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湘将自己的全部都压在了“萧正南”身上，这是大安的少年名将，他还有很多机会，为大安夺回城池。
她深知自己一介女流帮不上什么。但她愿意尽自己所有能力，能帮多少是多少。
彦斯律听着她的话，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很浅，像恬静温和的琴声，柔而有力，带着还因紧张而导致未完全平复的轻颤，在这张雪白面颊上，显得那么动听、舒心。
彦斯律静静听着、默默瞧着，竟然为她的话产生了触动。
没等来将军的回应，却等来了他忽然的别过脸咳嗽，吓得江辞湘瞬间抬高了屁股想起身去安抚他的后背，可是她膝盖太疼了，实在不太好起来，她只能就那么跪着，想安抚他，却又无从下手。
“将军～”
彦斯律听着她焦急的轻唤，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对她的声音很上头，很喜欢听她说话，尤其唤自己将军的时候，莫名的安心。
“要是走不了的话，那我现在就帮将军上药，时间紧迫，将军，恕小女子冒犯了。”
江辞湘实在是担心林子里的敌军会突然发现这里，她现在觉得自己死了就死了，萧将军可千万不能死。
彦斯律咳嗽渐缓，他复看向江辞湘，江辞湘拿过他手里的青帕子，强忍着剧痛，逼自己站起来。
彦斯律看她站起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正疑惑她体质怎的如此之差时，就瞧见了她两个膝头的裙纱都被鲜血染红了。
他看着江辞湘艰难起身扶着座下石头去河边蹲下，洗尽帕子上的血，然后又艰难地起身过来，弯腰为他仔仔细细地擦洗伤口，有些血都凝固了。
“将军，我不是很精通药理，我只能先帮你大概擦洗一下，回去之后，一定会有专门的太医为你诊治，我手法不精，可能会弄疼你，你忍一忍。”
江辞湘认真地为他擦拭伤口，两人距离很近，彦斯律看着她的侧脸，细长的睫羽时而颤动，眼里波光粼粼，认真且警惕。
他甚至能闻到江辞湘身上残留的熏香，清淡幽长。
那青丝顺着肩头往下滑，清风徐徐，将发梢吹起，时而拂过他半露的胸膛、锁骨和臂膀，甚至有的碎发会不经意间拂过他的鼻尖，发香幽幽飘过，是那种能安人心神的清香。
彦斯律看着这个紧张地为他擦洗完伤口又马不停蹄擦药的女子，她身上有些地方还是脏了，但彦斯律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只有一个问题：
她为何如此干净？
干净到一尘不染，像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干净又顽强，纯粹而天真。
江辞湘忐忑不安地为他上完了药，期间时不时往林子里看去，生怕林子里突然冲出敌军来。
还好，直到药上完了，林子里都没人发现他们。
她渐渐松了一丝气，但她不敢放宽心，上完药后，又火速帮将军穿好衣服，同时说：“这两瓶药你拿着，放我身上没有用。”
她把药顺带放进了彦斯律腰间的囊袋里，彦斯律忽而又一阵轻咳。
听到他咳嗽，江辞湘都会心头一跳，生怕他哪里还有问题，会突然吐血身亡。
彦斯律好像能感觉到她眼中的忧虑，抬起另一只手示意说：“无碍，姑娘别担心。”
说是这么说，但江辞湘心里的担心是一点不减，忽而反应过来什么，她连忙取下自己的笋绿大氅，在彦斯律抬手擦嘴时，为他披上了大氅。
彦斯律突然感到一阵暖意，他抬眸一看，就发现江辞湘将自己的大氅披在了他身上，他微微怔愣。
看着这个对他无微不至的陌生人，看着她将披风搭好后还细心地为自己系好锁骨绳。
突如其来的一连串善意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甚至没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不是大安国的萧正南，他是北梁最具权势的将军彦斯律。
江辞湘为他穿戴好鹤氅，便准备将他扶起来：“你可以动了吗？我可以扶你起来试一试。”
彦斯律被这种误认的关心驱赶着，莫名没有拒绝，他尝试着起身，江辞湘也依言扶他。
彦斯律其实坐卧行走自如，只是因为这女子的突然闯入打乱了他的思绪，稍微的迟钝恰巧就被这女子误认为是身受了重伤。
“可以吗？”江辞湘扶着他手肘和小臂，又抬眸询问一句。
彦斯律侧头看她，她身形纤痩却不算矮，头顶差不多到自己的鼻梁，而他自己身高八尺有余。
彦斯律微微迟钝，然后点头：“可以。”
“那我扶你走，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趁敌军还没有发现我们。”
江辞湘扶着彦斯律就走，彦斯律鬼神神差地，也就那么顺着她，看得出来她很忐忑，很怕被敌军发现，以至于自己忘记了膝盖的伤，动作一大瞬间牵扯到伤势。
她轻声“嘶”了一声，差点儿跪下去。
彦斯律反手扶住了她。
江辞湘堪堪站好，看向彦斯律，只是淡淡一笑说：“没关系，我能坚持，我不想拖你后腿，我们要走快点，越快越好。”
彦斯律什么都没说，全由着她来。
月光洒在河面上，荡着微弱的涟漪，两人就着月光，一壮一细的两个身影就这么相互搀扶着越走越远。
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是到了两国边界，一片漆黑的岔路口，江辞湘望了望，对身边的彦斯律说：“将军，我们到两国边界了。”
彦斯律好像有心事一般，只依顺地“嗯”了一声。
江辞湘却很开心，她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死里逃生。
“你马上就安全了，将军，我们快过去，千万不要被敌军追上来了。”
“等等。”彦斯律却不再动了。
江辞湘有些疑惑地望向他，全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怎么了将军？”
彦斯律看着她干干净净的眸子，没说话，将身上的鹤氅取了下来，又为她披上，像刚才江辞湘给他披上的动作一样，为她披上，再系好锁骨绳。
江辞湘对他的一系列动作很茫然，她看着他默默地为自己系绳，那浓密深黑的睫毛盖着眼底深邃，高挺的鼻梁挡住了一半月辉，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彦斯律的呼吸，沉稳平和，像是什么都左右不了他。
半响后，便听他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没做，不能陪你一起了。”
江辞湘心头忽然一跳，以为他要去送死：“什么意思？将军，我们好不容易逃回来，你难道要回去吗？”
彦斯律看她满脸的担忧不安，于是说：“不是，我们除了支援阖州，还有其他任务。”
江辞湘看着他的眼睛，他的五官硬朗锐利，眉眼阴郁有很重的杀气，但从他遇到江辞湘后，就刻意收敛了面部锋芒，看起来就像一个内敛稳重的将军，不带任何杀气。
“噢，我明白了，既然你们还有任务，那我也不好追问，那我们要在此分手了吗？”
“嗯，”彦斯律看着她，“你回去吧，我要走这边，执行其他任务。”
有些突然，江辞湘恍惚间有些不舍，她尝试着问：“那能带上我吗？或许能帮助到你们。”
彦斯律摇摇头：“不太方便。”
“额～”江辞湘理解了，也就不再追问，她放开彦斯律的手臂，“那我就走了？”
“去吧。”
江辞湘刚转身，又忽然转回来，像是还有什么不放心。
彦斯律看着她。
“你会有生命危险吗？”
彦斯律摇头：“不会。”
“你能保证吗？”
彦斯律点头：“能。”
江辞湘缓了须臾，像是终于要说出自己的心意：“将军，我们没有守住阖州，对不起大安，也对不起你们，你们千辛万苦赶来救援，却因此陷入重重包围，还害你差点丢了性命，将军，对不起。”
她说到最后，向彦斯律行了礼，彦斯律不敢受，本想去扶她，却又不知怎地停在了原地。
“可是将军，阖州虽然沦陷了，但你还在，将军，你一定要活着回到安都，我等将军收覆阖州的那一天，让北梁血债血偿！”
江辞湘目光灼灼，异常坚决。
彦斯律看她如此，心里极度复杂，甚至不知该怎么回答。
时间紧迫，江辞湘一路下来，也感觉出这位萧将军不善言语，沉默寡言，所以她也不是非要等着将军给她一个回应，因此她退身一步再度覆掌行礼。
礼毕，她扭头而去。
彦斯律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夜色中，只有那道模糊的白绿翩然而去。
他默默看着那道身影，直到消失。
半响，他才缓过神来，他重新抬眸，眉眼杀气重聚，刚才的经历，就当是一个小插曲，他作为敌国将军，愿屈身送此女子回安国，已是诚意。
他转身，朝着北梁的方向而去，将所有影响他杀人速度的东西都抛在了身后。
…………
很快，樊将军便带人找了过来，他身后的几个士兵举着火把，远远儿看到了彦斯律。
“彦斯律！”樊鹰唤了他一声，向他跑来。
“你不是说在河边待一待吗？我们发现你半天不回来，还以为你掉河里了，大伙儿沿着河到处找，结果你在这儿，上哪儿去了吓死我们了。”
樊鹰着急得都快上房揭瓦了。
彦斯律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随便走了走，顺便看看有没有萧正南的踪迹。”
他说着就继续往前走，樊鹰还在呼呼喘气，转身跟了上去。
“萧正南是真踏马的狡猾，我们把山翻遍了都没找到他，他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说到他我就来气，还真是不能小瞧了他。”樊鹰气得一脚踹开脚下挡路的碎石。
“嗯，”彦斯律没有否认，“找不到就算了，想必他回去也要面对那些文武百官的弹劾，四万大军损失了那么多，有他忙的。”
…………
江辞湘终于回到了大安的国土，如今还是深夜，她本以为自己安全了，可以去投奔亲戚了，结果天算不如人算。
她在绕行阖州时，被守将发现，五花大绑地，又送回了北上的敌军营。
“进去！”
监押军将她推回了草棚里，一副火冒三丈的气势，他捏着鞭子指向江辞湘：“要不因为你是供女，我早一鞭子抽死你了！还敢跑？再跑啊，跑啊！”
江辞湘被推到踉跄倒地，她趴在地上满眼通红地盯着面前的两个监押军。
草棚里的其他14个女子都被监押军的凶狠目光吓得紧紧蜷缩，不敢直视。
另一个监押军也嗤道：“这小娘们够狡猾的，咱得把她看紧了，还有好几天的路才到都城，不能再大意了，再失职就该咱们领军棍了。”
江辞湘知道自己是供皇室享用的女子，这些小兵们不能动粗，她直直瞪着他们，手下的稻草都被她抓变形了。
虽然监押军们不敢动她们，但她也没能力教训监押军，只能愤懑不甘地瞪着他们，直到他们走远。
江辞湘像是突然脱了力，凶狠的目光转眼间变得绝望，像是认命般靠在了身后的草棚上，眼神涣散，耳边的嘈杂声忽远忽近，天快亮了，士兵们都开始收拾启程，准备继续往北行进。
明明已经逃出北梁边境了，为什么还是被抓了回来？这是命吗？
那命运真的很可笑。
“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嗓音响起，颓然的江辞湘突然眼睛一亮，这声音，好熟悉！
她迅速朝声源处望去，一队夜巡兵的身影后，一个高大威猛的模糊背影正愈行愈远。
“差不多了，一刻钟后既可启程。”樊鹰与彦斯律并肩而行，回答了他的问话。
彦斯律不再多问，朝视线范围内的忙碌身影看了看。
夜巡兵一过，那高大的背影展露在江辞湘眼里，她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黑篮的天色映照下，那背影侧头，露出了模糊又熟悉的侧颜，转瞬即逝。
江辞湘的脑子轰然炸开，她像是不敢相信，迅速别开眼回避，她心跳越来越快，快到让她一瞬间耳鸣，久久不能平复。
她恍惚间像是在尝试着问自己：
是他吗？
怎么会？怎么会有人长得如此相像？
一定是我看错了～
她腹诽至此，好像突然卡壳了一般，随之忽而一笑：
看错了吗？
她像是说服不了自己，几乎是麻木地又看向了那个方向，却见那两人停在了一个监押军面前。
“樊将军，那逃跑的供女已经抓回来了。”监押军抱拳禀告。
彦斯律听后，神色微变。
樊鹰嘴角轻挑，像是根本不担心那供女能逃掉：“一个女人，逃出去我都算她有本事，结果，哼～”
他不屑地摇了摇头，终究只是一介女流，又怎么能逃得出他们的手掌心。
“什么供女？”彦斯律严肃冷静地问他。
樊鹰不甚在意，回答说：“就是15个供女里面，有一个逃了出去，但是没成功，被我们抓回来了，还是最漂亮的那个，”他饶有兴致地叹了口气，“可惜啊，只有皮囊，没有本事，都逃到安国的地界了，还是被我们抓了回来，真没用。”
樊鹰每句话都表达着嫌弃和耻笑。
彦斯律当即想起了江辞湘的脸，她的眼神，她的声音，那声”将军”萦绕在他耳边，像是有什么魔力，不知不觉地让他沦陷。
他不确定，于是对樊鹰说道：“带我去看看。”
有心放你一马，奈何天意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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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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