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残缺的红日缓慢地爬升着,最后消失在东方的地平线上,一切都变得灰蒙蒙起来,有点像是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征兆。屋内的灯光已经熄灭,只有走廊上那盏灯还亮着幽微的光,闪着橘色的芒。
核酸的结果仍未出来,我仍旧在医院里将就了一晚。
又是一晚过去,我起了个早。
我看到小姑还在熟睡中,她昨天晚上可是一夜没睡,我不好意思叫醒她。我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打算先去卫生间上个厕所,等回来之后再叫她起床。
这两天都在医院,就是连刷牙洗脸的地方都没有,我暗自唾弃了一下自己不爱干净,随即又想,若是能够这样一直不爱干净,是多么的快活呀!
医生说核酸检测的结果已经出来,我很开心,今晚终于不用在医院守夜了。我倒是不觉得在医院过夜有什么晦气,只是医院又不比家里舒服,我当然更愿意回家。医生让我等会儿带着我妈去做检查,我点头应了。
我看到我妈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我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楼下走。
电梯门开了。
这时一阵冷飕飕的风吹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急忙把自己的衣领紧了紧,我妈注意到了,立马脱下外套,想要披在我身上。
我往旁边一躲,“不必了,你披着吧。”
我忍着不去看我妈失望的眼神,我也不想要避她如蛇蝎,但是不这样做,他们会说我不好,可是我要是离她太远也不成,他们会说我没有良心。
你问我他们是谁?我不知道呀。
我只知道他们人数不定,有时候只有一个人,这时候姑且称之为“他”,有时候确实成千上万的,黑压压、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知道他们笔诛口伐地讨伐我。
“医生,这个检查都检查哪些东西啊?”
“哦,也没得什么好检查的,就是检查下她的脑壳啊,心率啊啥的,你不用紧张。”
“晓得了。”
听到医生这样说我才放心下来,只是寻常的检查而已。不过一想到她在医院住下来后,又是一大笔钱,我不由得有些心疼。我在心中想若是她能够控制自己的病情,按时吃药,稳定情绪,也就不需要来这里住院了。可是她是病人,我觉得我不应该奢求病人如何。每次我奶奶说我爸不该娶我妈这个婆娘的时候,我就在想,可是当初是你们要结的,怎么如今就后悔了呢?当初既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情况,那就应当已经做好了准备了,怎么现在反而无法接受了呢?
他们嘛,一直是这样的,是长辈,所以他们的话是正确的,我的想法是不重要的。我都知道的。
医生把我们领到了一楼一处偏僻的地方,我看着门牌上写着一个什么什么室,里面没有什么人,医生让我把她拉进去。
检查的过程让我觉得有些怪异,不过看医生习以为常的模样我就按下了心中这点奇异的感觉。医生让我妈把肩膀举起来,举高。我妈她就像是没有长手一样,怎么举也举不高,就这样有气无力的垂着手臂。我被她气的头疼,反反复复让她举了几次才算完。
之后去检查其他项目时,她也是如此。我在外面看她被人拉去做检查,我想她神志不清,身边全是这样的陌生人,她该有多害怕,可是若是不这样,她神志不清,倒霉的是在她身边的人。噫,这是多么让人难过呀!听说她年轻时很能干的,我有时候也幻想过到底是什么样的模样,在我印象里的她就一直是这样子了,只是记得在我还小的时候,她竟然能够骑自行车把我从广东带回四川,那个时候可没有什么导航的说法,她所凭借的只有她自己的记忆。
我想,这也实在很厉害。
等到检查完,我又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了楼上,期间医生交代我相关事宜,我一一记住,只想着上楼之后再跟奶奶说就是。
我目送着她走进病房时佝偻的身影,铁门一关,一锁,我在外边,她在里边。
这让我莫名想起来余光中先生的《乡愁》。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回过头,我看着奶奶已花白的头发,心中更觉难受,这时她已凑上来拍我的手,我紧紧地握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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