“狐阿九不是凡人,不受姻缘红线所牵,你可知?”
“无虞知阿九非凡人,但求仙官怜悯,我实爱阿九,不愿分离。”
“后日凌晨,会有人到你府上,不要多问,他说什么,照做就是。”
声音消失,梦境景色如旧,君无虞却倏地惊醒过来,坐起身,天上红月盈盈落窗前。
*
“你是谁?”挡住去路的人虽未露脸,身为精怪的狐阿九却敏感地察觉到在黑色衣服下腾腾的灵力,在微亮的天色下,红色的光穿透黑衣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
“姑娘,君家少爷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不多留几日,在这里有人照顾,有吃不完的鸡,有言听计从的仆人,在这呆着,有什么不好呢?”黑色面纱下的声音带着诱惑,飘进狐阿九的耳朵里。
“喜欢?”狐阿九扭头看一眼匆匆忙忙追过来的君无虞,面上显出疑惑来,“可是我不喜欢君无虞啊。”
阿奶和阿娘说,喜欢,就是想和对方一直在一起,一起睡觉一起吃鸡,天冷了就依偎在一起取暖,天热了就一起跳进河里洗澡。
可是狐阿九不想和君无虞一直在一起,不想和他一起睡觉,不想和他一起天冷了靠在一起,热了就跳进河里。
狐阿九不喜欢他:“我喜欢我的阿奶阿娘,阿姐阿哥,我要回家。”
“姑娘,别心急。”男人一把抓住急匆匆往门口冲的狐阿九的胳膊。
狐阿九吃痛,一掌拍了过去:“松开。”
男人却不为所动,另一只手活生生地接下一掌,双手一拧,反剪住狐阿九。
狐阿九动弹不得,想要化成原型,却怎么都化不成。
男人一只手死死地束住狐阿九的手,眼睛对上她眼里的盛怒。
明明隔着一层黑纱,狐阿九却好像看见黑纱里的眼睛里似有似无的笑意:“小狐狸,别白费力气了。”
狐阿九狠狠地瞪回去,全身却像是被下了迷药似的,剧烈地挣扎却没有一点意义。
“请您别伤害她。”君无虞站在五米开外,声音透出些担忧又隐隐压着兴奋。
“伤不了你的小狐狸。”男人声音冷冽,抓着上蹿下跳的小狐狸却像是拎着个死物一般从容自在。
一指点在狐阿九的天灵盖上,刚才还呲牙咧嘴的狐阿九瞬间没了生气,瘫软下去。
“这,她没事吧。”见狐阿九没了动静,君无虞匆忙走上前去从男人手里接过狐阿九。
“昏迷罢了,明日就醒了,不碍事。”男人面纱下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君无虞,“把她放哪?”
“这边,请您跟我过来。”君无虞抱住晕过去的狐阿九,领着男人去往早就准备好的别院。
“好了。”男人拍掉手上的泥土,“之后凡人能进,她绝对出不去了。”
君无虞眼见着男人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沓白底红字的符,一张一张埋到别院周围,又甩出数十根线,捆住院墙,在院中心栽了一棵柳树,树根处埋上一张黄底黑画的符,不过须臾,那树就从一个小苗长得与房屋齐平了。
“多谢仙官。”君无虞拱手道谢。
那男人一记眼刀飞过来,虽隔着层黑纱,君无虞还是被吓得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实在对不起,大师,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错认了您。”君无虞上前塞给男人一沓银票。
男人没接银票,票子哗哗地全落在了地上,未言一句,消失在亮起来的天色中。
君无虞回到房间,狐阿九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熟睡了一般。
他不放心,坐在床边守着。
“君无虞?”太阳升到头顶,狐阿九猛地惊醒过来,“现在几点了?”
狐阿九的脑壳一阵一阵的疼,模糊的人影,大暗的天色,身后的眼睛,全都在脑子里横行霸道,最后落在眼前一脸柔情的君无虞上。
“中午十二点了,饿了吗?”君无虞的眼睛弯弯的带着笑意,和许多日一样,“我去找人送来你最喜欢的鸡。”
君无虞起身就要走。
“君无虞,这里是哪?”狐阿九的头痛消散下去,她全都想起来了。
“这是我们的家啊,阿九。”君无虞脚步一顿,扭过头来脸上笑得温温柔柔。
“不是,这不是我家,我要回家。”狐阿九无视身边的君无虞,从床上蹦起来就往院子出口处跑。
院子中有一棵柳树,风吹过来柳条拂动,打在狐阿九的身上。
院子门紧紧闭着,狐阿九伸手就要去开,大门却像是烧红了的烙铁,在狐阿九手碰到的那一刻发出滋滋滋的烤焦了的声音。
狐阿九换了方向,想从院子围墙处跳出去。
刚看见外面的街道,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拍回到院子里。
“阿九,别废那些徒劳功了,你只要乖乖呆在这里,就会听讲不完的故事,吃吃不完的鸡,总比你山中老林的洞穴好。”君无虞走过去扶起狐阿九。
“可是我想回家。”眼前的君无虞挂着笑,和在山林里的君无虞没什么两样。
“家?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君无虞还是笑着,狐阿九却害怕起来。
“阿奶说的对,人类最狡猾。”
“嗯?”君无虞挑挑眉,旋即嘴角升起笑来,他今日穿了件粉色衫子,衬得笑漂亮的像阳光下的玻璃珠,“阿奶说的对,阿九。”
“阿娘,阿九怎么还没回来?”狐阿六领着一众兄弟姐妹站在洞口处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太阳已经偏西,她们的小妹阿九却迟迟没有扛着一大袋子鸡一蹦一跳地出现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
“许是什么事情耽误了吧。”狐小七心中着急,可她是阿娘,不能先乱了阵脚,“阿九是修成人形的小狐狸,能遇到什么危险,别多想了,快回来吃饭吧。”
洞口处传来鸡的血腥味,是狐阿四和狐阿二今日一大早抓来的山鸡。
说的也是,阿九那么聪明厉害,怎么会遇到危险呢。
狐狸们围住那三只野鸡,撕开肉嚼着吞进肚子里,也把心放进肚子里,吃饱喝足后倒进惯常睡觉的草垛里进入了梦乡。
一贯早眠的狐老太却一反常态,站到了山洞外面,月光冷冷地落在洞穴前的空地上,把她的影子照的老长。
“阿娘,怎么还不去睡?”狐小七不知何时站在了狐老太的旁边。
“睡不着。”
“阿娘,别担心了,阿九是精怪,又有法术,人间还真是没有能伤到她的呢,这孩子贪玩,可能就是忘了时间多呆了几天。”狐小七宽慰道。
“但愿吧,我只是很担心,当年我阿奶,就是被人类的花言巧语骗了去,再也没回来。”狐老太的眼睛里晶莹莹地闪出泪花。
“不会的,阿九又鬼又机灵,阿娘,快回去睡觉吧。”
第二日,狐阿九没有回来,狐阿六她们该吃吃该喝喝。
第四日,狐阿九还没有回来,狐阿六她们整日站在洞口处张望。
第七日,狐阿九还没有蹦蹦跳跳地出现在洞口,狐阿六她们急得在洞穴内天天打转,跑到山林入口处伸长了脖子看。
第九日,狐老太喊住要去山林入口处的小辈:“今天我们下山去找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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