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去报名，所以柏鹿特地向图书馆那儿请了半天假。
在城西报了名，却碰到了讨人厌的人，柏鹿中午都没什么胃口吃饭（当然小机器人也没胃口一说）。
他便只在街边的小摊随便买了点吃的，就往城中心的图书馆走去。
“It’s 1 o’clock.”
下午一点的时候，地下城四面八方响起了报时声，柏鹿刷卡进了图书馆，套上了工作的马甲。
一袭温顺的银发在图书馆温柔的光线下发出柔和的光圈，柏鹿将它们悉数束了起来，扎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柏鹿！你来了。”
“下午好，艾德。”柏鹿跟同事打了招呼，同时问道，“今天仍然需要整理新到的那批图书吗？”
“噢、噢，是的。”艾德眼睛一轮，毫无心理负担地就把自己的活甩给了柏鹿，同时道：“老规矩，帮我整理完，给你十个信用点。”
柏鹿露出个感激的笑容，“谢谢。”
艾德却没有立马离开，反而是盯着柏鹿的脸瞅。
艾德又想起自己这个同事平时乖乖坐在角落一隅看书的样子，光是那样安安静静地坐着，那张侧脸都是如此的勾人……
要是跟他一路去赛博街，再被那些大佬看上，不知道能“赚”多少？
要知道，赛博街上那些大佬，手指缝漏一下，就是数不尽的财富。
于是，艾德问道：“柏鹿，你还缺信用点？”
“嗯。”柏鹿已经开始动手整理图书了，弯腰低头之间，那袭银发随之在肩头滑动。
“阿婆的病还是没有起色，需要很多信用点才能住院继续治疗。”
“既然你这么缺信用点，干脆跟我一起去赛博街啊！哪怕你不用你这张脸，”艾德笑得有几分猥琐，他看了一眼柏鹿的腿，“其他也多的是方法！”
他说得隐晦，压低了声音，凑近柏鹿，道，“来钱，可快了。”
说着他摩擦着手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哪怕现在在地下城里已经不再用金钱作为流通货币，而是用信用值来度衡，一些人也仍然用“钱”来指代着一切——最为明显的就是在赌坊里。
艾德凑近了他，柏鹿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酒气，神色淡了些，“不用了，谢谢。”
艾德自讨没趣，走了，看样子又是提前旷工。
“你还瞧不上？”走之前，艾德没忘嘲讽道，“装什么装。”
有本事不收他的信用点啊？
他也没了之前的好脸色，把自己的工牌取下，直接扔给柏鹿，“给我打卡，别忘了。”
工牌在空中形成一道抛物线，柏鹿伸手接住。
一旁早已看了半天的刘姨见艾德走了，这才走了过来。
“这个死赌鬼！”刘姨先是小声咒骂了一遍，又关切地问，“柏鹿，你阿婆的病还是没好？”
“嗯。”柏鹿继续整理着，道，“阿婆这个病，无法彻底根治，只能在医院住着。”
换而言之，只能在医院住着把命吊着。
“前几年都在医院住着接受治疗，阿婆的病情也一直很稳定，”他把最后一本书归类好，又拍了拍书架角落的灰尘，转头对刘姨道：“但是现在我没信用值了，进不去医院。”
进不去医院后，阿婆的病情就急转直下。
这也是柏鹿去参加那个异能者选拔的最大原因：如果他真的在选拔中获胜，那就能得到一万点的信用值，够阿婆住好久的院了。
听完这话的刘姨神情有些纠结。
柏鹿在地下城就阿婆一个亲人……要不要自己借一点钱给柏鹿？但是刘姨转念又一想，自己家里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家庭……
柏鹿看着刘姨脸上的神情，有些为难，又有些犹豫的样子。
柏鹿看在眼中，歪了歪脑袋，琢磨了一会儿，大概猜出了刘姨正在想什么。
于是他主动道：“对了，我报名了那个‘异能者选拔’。”
“‘异能者选拔’？”刘姨愣了一下，“就是被选上之后，要一起上地面去勘察的那个选拔？”
“嗯。”柏鹿道，“如果选上了，就能得到一笔信用值。”
“……等等，”刘姨讶然：“你有异能？！”
柏鹿：“有，不过等级不高，C。”
“那你疯啦！”刘姨急得语速都加快了，“才C等级！柏鹿，不是姨说话难听，地面上的危险可不是说着玩的！别忘了当初逃到地下的时候，好多S级的异能者都死在了地面上！”
柏鹿看着刘姨，安抚道：“没事，真正上地面还得通过这次选拔呢，我不一定选得上。”
刘姨：“……说得也是。”
想来柏鹿只有C等级，也无法通过这个选拔。毕竟，现在地下城里有异能的平民并不少，高阶异能者也并非就不存在，光是她的邻居当中，就有一个A等级的人呢。
*
这座地下城，人类在末世的黑暗中耗时三年才建成。
到现在，人类已经在这座地下城里生活了十年，而整座地下城也已经与地面上人类记忆中的那些大型城市别无二致——医疗、学校、政府，甚至交通设施都应有尽有。
柏鹿从图书馆下班回家的时候，会经过一条长长的街。
这条街上，酒瓶烟头各处散落，总是充斥着香烟和酒精、以及一些柏鹿不愿去探究的劣质香味。
白天街上没什么人，大家都躲在两侧低矮的楼道与挂着帘子的房间里，偶尔会探出一两个画着浓妆的脑袋，拉开窗帘，对街上走着的人行注目礼。
但是一到晚上，这些人就像老鼠一样，开始从每个街边的洞口钻出来。
柏鹿走在这条街上，此时正是白天黑夜交界之际，可惜的是地下城没有黄昏这一说，白天和夜晚直接到点就交班。
此刻，街边也聚集了不少抽着烟、打着赤膊的人。
他们看着柏鹿从他们身前经过，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烟，停下了彼此之间的交谈。
“哟，还是银色头发的，没见过的货色！”
“三个人，来不来？觉得人少？那再加几个，一起来啊？”
“别走啊，给我……”
柏鹿加快了脚步，把更多的污言秽语甩在了身后。
街上随处可见都是打着各种**广告的铁牌，街道的最顶端竖着一个光屏，每到夜晚，总是一直轮流播放着艺妓的广告，配的音乐却是圣洁古典的交响乐声，甚至还会有诡异的佛音。
这里运用着超越末世前人类的信息科技，四处是钢铁森林般的建筑。
但同时也是酝酿污脏的温床、旧时破败贫民窟的复制体。
柏鹿快速走过，跟随着他的步伐的，还有街道两侧的霓虹灯。
霓虹灯接连逶迤亮起，最后点亮了整片街道，直到街道尽头的招牌上，亮起来了三个大字，直接彰显着这条街的名字：
“赛博街”。
*
静谧的房间内一片昏暗，只有一道不甚明显的微弱呼吸声格外清晰。
“笃笃——”
有人在门外敲门。
过了很久，没人来开门，柏鹿这才恍然想起，阿婆已经无法下地了。
自从被医院赶出来后，阿婆的病急速恶化，最开始在医院呆着的时候还能自己出病房晒晒人工太阳，到现在，只能在床上躺着。
他摸出钥匙，开了门。
“阿婆。”
回应他的，只有听不清的唤声。
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阿婆睡在床上，柏鹿平时就打地铺学人类睡觉，屋子里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连灯都只有一个小夜灯。
柏鹿打开了那个小夜灯，露出床上一张带有岁月痕迹的美丽面容。
虽然柏鹿叫她“阿婆”，但是床上躺着的人也只有五六十岁的样子，并没有太老。
发丝是白色，但是眸色却是碧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
她的容颜和身体看上去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够久了，但是仍可见年轻时美丽的模样，所谓时光不败美人，正是如此。
他站在阿婆的床前，低头静静地看着床上这张有些枯槁的面容，生命力正在从她身上流失。
小夜灯昏暗的灯光下，柏鹿微微皱着眉，此刻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悲悯。
但他说出来的话却很直接，近乎冷漠。
柏鹿说：“你快要死了。”
没有好言、没有安慰，也没有谎言。
直白得让人招架不住。
可是小机器人就是这样的。最开始，柏鹿的脑子里甚至只有被设定好的程序和代码、数字，也是多亏和阿婆一起生活了十年，他才慢慢学会怎么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人”。
只不过有时候，他当人还是当得不熟练。
好在，阿婆并不会在意。
阿婆睁开眼，咳咳了几声，并没有被冒犯到，反而笑着说：“是啊，我就要死了……”
柏鹿又说：“如果去医院的话，还能再活一会儿。”
阿婆道：“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浪费信用值和资源罢了……”
屋内又变得沉默。
柏鹿坐在床边，玩着一旁小夜灯的线。
过了一会儿，他对着空气说：“我报名了一个选拔。”
“如果从选拔中赢了的话，就能获得一笔物资和信用值，到时候就可以进医院，继续接受治疗。”
语毕，他顿了顿，“如果你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阿婆却笑了：“没、没必要……”
“有必要。”柏鹿又执拗地重复了一遍，“你要活到那个时候。”
阿婆道：“那个选拔……很危险吧？我听广播里说过那个……”
“没关系。”柏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银瞳里闪过一丝光。
“我会赢。”他看了一眼阿婆，又一次重复道：“赢了之后，你就能进医院。你一定要活到那个时候。”
“只不过，到时候我会离开地下城一阵子，到地面上去。不过不用担心，到时候会有人照顾你。”
“是啊……你会赢。”床上的阿婆费力的转过脑袋，目光和语气都变得悠远，“我还记得……当初你从那片变异植物林中，救下我的样子。”
她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我当时就觉得，你不像人类。”阿婆笑着说，“你也确实不是人类，对不对？”
“……”
阿婆那双碧绿的眼眸眯了起来，“你是机械生命吗，柏鹿？”
柏鹿玩着小夜灯线的手顿了一下。
阿婆语气中带了一丝得意，“可不要想着骗我。我在末世前，咳咳咳……想不到吧，我在末世以前，可是人工智能研究所的研究员呢。”
柏鹿“嗯”了一声，嘴角微微扬起。
阿婆也笑了一下，“不过，那都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阿婆的声音似乎变得飘渺。
“一直以来，都是你帮我。”阿婆抚上柏鹿的手，“这次，就算了吧。”
阿婆说完这句话就没了精神，又合上眼，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柏鹿玩着小夜灯线的手渐渐停了，他坐在原处，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是阿婆，十年了。
柏鹿沉默地想。
哪怕他不是人类，也长出了一颗机械的心。
过渡一下下章开始进入比赛……
零点好像发新章会有延迟（摸脑袋），改晚9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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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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